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難覓,華燈初上夜幕低2
七彎八拐過重重錯落溫差後,兩人來到了窯內溫度較弱的一處側房。稍顯簡陋的內壁,尚未刻畫的半成品七零八落,不知道內情的人如微音會以為這是個久未打理的破落倉庫,知情的人都知道是頭兒平日處理窯子事務的陶務坊。
就在微音四顧納悶中,煙塵已徑自朝正中坐著的一個身影走去。
“昊大哥。”
那人聽到聲音,旋即抬起頭,微音看到一個古銅色的粗獷臉孔,一條烏黑的粗辮盤繞在頭頂,沉毅的臉線條稍舒,露出一口白牙,聲音十分洪亮:“煙老弟,你來了!”
煙塵答允一聲,便拉了凳子在圍桌旁坐下。
微音暗暗疑惑,這人給她的感覺怎麽看都像個大老粗,可人不可貌想,真想不到他竟然是這座窯子的頭頭?暗想著也隨之拉過一張板凳大咧咧地坐下,“嘿嘿!”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她硬是逼著自己擠了個笑容來。這可是個穩賺不賠的主兒哪,多巴結點準是好事兒滴。
昊久這才注意到微音,他虎目生輝,不動聲色地打量她,“老弟,想必這位姑娘就是暫住你家的那位微音姑娘吧。”
“你!”微音聞言忙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他又指向自己,打斷道,“認識我?”說著,她半個身子扒到桌麵將臉湊了過去,左看右看,愣是要揪出什麽似的。
這昊久雖說生性豪放也不免被初次見麵就顯得如此熱情的微音給蜇住了,隻一瞬他便給了她失望的答案,“不認識!”
煙塵則是老神在在的坐著,他早已對她隨性的行為見怪不怪了。
根本就是毫不相幹的人!微音撇了撇嘴,原以為會是和她一樣從現代穿越過來的文友,被她微音的大名給唬住了,結果是她白高興一場。她很清楚的記得她在穿越的那刻正好是在電腦前麵和群裏的文友戲說什麽“木星合月”的天文奇觀來的,可現在怎麽隻有她一人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大清王朝了呢!
微音怔忡間忽聽門外有人聲隱約,不一會兒功夫,來人步伐淩亂行色慌張地進了來,“頭,外頭,外頭曹家窯的曹錦城來了!”
昊久聞言霍地而起,臉色忽明忽暗,“他又想耍什麽花樣?”手中毫管啪的一聲摔在案上。
那窯工正要答話,煙塵對他微微擺手,他便領會意思恭敬地出門去了。
“大哥,昨兒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煙塵語氣平靜地插話。
昊久本是怒氣衝衝的臉騰地漲得粗紅,“昨……昨兒個……”微音見狀立馬豎起了耳朵,生怕錯過什麽精彩戲份。倒是煙塵見他囁嚅了半天,隻是咬著兩個字兒,直接打斷他,“還是先出去看看外頭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吧。”
話說那時剛過巳時,鎮窯的大門外突然響起震天的擂門聲,不一會兒的功夫已有窯工上前開門,門甫開一細縫便被外頭連擁帶擠而入的人把門撞得大開。年輕的窯工一個趔趄,話語也失了平穩,“你們,你們是些什麽人?”
“叫昊久出來!”一道清亮中音乍起,一個趾高氣揚的公子哥兒大搖大擺地如入無人之境,隨後是一幹人等,尾後還有兩個大漢抬著一個似鼎狀的爐子,其中擱了一個尚有餘熱的大湯瓷盆,院子裏忙碌的窯工們見狀紛紛停下手中的計活看了過來,還有一些人見到這個陣勢大膽地迎上來。
那年輕窯工這才看清為首之人,不禁怒從膽邊生,“曹錦城你可看清楚了此處可是鎮窯,不是你們曹家窯!”
被喚作曹錦城的人,他兩眼倏地一眯,露出半彎月牙兒,步伐前跨,嘴上說著:“這會兒子怎麽不見昊大當家人,反而是……”手中的折扇也毫不客氣地直往那窯工胸膛戳去,“莫不是昨兒個在含香院……”話說到這一半掖著一半的,倒真叫人無限遐想。
那窯工沒想到這個比自己矮出半個頭的文弱公子哥兒從哪來的力氣,一下一下的竟然將他戳得生疼。
“快叫昊久出來!本少爺今日特意備了好禮。”他戳一下,窯工便退一步,退無可退了,碰一聲撞到一排排的泥坯,軲轆軲轆的連番撞落在地。
其他人見狀,上前一步,怒視眈眈,曹錦城手下眼看這架勢也不甘示弱,往前半步,於是兩方人馬同時在不動聲色中相互對峙,大有一操幹戈之勢。
一隻黝黑的大手倏地搭上在一旁齜牙咧嘴地忍痛的年輕窯工肩頭,窯工回過頭一臉的欣喜,昊久低頭撇了他一眼,“你們先退下。”這話卻是對著其他人說的。
眾人見到是頭兒來了,便自動退到一旁。
此時,大方敞開的大門,早已聚集了不少鄰裏、路過看熱鬧的人,甚至有大膽者在人群裏大聲議論開來,“鎮窯和曹家窯的人可是要鬧開了呀!”
“我道是哪家的瘋狗來此撒野,鬧得我這小小的窯子雞飛狗跳的,原來是昊某看花了眼,竟是錦城少爺來了,昊久真是有失遠迎,有失遠迎!”昊久麵上是溫順十足的抱拳作揖,說的話卻是夾槍帶棍的。
曹錦城臉上濃濃的笑容頓時斂去三分,“此言差矣,想來這鎮子裏頭恐怕也隻有你昊大當家才有這能耐了,昨兒個可不是弄得含香院那勾欄窯子雞飛狗跳的!”
微音抬眼看去,那是一個十五六年紀的少年,中等個子,一襲深色的長袍,腰間係了條帶子,為略顯瘦弱的身形添了幾分俊拔之感,卻也襯得麵容白皙的他更加剔透,修長的指尖正撚夾著一柄描花紙扇一搖一搖的,眼光流轉間,笑語晏晏。
“所以今日小弟特意準備了一份大補湯給昊兄補補身子。看你昨晚把人家折騰得……”紙扇咻地一劃開,聲音也漸漸壓低,一臉的不懷好意。
嘖嘖,這話可真夠曖昧的!這才恍然明白,原來這兩個公子哥兒有過節呢,莫非是與昨晚的事有關,難怪不好意思說了,原來是勾欄院呢,可與那個什麽曹家的小姐又有何關係?微音那滿腦子的YY想法又開始破土而出了。看著昊久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微音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敢情這位曹少爺是專門來挑疤的,覺得不對勁便止了笑抬眼看去,與一雙淺笑連連的桃花眼不期而遇,她微微一愣。
曹錦城的話一出口,頓時有數十道目光射向昊久,“你—”
眼看昊久臉色越來越陰沉,隻見曹錦城話鋒一轉,“這位妹子長得可真標致,可否告知芳名,家住何處?”微音尚未反應過來,一陣胭脂粉香直撲過來,接著一柄古意盎然的扇骨已然挑起她的下巴,眼前是一雙不斷對她眨巴眨巴著電力的清澈笑眸。
微音不禁傻住了眼,腦袋瓜子千回百轉良久才想到一個事實:姐又被調戲了。
望著近在咫尺的一張臉孔,搜腸刮肚所有的形容詞,好半天才想到一個與之匹配的詞語,妖孽!這人可真是個妖孽哪,明明是七尺男兒之身卻做出一番女子媚態揪住你,還沾了一身的胭脂俗粉味兒,可你偏偏討厭不起來,隻覺得這人著實有趣兒。
未等微音開口,一旁的煙塵伸過了手狀似不經意地搭上曹錦城的肩頭,“曹公子的熱情好客,莫要嚇住我這位朋友才好。”
隻見曹錦城嘻笑的臉漸漸漲紅,聲音也不由得低了幾分,“公子的朋友,錦城怎會舍得呢。”
隨即他半旋身子,扇子側撲向煙塵,煙塵手一鬆,曹錦城臉上依然掛著笑意,心中暗鬆了一口氣。看來這位行事低調的煙塵公子可不是好惹的主兒,暗暗打量周遭,又恢複一臉嘻笑:“本少爺在與這位姑娘說笑呢!”
“這裏可真熱鬧得緊呀!”倏然,一道溫醇的聲音在人群中傳出,隻見喧嚷人群裏自動讓出一條路。
微音偷眼看去,打頭而來的是一個身材挺拔的中年人,方正臉,醮墨眉下是一雙沉靜內斂的睿眸,蓄著短美髯,一襲繡著水墨丹青的長衫,雍容得體又不失大方,自有一股說不出的威嚴,他正步履沉穩,恬然愜意地朝他們信步走來。
“是督陶官!”有人認出來。
“原來是督陶官大人呀!”大家紛紛私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