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六章 身在何方
晉城的貴族們擠滿了由拋光蒼石巨柱撐起的拱頂大廳,這些蒼石柱的直徑足有十尺,柱頂一直伸入到模糊的陰影中,陰影下麵有一盞盞掛在黃銅鏈上的黃銅吊燈。
男男女的大君們在大廳正中心穹頂的正下方圍成一個巨大的圓環,位階較低的貴族依序排在他們身後,一排排隊列一直延伸到了圓柱群中。所有人都穿著他們最華麗的緞條府綢、雲錦和魚口緞衣服,寬大的袖子、金線飾領和尖頂帽子比比皆是。所有人都在不安地竊竊私語,讓高大的廳堂中回響著一種令人緊張的窸窣聲。
這個地方的名字叫秦望石髓大廳,在這之前,隻有大君們可以走進這個地方,而他們一年也隻能進來四次,這是晉城的律法和習俗共同定下的規矩。
現在,所有身在晉城城的貴族都聚集在這裏,召喚他們的是他們的新王,律法的製訂者和習俗的破壞者。
人群匆忙地讓出了一個缺口,因為他們看見了純熙夫人。鬼子母和半夏從缺口處走進了人圈中心的空地。孔陽的失蹤讓純熙夫人很生氣,這個男人從不會在她需要他的時候失蹤的,他總是時刻看顧著她,仿佛她根本無法照料自己。不過,她能清晰地感覺到他們之間約縛的聯係,所以可以確定,他離海門通並不遠,如果不是這樣,她也許早就開始擔心了。
孔陽一直在與湘兒綁在他身上的羈絆作戰,其激烈程度不亞於他和妖境黑水修羅的戰鬥,但他一直在否認這一點。那個年輕女人在他身上留下的羈絆,和她與他的束縛一樣強大,隻不過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力量。他想扯斷這種羈絆,就如同要用雙手撕裂鋼鐵。
實際上,純熙夫人並不嫉妒湘兒,隻是在這麽多年的歲月裏,孔陽一直是她的劍,她的盾,她的夥伴,把他交托給別人絕不是件輕鬆的事。我已經做了我必須做的。如果我死了,她就會擁有他,但在這以前不行。那個男人在哪裏?他在幹什麽?
一個穿著紅色羽邊長袍的馬臉女人有些過於勤快地收緊了自己的長裙,純熙夫人知道,她是一個地方莊主,名叫紫卿。她看了這個女莊主一眼,隻不過是匆匆地一瞥,甚至連腳步都沒有絲毫放緩,但這個女人已經打著哆嗦,垂下她的眼睛。純熙夫人暗自點了點頭,她能接受這些人痛恨鬼子母,但她不會容忍任何一點細微的公開挑釁。看見紫卿低下頭,其它貴族又驚惶地後退了一步。
“你確定他說過為什麽要召集這些人?”純熙夫人低聲問。在這種嘈雜的環境裏,三步以外就聽不清一個人的說話聲了,現在那些晉城人都在這個距離之外,純熙夫人不想讓他們聽到自己在說話。
“沒有。”半夏同樣悄聲說道,純熙夫人覺得她像自己一樣正在生氣。
“有謠言在傳播。”
“謠言?什麽樣的謠言?”
這個姑娘還不擅於控製她的表情和聲音,很顯然,她沒有聽說紅河流域發生的事情。但她相信,令公鬼應該是已經聽說了,畢竟,她不能把一匹烈馬關在一個十尺的圍欄裏。
“你應該和他多說說話,他需要一隻傾聽的耳朵,讓他和信任的人談談他的困擾,這會對他有幫助。”
半夏瞥了她一眼,她已經久經世故,卻淡忘了這些樸實的辦法。不過,純熙夫人所說的確是事實,那個大男孩需要別人的傾聽,通過傾訴減輕他的壓力,也許這會有效。
“他不會向任何人傾訴,純熙夫人,他總是隱藏他的痛苦,希望能在別人注意到之前自己處理掉它們。”憤怒閃過半夏的麵頰,“那個榆木腦袋的強驢!”
純熙夫人的心中產生了一點同情。這個姑娘絕不會接受令公鬼與儀景公主手挽著手一同散步的情景,他們還偷偷在角落裏接吻,以為沒有人看到他們。而半夏還不知道這些事情。同情並沒有持續多久,有太多的事情需要這個姑娘處理,她沒有必要為自己得不到的東西擔心。
儀景公主和湘兒現在應該已經登上了江鯉子,她們的航程最終也許能讓她了解她對尋風手的懷疑是否正確,但這並不重要。最少,她們也有足夠的金子雇一艘船和一隊人————這也許是在忽羅山混亂的現狀下所必須的,剩下的足夠她們賄賂駱駝城的官員了。
謝鐵嘴的房間已經空了,純熙夫人的眼線向她報告說,說書先生在離開海門通時還在嘟囔著關於忽羅山的話。謝鐵嘴能幫助她們雇到好的人手,找到正確的行賄對象。
計劃中關於玄女派陰謀的兩條線索,其中牽涉到蕭子良的那條真實性極高,她已經通報丹景玉座處理了。另一條是關於潛藏在忽羅山的神秘危機,這條訊息較不可靠,讓那兩個姑娘子去處理就行了。
無論如何,至少她們現在無法再找她麻煩了,更重要的是,她們遠離了令公鬼。純熙夫人隻是有些遺憾半夏拒絕了與她們同行,嘉榮城是這三個姑娘的最佳去處,不過忽羅山也行。
“說到榆木腦袋,你還想繼續那個前往荒漠的計劃?”
“是的。”姑娘堅定地回答,她需要回到白塔去,訓練她的力量。丹景玉座到底在想什麽?等我有辦法問她時,她大概又會用些關於船和魚的諺語來搪塞我。
至少半夏也可以離開了,而那名樓蘭姑娘會照顧她,也許那些智者真的能教導她一些關於占夢的知識,這大概是來自厭火族人的最驚人的訊息,而現在各種重要的訊息已經多到讓她應接不暇的地步。不過,半夏的這次荒漠之旅也許在將來會有很大的作用。
最裏麵的一圈晉城人讓開了路,透過人群間狹窄的缺口,她和半夏看到了穹頂下麵留出的一塊空地。這些貴族故作鎮定的醜態在這裏變得更加明顯,許多人像賭氣的小孩一樣盯著自己的腳尖,另外一些人則隻是兩眼無神地盯著隨便什麽東西,仿佛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