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八章 對不住
“這種藥你一天要喝兩次,直到咳嗽停止。”三花嬸堅定地說,“我有一種藥膏,你每天晚上都要擦在胸口。”她叉著腰,教訓著說書人,原本她嗓音裏的那種疲倦不知不覺地消失了,“藥膏的氣味和這種茶的氣味一樣難聞,但你一定要擦!否則我就把你拉到樓上,就像從網裏拉出一條你這麽瘦的鯽魚,再用你穿的披風把你綁在床上?以前從沒有說書人向我求醫過,我不會讓我第一個這樣的病人咳嗽到死。”
謝鐵嘴對她怒目而視,帶著咳嗽的聲音吹起他的胡子,但他應該是把她的威脅當真了。至少,他什麽話都沒說,但他看上去像是等她轉過身的時候,就會把她的茶和藥膏都扔掉。
對馬鳴來說,三花大媽說得愈多,就愈像丹景玉座。看到謝鐵嘴臉上乖戾的表情,還有他瞪著她的眼睛,馬鳴決定自己最好緩和一下眼前的氣氛,以避免說書人拒絕接受她的藥,而與這名婦人發生更為激烈的衝突。“我知道一名女子,她說話的聲音和你一樣,”馬鳴說,“她總是說到魚啊,海啊之類的東西,就像你一樣。而且,你們的口音也一樣。我覺得,她應該是晉城人。”
“也許吧!”灰發婦人的聲音裏突然又出現了倦意,她低頭盯著地板,“我也知道一些有你這種口音的姑娘。她們之中有兩個是你這種口音。”她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馬鳴覺得頭皮一陣發麻,心想:我的運氣不可能會這麽好。但他可不會賭一兩銀子,堅持會有另外兩個有紅河口音的姑娘恰巧來到晉城:“三個姑娘?或者是年輕女子?名字是半夏、湘兒,還有儀景公主?儀景公主有一頭和太陽的顏色一樣的長發,還有一雙眼睛。”
婦人皺眉望著他:“她們告訴我的名字不是這些,”她緩緩地說,“我就懷疑她們沒有告訴我她們真實的名字。我覺得,她們這麽做一定是有原因。她們之中的一個漂亮姑娘確實有著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和黃褐色的法衣長發。她又提到湘兒直達腰際的辮子。半夏黑色的大眼睛和時刻帶在嘴邊的微笑。三名美麗卻各不相同的女子。“我覺得,她們就是你說的那些姑娘,”她最後說道,“我很對不住,孩子。”
“為什麽你要說對不住?我已經找她們好多天了!”馬鳴吃驚不小,竟然這麽巧,我在來這裏的第一晚就經過這個地方了。我和她們擦肩而過!我總想著什麽偶然性,有什麽會比一條雨夜到來的船停在那座碼頭上更偶然的?有什麽比恰巧被一道雷電照亮的地方更偶然的?天意!“告訴我,她們在哪裏,馬三花大媽。”
灰發婦人看著在爐子上冒熱氣的長嘴壺。她的嘴動了動,卻什麽也沒說。
“她們在哪裏?”馬鳴追問道,“這很重要!如果我不找到她們,她們就會陷入險境。”
“你不知道,”灰發婦人低聲說,“你是個外地人,可是大君—”
“我什麽也不在乎。”馬鳴眨眨眼,轉頭看著謝鐵嘴。說書人似乎皺起了眉頭,但他咳嗽得那麽厲害,馬鳴無法確定他的表情。
“大君和我的朋友有什麽關係?”
“你不—”
“別對我說我不懂!我會為你提供的消息付錢的!”
馬三花大媽生氣地望著馬鳴,“我不要錢!”她的臉因憤怒而扭曲了,“你要我告訴你的事情,是我被禁止說出口的。如果我告訴了你,而你不小心說出我的名字,你知道我會有怎樣的下場嗎?我會丟掉我的舌頭,而這還隻是開始。然後,我會丟掉我身體的其他部分,直到大君將我剩下的身體高高地吊起來,讓我在哀嚎數時辰之後死掉,以告誡其他人要服從他們。即使我告訴你,然後死掉,也對你的那些年輕姑娘沒什麽好處!”
“我保證,絕對不會對任何人說出你的名字,我發誓。”馬鳴想:我會遵守這個誓言的,老婦人,隻要你告訴我她們他娘的在哪裏!“能告訴我嗎?她們的處境很危險。”
三花大媽望著他,靜默了很長的時間,直到馬鳴覺得她已經看遍了他身上的每一個細節。“既然你發了誓,我可以告訴你。我……喜歡她們。但你已經無能為力了。你來得太晚了,馬鳴。晚了三個時辰。她們已經被捉進了晉城之壁。是大君派人來抓走她們。”她帶著憂心與迷惑的神情搖了搖頭,“他派來……幾個女人……她們能夠導引真氣。我並不討厭鬼子母,但這是違背律法的。那些是大君們自己製定的律法。即使大君打破了其他所有律法,他們也不會打破這一條。為什麽一個大君會派鬼子母做事?為什麽他要那些姑娘?”
馬鳴幾乎笑了出來:“鬼子母?馬三花大媽,你幾乎把我的心髒拉到了我的喉嚨裏,也許還有肝髒。如果鬼子母來找她們,那就沒什麽好擔心的了。她們三個都會成為鬼子母的。我不喜歡她們這樣,但她們一定要—”看著婦人用力地搖著頭,他的笑容消失了。
“男孩,那些姑娘當時拚命掙紮,就好像困在網裏的魚。不管她們是不是會成為鬼子母,那些女人對待她們就像是對待不老實拉磨的驢一樣,狠狠地抽打她們。朋友之間是不會那樣傷害對方的。”
馬鳴感覺自己的臉正在扭曲。鬼子母傷害她們?這倒古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這個他娘的地方。和它相比,走進玄都的宮殿就像是走進農家的院子!這事透著邪性!媽的,我那時就站在雨裏,盯著這裏!天雷劈了我這個瞎眼的傻瓜吧!
“如果你弄斷你的手,”馬三花大媽說,“我這裏有夾板和藥膏,但如果你弄壞了我的牆,我會像收拾鯇魚一樣剝掉你的皮!”
馬鳴眨眨眼,才看到自己拳頭上的關節都擦破皮了。他甚至不記得自己曾經擊打過牆壁。
大媽一把抓住他的手,但她用來探査他傷口的手指卻異常溫柔。“筋骨沒事。”過了一會兒,她低聲說道。她的眼睛望向馬鳴的麵孔時,也同樣地溫柔,“看起來,你很在乎她們。至少,我覺得你會在乎她們其中的-個。我很對不住,馬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