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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六章 夢景

  馬鳴依然拿著那條鎮山棍。


  沒有人要他放回去。


  他緩緩地走回去。等到訓練場徹底隱藏在樹林後麵,他立刻靠在長棍上,彷佛那是唯一能支撐他的東西。實際上,他幾乎也是這樣想的。


  馬鳴覺得,如果他現在解開外衣,一定能在肚子上看見一個洞,一個愈來愈大的,要把他全部拖進去的洞。但他並沒有什麽心思去想到饑餓。他不斷地聽到腦子裏的一個聲音。


  小夥子,你在説古語?

  錫城。


  這讓他感到一陣顏栗。馬鳴想:願神明庇護則個,我一直在揭開我心裏更深處的東西。我必須離開這裏,但該怎樣離開?他蹣跚地向巫鬼道走去,如同一個風燭殘年的老頭,又該怎樣離開?


  半夏趴在湘兒的床上,雙手托著下巴,看著湘兒在房間裏來回踱步。儀景公主四肢攤開地坐在銅爐子前,那裏麵還堆滿了昨夜燒過的火灰。她再次研究了一遍連翹交給半夏的逃亡者名單,耐心地讀過上麵的每一個字。那張密煉法器的名單被放在桌子上,經過一遍令人震驚的閱讀之後,她們並沒有對此進行深入的討論。不過她們已經談遍了其他所有的事情,也為此進行過爭論。


  半夏打了個哈欠。現在才上午,但她們明顯都處於睡眠不足的狀態。她們必須早起去灶房幹活兒、準備所有人的早飯,以及完成種種她不願去想的工作。就是在僅存的一點睡眠時間裏,各種令人不快的夢也在困擾著她。


  半夏想:也許璐瑤安夫人能絮助我理解它們,那些需要理解的東西,但如果她是玄女派鬼子母呢?經過昨晚那場測試之後,她一直在考慮誰會是玄女派鬼子母,以致於除了房裏這兩位同伴之外,她發現自己很難再信任別人了。但她真的很希望能有個辦法了解這些夢的含意。


  有著和密煉法器中相同內容的噩夢很容易被理解,不過它們仍然會讓她哭著醒過來。她夢見了霄辰人。衣服的胸口處繡有雷電圖案的女人,用罪銬銬住帶著巴蛇戒的女人的脖子,強迫她們召喚雷電,攻擊巫鬼道。這讓她從夢中驚醒,一身冷汗。但那也隻是噩夢而已。那個她父親被白羽客捆住雙手的夢,也隻是一個因為思鄉而產生的噩夢而已,她是這樣認為的。但其他的……


  她又看了兩位同伴一眼,儀景公主還在讀那份名單,湘兒依舊用不變的步伐來回走著。


  有一個關於令公鬼的夢,那裏有一把似乎是用奇玉製成的劍,以前從沒見過的密網落在了他身上。有一個場景,是令公鬼跪在一個房間裏,熱風將地板上的塵土卷起,和真龍應化天尊之旗上畫的差不多一樣,隻是小了些的許多生物。它們飄飛在熱風中,最後落入了他的皮膚裏。另一個夢,他走進一座黑色山脈的巨大洞穴~裏。那座洞穴透出暗紅色的閃光,彷佛裏麵燃燒著熊熊大火。還有一個夢,他在那裏正對抗著霄辰人。


  對於最後一個夢,她沒有什麽把握。但她知道,其他的夢都有著某種含意。在她還完全信任璐瑤安夫人的時候,在她離開巫鬼道之前,在她了解到玄女派真實存在之前,她會謹慎地向那位鬼子母提一些問題,謹慎到讓璐瑤安夫人以為她隻是對此有些好奇,就像她對其他事情產生的好奇心一樣。如果是這樣,璐瑤安夫人會告訴她,占夢者關於緣起的夢總是有著深刻的意義。緣起愈強,占夢的真實性就愈大。


  馬鳴和子恒也是緣起,她同樣也夢到過他們。那些都是奇怪的夢,甚至比令公鬼的夢更加難以理解。


  子恒的肩膀上立著一隻獵鷹,他的身邊有一隻鷹。那隻鷹的爪子裏抓著一條皮繩。不知為什麽,半夏確信鷹和獵鷹都是母的。那隻鷹正用手中的皮繩勒緊子恒的脖子。這個景象讓她至今想到都會發抖。她不喜歡關於繩索的夢。在那個夢裏,子恒長出了胡須!他統禦著一群巨大的狸力群。半夏極目遠眺,怎麽也望不到狸力群的邊際。


  關於馬鳴的夢顯得更加凶惡。馬鳴將自己的左眼放在一架天平上。馬鳴被拴住脖子,掛在一根樹枝上。


  她也作了馬鳴和霄辰人的夢。但她寧願把它看成一個噩夢。那一定是一個噩夢。


  就像那個馬鳴說古語的夢。她會作那樣的夢,一定是因為她在馬鳴接受治療時聽到了他說的那些話。


  她歎了一口氣,歎息變成了另一個哈欠。她們三個在早飯之後就去了馬鳴的房間,想看看他恢複得如何,但馬鳴並不在房裏。


  他不會是逃去跳舞了吧!我的天啊,現在我也許會夢見他和霄辰人跳舞了!不要再作夢了。她嚴厲地告誡自己:至少不是現在。我要在不那麽累的時候想到這些事。她現在想到的是灶房,是馬上就要開始準備的午飯,還有晚飯,明天的早飯,以及無窮無盡的洗碗、清潔和擦洗。如果我不要那麽累就好了。她從床上爬起來,又看了看她的朋友們。儀景公主的眼睛還是沒有離開那份名單。湘兒的步伐有些放慢了。現在,湘兒隨時都會提起它,隨時。


  湘兒突然停下腳步,看著儀景公主,“把那些拿開,我們已經把它們看了二十遍了。那裏麵沒有一個字對我們有幫助。連翹給了我們一堆垃圾。現在的問題是,她到底有些什麽?她是不是故意給了我們一堆垃圾?”


  就像半夏料想中的那樣,湘兒差不多每半個時辰就要把這番話重複一遍。半夏望著自己的手,皺起眉頭。她為自己無法在昏暗的照明中將它們看得很清楚而感到些許欣慰。巴蛇戒和那雙在熱肥良水裏泡得起皺的手很不相稱。


  “知道她們的名字是有用的,”儀景公主一邊說,一邊還在閱讀名單。“知道她們的樣子同樣是有用的。”


  “你清楚我的意思。”湘兒有些生氣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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