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一十九章 你得離開
穆成桂坐在白色噴泉池寬闊的邊沿上,男女貴族聚集在他周圍,他們中銀蟾女王認識的還不到一半。
有一張黝黑方臉的令狐家族的令狐苦,和他那有一頭馬鬃般的頭發、潑婦般的老婆戴己。
那個隻知道傻笑的李氏家族的李觸龍,總是大睜著一雙肮髒的褐色眼睛,偽裝出有趣的神情。
骨瘦如柴的卜氏家族的卜子夏,雖然頭頂上隻剩下稀疏的白發,但他仍然會推倒他能脅迫的任何女人。
文氏家族的文瀾美麗而蒼白的臉上像往常一樣掛著冷笑。
廖氏家族的廖勝是個纖細得像一根鞭子的男人,他永遠都佩著一把劍。
劍川葉門家族的葉蓯蓉,據說曾用她那平板的眼神讓三位男人進了墳墓,她現在的眼神就是如此。其它人銀蟾女王就完全不認識了,這很奇怪,而且,除了在正式場合外,平時她絕不會讓她現在認識的那幾個人進宮,因為他們全都是在她繼位時反對過她的人,其中戴己和文瀾更是想自己坐上銀蟾王座。
穆成桂讓這些人進來到底想幹什麽?
“……我們在雨師城的產業規模,大人……”李觸龍正在說話,當銀蟾女王走過來的時候,他仍然望著穆成桂。沒有一個人多看他們的女王一眼,仿佛女王隻是個奉酒的仆人!
“我覺得跟你說說紅河的事,穆成桂,我們單獨談談。”
“我已經處理好了,親愛的,”穆成桂一邊懶洋洋地說著,一邊用手指彈撥著水麵,“現在我正在關心其它的事情。我以為你要用閱讀打發這炎熱的白天,你應該回房去,一直等到晚上天氣涼下來。”
親愛的,這個男人就在這些闖入者麵前公開稱呼她親愛的!聽到這個詞從他嘴裏吐出來,她也像他們單獨相處時那樣渾身顫栗不已。
戴己已經在掩嘴竊笑了。
“我不這麽想,穆成桂大人,”銀蟾女王冷冷地說,“現在你跟我來,在我回來之前,這些人全都要出宮去,否則他們會被徹底逐出玄都。”
穆成桂忽然站了起來,他是個高大的男人,一站起來就完全俯視她。除了他那雙黑色的眼睛,銀蟾女王似乎什麽都看不到了。她的皮膚掠過一陣刺麻的感覺,好像一陣寒風剛剛吹過這個庭院。
“你得離開,並等待我回去,銀蟾女王。”他的聲音似乎是從遠方傳來的咆哮,充滿她的耳朵。“我必須處理一切需要處理的事情,晚上我會去找你,你現在得離開,離開吧!”
銀蟾女王伸出一隻手,打開起居室的門,這時她才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才意識到剛才發生了什麽事。他要她離開,她就離開了。在恐懼中盯著這扇門,她能看見那些男人臉上無聲的嘲笑,有些女貴族更是當場放聲大笑。
自己這是怎麽了?銀蟾女王不解,為什麽我會被一個男人迷得神魂顛倒?但她仍然能感覺到要走進去等待穆成桂的迫切心情。
在一陣暈眩中,她強迫自己轉身走開,這花費她很大的力氣。在心中,她想象著穆成桂來找她卻發現她不在時的失望,並且為他的失望而感到害怕,而她立刻又開始恐懼起這種害怕的心情了。
一開始,她並不知道自己要到哪裏去,為什麽要去。隻是她不能順從地等待,無論她要等待的是穆成桂,還是這個世界上的任何男女,噴泉庭院那一幕不停地在她的腦海中閃現。
他要她離開,那些充滿恨意與嘲弄的麵孔在看著她。她的思緒依舊是朦朧不清,她弄不清自己怎麽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她必須想一些她可以理解的事情,一些她能應付的事情,處理公狐苦這些人。
當她坐穩王位之後,她赦免了他們在繼承戰爭時所做的一切,正如同她赦免了反對她的每一個人,這應該是埋葬所有仇恨的最好方式。正是這種仇恨潰爛成各種陰謀和惡行,侵害了許多國家,被稱作權力遊戲的權力遊戲導致了貴族間混亂不休的鬥爭,傾覆了無數統治者。
它是雨師城內戰的核心,無疑也在那場卷入白水江城和駱駝城的騷亂中扮演了重要角色,隻有特赦才能停止權力遊戲在錫城古國滋生。但如果她會留下部分赦罪令不簽署,那上麵一定就寫著這七個人的名字。
穆成桂知道這件事,在公開場合裏,銀蟾女王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悅,但私底下,她曾清楚地表示過對他們的不信任。他們曾經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向她宣誓效忠,而她能清楚地聽見他們舌頭上的謊言,他們之中的任何人都不會放過扳倒她的機會,而七個人聚在一起……
銀蟾女王隻能得出一個結論:穆成桂一定在製定反對她的陰謀。他不可能是為了將戴己或文瀾推上王座。他已經有了我,不必那麽費力了。她苦澀地想道,我就像是他的小狗。他一定想要親自取代她成為錫城古國曆史上第一任國主。她心裏還在渴望著回去看那本書,等待他,她仍然對他的撫摸渴望不已。
直到銀蟾女王看清了走廊裏圍繞在她周圍的蒼老麵孔,那些滿是皺紋的臉頰和駝了的背,她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走到退休者的居住區。有些仆人會在年老時回到自己家,但有些人因為久居宮廷,已經完全無法適應另外的人生了,這樣的人在這裏有一個小型的居住區,有他們自己的乘涼花園和寬敞庭院。
就像以往的曆任女王一樣,銀蟾女王提供給這些人養老錢,讓他們以低於成本的價格從宮廷廚房中購買食物,同時宮中的郎中也會為他們看病。
銀蟾女王一路走過去,不時會看到有人搖搖晃晃地向她打恭或是行屈膝禮,用老邁的聲音嘟囔著:“老天爺保佑您,女王”、“蒼天賜福於您,女王”、“蒼天保護您,女王”。她心不在焉地響應著他們,現在她知道該去哪裏了。
李嬤嬤的房門和這條鋪著綠色地磚的走廊上其它的房門沒什麽差別,除了雕刻著一隻躍起的錫城古國狻猊之外,門上沒有任何裝飾。
銀蟾女王從不曾想過在走進房間之前要敲門,她是女王,這是她的宮殿。她的老嬤嬤不在房裏,但正在磚砌銅爐子的小火上冒熱氣的茶壺說明李嬤嬤不久就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