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清階，空杯冷去花漸謝3

  清立國之初曾有這樣一句流傳甚廣的話：滿洲男人的廟堂，蒙古女子的後宮。然，時至康熙王朝的皇宮後苑已算是滿洲女子的天下了。


  當微音攜同初心再度入宮，這時的心情已與往大不同，一路走來心存著萬分的好奇，不再是當初小心翼翼得如履薄冰。現在的她已慢慢估摸出這個若卿性格的七八分，心裏也因此有了一個底，行動起來便好辦得多了。


  跟著領路太監經過長長的甬道，頭上是一方窄仄的天，微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思緒不禁浮想聯翩起來，好像找到一點初次見到故宮時候的心情，猶記得那時候的她曾天真的想像過：她走過的那些曆史沉澱的寸磚，抬頭仰看過的金瓦，那些皇子阿哥們是不是也是那樣的走過看過呢，他們那時候的心情和她的心情又會有著怎麽樣的不同之處？當時還笑自己是一個白癡，想到這麽一個白癡的問題來了。如今不想那個白癡問題竟然在心裏從模糊漸漸地清晰起來。


  原來不同的有很多，譬如身份地位、譬如皇權謀略，囊括了太多太多似暗實明的東西。生於斯、長於斯要爭取的東西很多很多，所以心情也就自然不同了。也直到這時候她才能深刻地體會到這些一直以來覺得不切實際的功名利祿。


  上次入宮因心有怯意且來去匆匆，許多風景人物未及留意，這回可是細看得透徹，正是因為如此才倍感不安，猶記當初她還曾僥幸初到的是民間的景德鎮，而不是權力傾軋的宮廷，而今看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安排。


  天意也好，命運也罷，既然她已無從更改這樣的身份，這樣的命運，那她為何不坦然接受？就做一回真正的若卿！這人生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不過幾個秋，然個中曲折又有誰能說得個透？

  該來的都來吧！她通通接受！她的命由她不由天！


  漸行漸可見到猶屹立歲寒的蒼鬆翠柏綴著山石，樓閣、亭台的重簷隱然，整體格局十分的恬靜秀雅。


  雖早有心裏準備，可一時之間接納這麽多對於此刻的她來說還算是陌生人的她們，微音可真是有些被嚇住了。


  再次遇見筱雅郡主，有點出乎微音意料，意料之外又是那麽的自然而然。


  東南方向的絳雪軒裏，她正有說有笑的陪在德妃身邊，乍一見到這樣的場麵，微音有一瞬間的猶豫，她原以為不過是與若卿那位姑姑閑話家常而已，眼瞅著其他陌生麵孔的後宮嬪妃、皇室親貴之流，珠圍翠繞，笑聲清脆，好一幅和樂融融的景象。感覺自己倒像是個貿然介入的不速之客了。


  “若卿格格、君沫格格到—”耳邊傳來公公陰陽怪調的通報聲兒。


  一番遲疑掙紮之餘，幡然醒悟剛才還對初心千叮嚀萬囑咐莫忘宮廷禮儀之事，話未消化完她怎麽就先犯了。


  “德妃娘娘吉祥、宜妃娘娘吉祥……”當下雙手輕撫左膝，右膝微彎曲，身子往下蹲去行了一個禮。


  初心也跟著微音憑空想像著君沫的言行舉止模仿起來，這一番按品級的行禮下來，二人彼此心照不宣地暗歎無奈。


  “卿兒、君沫……都是自家人，不必拘泥。”宜妃臉上凝滿笑意，手作虛扶的道。


  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看她，微音不禁多瞧了幾眼，雖說已是幾個孩子的母親，可由於保養得宜，看上去隻覺其風韻成熟，未見絲毫歲月之痕，再細瞧還倒有著幾分翻版鄧婕的味道。


  “若卿姐姐。”筱雅也笑盈盈地移步上前。


  微音轉望過去，對著正朝著她靠近的她微微出神，當下便感到心底有一隻隱形的弓弩正下意識地拉開了張力進行防禦。微音十分奇怪，但對她更多的好奇。她好奇那天她為什麽會在中途突然走開，甚至她口中的那個人是誰。她給她的感覺就像霧裏看花，那嬌豔之花明明就近在眼前，偏偏讓人看得朦朦朧朧的。


  可表麵上她仍裝出一副無事狀地對她笑容以對，心事卻早已在千回百個不停了。縱然事後她發覺到當時的情況有不對勁，可也很明白那已是絕不能再提的事兒了，看了那麽多的清宮戲她早該明白的，深居於這樣的環境，即便本質無暇，亦早染入世之垢了。


  戲裏不也常常在說某些人與某些人即便有著怎樣的過節，可一旦搬上了台麵彼此之間也是絕不會撕破臉麵的嗎？也許這個世界本該是這樣的。


  想到這裏，微音笑得更加燦爛了：“原來是筱雅妹妹。”


  果不其然，筱雅一見她的笑容，猶帶著探究意味的眸光略微遲疑，眼裏似有什麽東西迅速閃過，細細瞧去臉上隻有一抹暖人的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