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依稀,故人回舊地3
天低雲暗。
雨,稀稀疏疏的落下惹濕了前路,霧籠煙鎖的水岸邊,一個女子手撐著一柄翠竹油紙傘,低眉斂眸,碎步逶迤在濕漉漉的小路上,飛濺的雨水濕了裙擺她猶渾然未覺,一對清瑩的眸子隻是緊揪腳下滑膩的青石小路。
近來一看,這女子莫不是那日神秘消失的微音,此刻她正一邊嘀咕著惱人的無常天氣,一邊小心翼翼地往前方一個題著“問墨亭”的八角避雨亭走去。
盈盈碎步邁上被雨打濕的石階,進了亭將收攏的傘靠在石柱旁,又抖了抖衣物沾到的雨水,方才轉身麵向身後之人。這人背朝亭口拱身而坐,雖看不到他的麵容,但可以確定那是一個男子。但見他穿著一襲洗得泛白的天藍色長袍,半拱的身子伏於石案前,右臂是有規律地晃動,一條烏黑油亮的長辮垂在腦後隨著他的動作而一蕩一蕩的,想必是正在忙碌著什麽。
微音緩了緩動作上前一步,原來這亭中之人正在案前揮筆潑墨,剃光發亮的前額下是一張冷峻的麵孔,隻見他手中動作嫻熟地執毫醮墨,而後筆落紙宣,描繪草色風霜,動作一氣嗬成,行雲流水的水墨丹青便冉冉而成。
微音不知該如何形容眼前所見到的,不過數尺的宣紙之上,六月的雨,柔煙嫋嫋,如霧裏飛花,又恰似江上離人愁,籠著一池碧水。碧水悠悠,殘荷瘦影韻猶在,隻是輾作一池紅。幾分微涼處,仿若秋葉幾染風霜,輕掬薄陽,零落撲鼻清香,淡似銀月生輝;恰到濃墨時,如同雨中輕柳斜楊,綽約多姿,纏綿凜然黛色,豔若菱鏡紅妝。
微音自認雖不識畫工,但也能看出作畫之人的不凡畫技,隻是普通的一筆一硯卻在他手中神奇地渲染出一幅墨韻飄香、紙中徜徉的“煙雨紅塵”。
“姑娘,你來了。”男子擱了筆,看到微音微微頷首示意。
微音呶了呶嘴,敢情這半晌她是當木頭杵著來的,暗翻了個白眼,遂小心翼翼近乎討好地回答:“唉,可不是,來了好一會。不過看你不僅作畫認真而且畫技那個超凡入聖的,我還真是不好意思打擾了。”
男子清眸一柔,笑意漾了上來,“倒是在下疏忽了,姑娘莫怪。”
“嗬嗬……”微音勉強一笑,摸著額頭怪不自在地開口,“呃,你……還是喚我微音吧,這姑娘長,姑娘短的,聽得我好奇怪耶!”也許是初次與古人接觸的原因,那一聲公子,她就是說不出口,而直來直往慣了的她,這一時之間,反而要一個古人遵從起現代人的交際作風來了。
“既然如此,姑娘喚在下爾耳即可。”不過這位爾耳公子倒是挺配合的。
“嗬嗬,好吧。”微音不禁又翻了個白眼,暗自嘀咕著,“是不是每個古人都像你這樣文縐縐的?那我豈不是得天天這麽別扭!”
“微音,姑娘,”爾耳耳尖捕捉到她的自言自語,不過一時之間還無法適應對她直呼其名:“你見過像我這樣?”
“呃,沒說什麽,我是說像你這樣不僅會畫畫,而且還懂雨的人沒見過幾個呢!”這話倒是不假,在現代哪個不是為生計奔波忙碌的,誰會有這個閑情逸致來做這檔子閑功夫事。
“閑來無事,塗鴉之作罷了,倒是讓你見笑了。”聞言,爾耳眉角一舒,清眸湛湛,溫潤的話語猶如一陣三月裏來的春風柔柔地吹過人心湖。
“嗬嗬……”微音隻好賠著笑,心裏咋舌古人恁地謙虛,這樣的畫技也說是塗鴉,那她純屬畫雞腸的技術可真是難登大雅之堂了。
爾耳眸中清輝流動,轉而看向雨漸停歇的亭外,吐出的話語又帶著幾許莫名的涼薄,“隻是這鎮子的雨,來匆匆,去匆匆,同賞又有幾人?”
微音側麵看去,天藍色長袍顯得他眉俊目朗、溫潤如玉,她有點恍惚了。她不明白他明明就近在她解手可及的眼前卻令她有一種莫名的深斂光芒,若隱若現在眉尖、話鋒裏,待她想細端倪時又覺得那是一個幻覺。
在多年以後,她才明白:原來有些人有些事一旦牽涉了其中往往是身不由己、欲罷不能。
雨初歇,風也住,天色明。雨後亭外青草葳蕤,遠處群山綠如屏,湖水山光共一色,這一場雨迷誰眼,醉了誰?
記憶逆回那日,她初來到大清朝的時候。
“姑娘,姑娘,醒醒,醒醒……”一聲聲清冷的叫喚聲,夾雜著一絲焦急。微音皺了皺眉頭,真吵,直覺地想揮開那個惱人的聲音。
“姑娘,姑娘,你不能在這裏睡,醒醒呀……”能不能讓她安靜地睡覺呀?呃,睡覺?微音心裏一驚直覺想睜開眼,睫毛輕顫,眼皮異常的沉重,費了半天勁才勉強睜開一條眼縫,眼前灼眼的亮光又逼得她再次閉上眼,伸手半攏光線慢慢適應後才睜開眼。
“姑娘,你醒了。”細聽身邊有一個陌生好聽的聲音,似一股溪流湲過心間。
微音循聲尋去:“你……”下麵的咽在了喉。
映入她眼簾的是一個溫潤如玉的男子,一雙平靜溫和的眼眸正定定地看著她,他身著一襲天藍色透著清冷氣息的古代長袍,又梳著奇怪的發型,頭顱的前半部分是剃得禿光,後半部分則留起烏黑油亮的辮子,典型的清朝男子打扮。
他是誰?微音感到十分詫異,她記得並不認識什麽劇組的人物呀,滿腦子問號的望向四周,古色古香的庭院,鋪放著各種書畫以及瓷器。
甫低頭,自己的身上竟然也穿著一身淡藍的綢緞長衫,繡著淡雅青荷的深藍色袖口,深藍色的寬腿褲腳邊繡著同樣的荷韻,一雙淺色繡花軟布鞋,微音伸出抖動的手摸去竟摸到一條烏黑光滑的長辮,這不也是古代的打扮麽?
這是蝦米情況?她再次開口,語氣近乎小心翼翼的:“請問,這是哪裏?”說出口的話是連自己都沒注意到的微顫,脫口後她才後知後覺地想到自己問的傻問題好像是一個曾被無數人引用過的問句,忽然間一個念頭在她心裏迅速地瘋長。
“姑娘,此處乃江西景德鎮。”
“啊—大過年的我怎麽會去江西?我是在做夢吧?”她眨了眨眼,不會是在做夢吧?
“姑娘,現正值六月,尚未過年呢。”
“呃?”微音在心裏疑惑著還該不該繼續問另一個問題,“那現在是清朝嗎?”
那年輕男子聽到她的問題,不禁覺得好笑,“姑娘你怎麽了,現在可是康熙三十五年。”
“康熙三十五年?”微音眼前一片明亮,“真的是大清!”接著,一個喜出望外,她兩眼一翻竟光榮地昏了過去,在昏倒前她的腦中唯一一個念頭就是:天哪,姐真的穿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