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六章 我叫自己白蹄烏
“不是在錫城裏,鄉下男孩。”她平靜地說,“那樣一片地方一定能好好地將一樣東西藏起來。而且,在迷霧山脈裏還有其他的邦國,其他的城市。它們都非常古老,連鬼子母也不記得了。想一想,所有那些進入迷霧山脈遭遇厄運的故事。對彎月夔牛角而言,還有哪個地方會比那些被遺忘的城市能隱藏得更好呢?”
“我聽過在那片群山裏藏有寶物的傳說。”她會相信自己嗎?子恒覺得自己從來也不擅長撒謊。“那些故事裏沒有說藏的是什麽,但那一定是這個世界上的大寶藏,也許正是彎月夔牛角。但迷霧山脈延伸了幾百裏。如果你要找到它,你就不該浪費時間跟著我們。你需要時間,好趕在孔讚和蔣超之前找到彎月夔牛角。”
“我告訴過你,那兩個家夥的想法很古怪,他們認為彎月夔牛角藏在老黑林裏。”她帶著微笑望著子恒。子恒看見,當她笑的時候,她的嘴一點也不顯得大。“我也告訴過你,江湖中人必須追蹤不尋常的跡象。你們很走運,孔讚和蔣超在與那些宵辰人作戰時都受了傷,否則他們很可能也會跳上這艘船。至少,我不會妨礙你們,或者想控製你們,或者想和那個退魔師打一場。”
子恒厭煩地發著牢騒:“我們隻是去蟠螭邑的旅行者,姑娘。你的名字叫什麽來著?如果我必須和你在這艘船上同行幾天,我不能總是叫你姑娘。”
“我叫自己白蹄烏。”子恒差點笑出聲來。那雙鳳眼瞪著他,裏麵蘊含著一股火氣。“我要教你一些東西,鄉下男孩。”她的聲音還保持著平靜,但也僅僅是勉強保持著而已。“在古語中,白蹄烏的意思是一種白腳黑羽毛的神鳥。這是個配得上取得彎月夔牛角江湖女俠的名字。”
子恒竭力壓抑住自己大笑的衝動,一邊費力地喘著氣,一邊用手指著桅杆中間的繩子圍。“你看見那匹黑馬了嗎?它的名字就叫白蹄烏。”
火舌噴出了女孩的眼睛,嫣紅的顏色染透了她的雙頰。“哦,我出生時的名字是張小丹,但小丹不像是個江湖豪俠的名字。在那些故事裏,江湖豪俠的名字應該像是劍魔段孤城那樣的。”
說到這裏,她顯出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子恒急忙說,“我喜歡小丹這個名字。它很適合你。”姑娘眼中的火焰重新燃燒了起來。有那麽一會兒工夫,子恒以為她又要亮出匕首了。“很晚了,小丹。我覺得去睡了。
他轉身背向姑娘,走向通往船艙的樓梯,刺痛的感覺爬上了他的肩背。甲板上,船夥兒們仍然一前一後地劃動著船槳。傻瓜。一個姑娘不會在我身上捅刀子的。還有這麽多人看著呢!她會嗎?就在他走到艙口的時候,小丹向他喊道。
“鄉下男孩!也許我應該叫自己珠兒。在我小的時候,我的父親經常會這樣叫我。它的意思是‘寶珠’。”
子恒渾身僵硬,朝樓梯邁出的第一步險些踏空。巧合而已。他強迫自己走下樓梯,沒有再回頭望一眼。一定是巧合。樓梯裏很暗,但從背後透過來的月光足以讓他看清麵前的路。有人在艙房裏打鼾著。
可歎,紫蘇,為什麽你一定要看見那些?
子恒發現他還不知道自己的艙房是哪一間。他朝幾間艙房裏探頭望了望,裏麵都是漆黑一片,而且兩側艙壁的窄床上都各睡著一個人。唯二間艙房裏隻有一個人,正是巫鹹。他坐在兩張床之間,也占滿了兩張床之間的所有空間。他正借著支架上一盞油燈的照明,在他的布麵書裏寫著什麽。
黃巾力士很想和子恒說說今天的事,但子恒要咬緊牙關才能克製住自己打哈欠的欲望。他覺得這艘船一定已經到了很下遊的地方。他現在可以安全地睡一覺,可以安心地入夢了。而那些狸力,它們就算是全力奔跑,也跟不上水流和船槳的雙重推動。
最後,子恒找到了一間沒有窗戶的艙房,裏麵沒半個人。這很適合他。他現在正想一個人待著。一個名字的巧合,就是這樣,在他點亮牆上的油燈時,他還這麽想著。不管怎樣,她的真名是小丹。但那個有著細巧顴骨,黑色鳳眼的姑娘並沒有占據他太多思緒。他將長弓和其他行李放在一張窄床上,把鬥篷扔在上麵,坐在另一張床上,脫下了他的靴子。
路大安找到了適合他的生存之道。他和子恒一樣,也是一個與狸力連係在一起的人,但他並沒有瘋掉。仔細想來,子恒相信路大安在和他相遇之前一定已經以這樣的方式生活了許多年。他想要這樣的生活,不管怎樣,他接受它。
可是,這不是自己解決的辦法。子恒不想這樣生活,子恒不想接受。但如果你隻有一根能製成刀子的鐵條,你就要接受它,把它製成一把刀子,即使你想要的是一把斧子。不!我的生活不該僅僅是一塊等待捶打成形的生鐵。
子恒小心伸展他的意識,去感覺那些狸力。他找到了。一片空曠。哦,在遠處某個地方,有一些模糊的狸力影。但即使在他去碰觸它時,它也不斷在淡化。這麽久以來,第一次他變得孤單了。某種幸福的孤單。
吹熄油燈,子恒躺在床上,這是近以來第一次能這麽放鬆。我的天啊,巫鹹怎麽能在那麽小的地方躺下?疲憊地放鬆了肌肉,那些幾乎完全沒有睡眠的夜晚壓倒了他。他努力地將宵辰人趕出腦海,然後是那些白羽客。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饒了我吧,但願我從沒有見過它。這是他陷入沉眠前最後的念頭。
灰色的迷霧包圍了子恒,厚重而低沉,讓他看不見自己的靴子,也模糊了他周圍的每一個角落,讓他分辨不清十步之外的任何東西。他身邊肯定是空無一物的。一切的一切都沉陷在霧氣中。這團迷霧很不尋常,沒有一點濕潤的感覺。他將一隻手放在腰帶上,想確認自己能保護自己,想尋求一點安慰。但得到的隻是一個冷顫,他的斧頭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