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一十四章 你是想賣弄風情嗎
“不要說出名字,”丹景玉座壓低嗓子厲聲說道,同時用意味深長的目光瞥了一眼外麵站著守衛的那道粗木門,“不加管束的舌頭會讓你的處境變得更糟,任何時候說話都要小心。”
紫蘇扮了個鬼臉,一部分原因是她已經厭倦了丹景玉座的晉城漁民俗話,另一部分原因是丹景玉座的話是對的。到目前為止,她們仍然趕在那些對她們不利的訊息之前————大約說是對她們致命的訊息會更加合適。
但有些訊息能夠在一天時間內跨越上百裏。丹景玉座一路上都用小萊作為自己的名字,桑揚的名字是花可貞,成少卿的名字則是史林,丹景玉座費了一番力氣才讓他相信自稱為雲龍是個愚蠢的選擇。
紫蘇不認為會有人認識自己的名字,但丹景玉座堅持要她把名字改為賽樺楠。其實,就連成少卿也不知道她們真正的名字。
他們真正的麻煩是丹景玉座並沒有打算放棄。他們已經連續尋找了幾十天,卻始終沒有找到要找的東西。
丹景玉座的脾氣與日俱增,現在無論是誰提到前往晉城去找令公鬼,都會招來丹景玉座狂暴的怒氣。雖然他們都認為現在去晉城才是明智之舉,但即使是成少卿也不敢去招惹丹景玉座的脾氣。
這並不表示從前的丹景玉座脾氣很溫和。但紫蘇很明智地沒有把這種想法表現出來。
桑揚終於縫好衣服,將它從頭頂套在身上,然後將胳膊彎到身後,扣好扣子。
紫蘇不知道桑揚為什麽要做這麽麻煩的事,她自己痛恨任何一種針線活。現在那身裙裝的領口開得更低了些,露出一小部分胸部,而且似乎也更貼身了一些。但這樣做又有什麽用?沒有人會來這個熱烘烘的棚屋裏邀她舞上一曲。
桑揚在紫蘇的鞍袋裏翻找了一陣,拖出一隻放著胭脂水粉之類東西的小木箱,那是她們出發時雷三姐強迫紫蘇帶上的。紫蘇想把它丟掉,但她一直沒工夫去做。在箱蓋下麵嵌著一麵小銅鏡,桑揚隨後就在這麵鏡子前用兔毛刷妝點她的姿容。
桑揚以前從沒在這方麵顯露出任何興趣,而現在,她卻為難地看著僅有的一把烏木發梳和一把小奇玉梳。她甚至在嘟囔著沒有辦法加熱那把燙發熨鬥!自從她們開始這樣的顛沛流離以來,她的黑發已經長了許多,但仍然還不到肩膀。
看了一會兒之後,紫蘇問:“你要做什麽,桑……花可貞?”紫蘇沒有去看丹景玉座。她能管住自己的舌頭,無論是被囚禁在這個蒸籠裏,還是不久之後接受審訊時。被吊死,或是被公開鞭刑,這是什麽樣的選擇啊!“你是想賣弄風情嗎?”這當然是個笑話,桑揚腦子裏隻有死板的公務。紫蘇隻是想活躍一下屋子裏的氣氛,但桑揚的回答卻著實讓她吃了一驚。
“是的。”桑揚一邊輕快地說著,一邊睜大眼睛望向鏡子,仔細地修飾著她的睫毛,“如果我找對了男人撒嬌,大約我們就不需要接受鞭打或是其它什麽刑罰了,至少可以讓判決輕一些。”
紫蘇張大了嘴,想要抹汗的手停在半空。她覺得桑揚的樣子仿佛是一隻雄鷹在宣稱自己要成為一隻麻雀。但丹景玉座隻是坐起身,不帶表情地對桑揚說:“你怎麽會想到要這樣做?”
紫蘇懷疑如果丹景玉座這時望向自己,她立刻就會低頭懺悔。丹景玉座的目光總是讓被她注視的人產生向她行屈膝禮、並照吩咐去做的衝動。
即使是成少卿,在大多數時間裏也會受到這種影響,隻是他不會行屈膝禮。
桑揚平靜地用一把小刷子輕掃自己的雙頰,並在小銅鏡裏觀察化妝的效果。她瞥了丹景玉座一眼,不管是否感受到對方的氣勢,她仍然用那種輕快的語氣回答:“你知道,我的母親是一名商人,她的生意是販賣皮草和木材。我曾經見過她如何迷惑一名滕州員外,讓他答應將他封地內一整年的木材以半價賣給她。我懷疑他要一直等到回家後才會想清楚自己做了什麽,大約一直都沒察覺。他後來又送給我母親一副和田玉的手鐲。白水江城女人輕佻放蕩的名氣並非完全屬實,其中有許多是那些假正經的人們加油添醋的謠傳,但我們也確實有我們的手段。母親和姨媽也把這些手段傳授給了我和我的姐妹、表姐妹們。”
桑揚低頭看了自己一眼,搖搖頭,輕歎一聲,又開始裝扮自己:“但恐怕在第十四個命名日時我就已經有現在這麽高了,那時我還是個幹瘦的姑娘,就像一匹長得太快的馬駒。就在我剛剛能在房間裏用平穩的步伐走路後不久,我知道了……”
桑揚深吸一口氣:“我知道我將擁有另一種人生,不止是一名商人的人生。而現在,這樣的人生沒有了,我卻正好有機會利用多年前被傳授的技藝。我覺得不出還有比現在更合適的時間和場合利用這些技藝了。”
丹景玉座仍然用精光閃爍的眼神望著桑揚:“這並不是原因,不是全部的原因,你還有話沒說。”
桑揚將一支小刷子扔進化妝箱,眼裏閃耀出憤怒的光芒:“全部的原因?我不知道什麽全部的原因。我隻知道我的生命需要一些東西來代替……那些已經失去的。你親口告訴過我,這是活下去的惟一希望,複仇並不足以支撐我活下去。我知道你的目標是必要的,可能也是正確的,但蒼天助我,這對我來說並不夠。我不能讓我像你一樣如此專注於你的誌業,大約是因為我參與得太晚了。我會留在你身邊,但這並不夠。”
桑揚恢複平靜之後,便開始逐一將瓶罐蓋好,放回到箱子裏。她的每一個動作都十分用力,身上散發出一股淡淡的枸骨香氣。“我知道賣弄風情並不能填補那種空虛,但這至少能讓我度過一段無聊的時光,大約我應該做我生來就要做的人,我不知道。這不是我剛剛有的念頭,我一直都希望能像我母親和姨媽們那樣,長大之後有時還會在做白日夢的時候想到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