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六章 她偽裝得真好
說書人跛著腳,走到那個女人躺倒的地方,踢開了她的披風。一把匕首從她的拳頭中半脫出來,它的鋒刃隻有馬鳴的拇指那麽寬,卻有馬鳴的兩隻手掌那麽長,“你想讓我等到她把它刺進你的肋骨間嗎,傻小子?”謝鐵嘴將自己的小刀從她的喉頭拔出來,用她的披風擦幹淨。
馬鳴發覺自己正在低聲嘟囔著:“她偽裝得真好。”他立刻閉上了嘴,彎下腰,用鬥笠蓋住女人的麵孔,“我們最好現在就走,”他地說,“如果有衛兵經過這裏,我可不想對這些事做出解釋。”
“因為她這樣的穿著?”謝鐵嘴說,“這算不了什麽,他們一定是搶劫了一個商人的妻子,或者是某個貴族女子的馬車。”他將聲音放低了一些,“如果我們要走,小子,你最好先給你的馬上好鞍。”
馬鳴哆嗦了一下,將目光從那個死去的女人身上移開,“是的,我應該快一點,不是嗎?”他沒有再去看她。
馬鳴對於那些漢子可沒有什麽罪惡感,他一直認為,下定決心搶劫殺戮別人的人都自然應該承受遊戲失敗的後果。他沒有去看他們,也沒有故意讓自己的目光避開他們。等他給馬兒上好鞍,將行李綁在馬鞍後麵之後,他踢起泥土,將營火掩滅。這時,他發覺自己正望著那個用緊背弩射他的漢子。營火熄滅後,一層陰影覆蓋住這具屍體的臉孔,這忽然讓馬鳴有一種熟悉的感覺。運氣,他對自己說,直都是運氣。
“那個用緊背弩的是個水中好手,謝鐵嘴。”他在爬上馬鞍時這麽說道。
“你在說什麽傻話?”說書人已經騎到了馬背上。比起那些死人,他更關心綁在馬鞍後麵的樂器匣子,“你怎麽知道他會不會遊泳?”
“就是那天午夜的時候,他從漆水河中的那艘小艇上一直遊上了岸。我猜,他在那一次用光了他的運氣。”馬鳴又檢査了一下係住焰火油布卷的細繩。如果那個傻瓜以為有一個這種東西的就是鬼子母,我倒想知道,如果這些全被引燃,他會怎麽想。
“你確定,小子?實在不太可能會是同一個人……即使是你,也不會為這麽小的可能性打賭的。
“我確定,謝鐵嘴。”馬鳴說著,想到:儀景公主,如果我夠得著,我會用雙手狠狠掐你的脖子,還有半夏和湘兒的,“而且我確定,我在到達玄都一個時辰之後,就會讓這封他娘的信離開我。”
“我告訴你,這件事和這封信無關,小子。我在比你還要年輕的時候就已經開始玩六博之戲了,我能認出任何一種標誌或者密碼,即使我可能不知道它們的具體含意。”
“嗯,我從沒玩過你們的那種偉大遊戲,謝鐵嘴,你們那個他娘的貴族遊戲。但我知道,當有人追趕我的時候,當他們不必因為我口袋裏的金子而追得那麽緊,那麽遠的時候,那就一定是因為這封信。隻有一整箱金子才有可能讓他們這麽賣力。”馬鳴想這可真是害死我了,漂亮的姑娘總是讓我遇到麻煩,“發生這種事,你覺得今晚還能睡得著嗎?”
“能像無知的小孩一樣熟睡,小子,但如果你想趕路,我就會趕路。”
一張漂亮女人的麵孔飄入馬鳴的腦海,她的喉嚨上還插著一把匕首。你的運氣不好,漂亮女人,“那就讓我們趕路吧!”他有些殘忍地說。
馬鳴對於玄都還有一些模糊的記憶,但是,當他在日出時分再次看到這座城市時,他覺得自己好像從沒來過這裏。自從第一道曙光出現在天際,道路上就不再隻是他們兩個了。現在,他們周圍已經有了許多騎馬人、馬車商隊和徒步趕路的人。所有這些行人的洪流都朝那座巨大的城市而去。
那座城市建在高出地麵的山丘上,它肯定像嘉榮城一樣宏大。五十尺高的城牆全部由白色和淺灰色的岩石砌成,在朝陽的照耀下閃爍著白色和牙白色的光彩,圓柱狀的塔樓聳立在城牆之間,上麵飄揚著錫城的紅底神獸帝江旗。環繞著這座被城牆包圍的城市,彷佛有另外一座巨大的城市,紅色的磚牆,灰色的石牆,白色的石膏牆。小客棧擠在三層、四層的樓房中間,那些漂亮的房子一定都是富商們的。店家的貨物全都擺在店門前的遮陽棚下,而店家的對麵很可能就是沒有窗戶的貨艙。官道的兩側立起一長串紅色和紫色的棚子,那裏是露天市場的所在,漢子和女人們都在為他們的商品大聲吆喝著,用最高的音調討價還價。圈在圍裏的小牛、肥豬、山羊、綿羊,關在籠子裏的雞、鴨鵝,全都成了喧囂場麵的一部分。馬鳴似乎記得,他上次來的時候,覺得玄都實在太吵鬧了,但現在,能再次聽到這樣的聲音,他高興得心怦枰地跳。
官道一直通向二十尺高的拱形城門,由身穿紅衣和閃亮護心鏡的女王衛兵守衛著。他們並沒有特別注意經過城門的謝鐵嘴和馬鳴,甚至斜掛在馬鳴馬鞍前的鎮山棍也沒有吸引他們的目光。這些士兵在乎的似乎隻是人群能夠順暢地移動。不一會兒,兩人已經進了玄都城。在城裏,細瘦的塔樓比城牆邊的塔樓還要高峻。擠滿行人的街道兩邊,圓形的屋頂閃耀著白色和金色的光輝。剛一進城,官道就分成了兩條平行的林蔭道,道路被草和樹分隔開來。山丘在城裏逐漸抬升,彷佛是直通頂峰的階梯。在接近山頂的地方還環繞著另一圈城牆,如同嘉榮城一樣閃爍著耀眼的白光。那裏麵有著更多的圓頂和高塔。馬鳴記得,那是內城,在山丘最高的地方,矗立著錫城的王宮。
“沒有停留的必要,”馬鳴對謝鐵嘴說,“我現在就去送信。”他看著穿行在人群中的轎子和馬車,還有街道兩側展示貨品的店家,“在這樣一座城市裏,謝鐵嘴,隻要一個漢子能找到一個骰局或者牌局,他就能掙到不少金子。”他在牌桌上不像擲骰子時來得那麽有運氣,但有錢人和那些老爺們大概隻會玩牌。這些正是我現在要找來對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