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章 想念
“七生~七生~”趙嬸子扯著大嗓門在人群中喊著。
七生一回頭，便被趙嬸子豐滿的胸部壓了個滿懷，擠的臉都變形了。
趙嬸子和趙一早早就等在子刑教坊門外，等了有兩個時辰才看到孩子們烏泱泱的跑出來，還是趙嬸子眼力好，在人群中一眼便看到了有些手足無措的七生，立即將她抱入懷中。
雖然臉部被擠壓到變形，七生有些尷尬，但心裏仍舊湧動著溫暖。
因近午時，趙嬸子帶著七生和蠻兒在一家麵館吃飯，一碗麵裏飄著兩片牛肉。
趙一和趙嬸子將肉都撈出來，放到蠻兒和七生的碗裏。
見兩個孩子吃的狼吞虎咽的，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
為人父母便是如此，見孩子吃的香，遠勝過自己吃山珍海味。
一家人吃的差不多，付了賬。
起身要走的時候，一位阿婆尋了過來，問七生是否就是那個從人間煉獄進來的孩子。
趙一是認得這個阿婆的，每到彩燈節的時候阿婆都會坐在集市入口熬一大鍋的苦清湯，免費給從煉獄進來的人喝。
順便會問一句：“你可認得獨娘？你可見過她？”
獨娘？
七生心頭一驚。
看著白發蒼蒼，滿臉皺紋，一心盼女的阿婆，心頭五味雜陳。
阿婆的老伴幾年前去世了，家裏還有一個兒子，也已成家。
幾年前女兒出走的時候，氣性大的老伴一病不起，未過多久便去了。
那以後，獨娘便成了家裏不能提的名字。
可畢竟是她的親生女兒，兒行千裏母擔憂，心裏頭終是放心不下。
於是便瞞著兒子，每每到了彩燈節便會熬一鍋苦清湯，但凡遇到煉獄之人，便會打聽獨娘的消息。
阿婆並不知道，煉獄土地廣袤，人口眾多，想要在人間煉獄尋人，如同大海撈針。
在她的眼裏煉獄和鬆林子境一樣，不過七個村子，想要找人，多問幾個人，總能打聽到一些消息。
就這樣一連七八年，她日日盼著，每每到彩燈節都會送湯尋人。
夜晚難眠時，總會對著遠處的無鏡墟祈禱，希望獨娘在人間煉獄能夠平安順遂。
“你可認得獨娘？她是我女兒。”
阿婆渾濁的眼眸裏迸發出兩道期待的光，目不轉睛的看著七生。
也不知道為什麽，七生突然就哭了，莫名其妙的淚流滿麵。
獨娘慘死的畫麵猶如電影一樣清晰的映在她眼前，她眼睜睜的看她被冰冷的刀尖穿透心髒。
耳畔響起獨娘對她的最後一句話：“七生……逃……”
七生不擅長謊，也不願意謊。
可麵對白發蒼蒼滿眼期待的阿婆時，她卻無論如何都不出口。
她實在沒辦法告訴阿婆，獨娘被夫家拋棄，當了妾。
生下的孩子被活活溺死。
被嫡妻削掉鼻子，賣到公主府當運屍人。
最後，慘死在她救的五歲孩童手裏。
相比於殘酷血腥的現實，七生能告訴阿婆的也許隻有謊言。
她不得不編造一個善意的謊言。
她告訴阿婆，獨娘在人間煉獄過的很好。
那位青年履行了他對獨娘的諾言，和她結了婚。
婚後不久，生了個健康可愛的孩子。
善良的獨娘很受婆家喜愛，一家人過的很幸福。
阿婆聽了七生的話，很開心，臉上洋溢著欣慰的笑容。
即便獨娘背棄了親人師父，放棄了入無鏡墟的大好前程，遠走人間煉獄。
可對於阿婆來，獨娘永遠都是她的女兒。
哪怕她犯了錯，她仍舊希望獨娘能夠幸福。
阿婆忍不住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嘴裏喃喃：“那就好~那就好~”
七生極力隱忍著心中悲傷，低著頭。
沒有人懷疑她了謊，因為她還是個孩子。
鬆林子境的人們相信，孩子是不會謊的。
回到紅鮮村，趙嬸子做了一桌子的菜，一家人其樂融融。
七生雖也笑著，可心裏卻怎麽都高興不起來。
白看到阿婆，讓她想起人間煉獄的很多事情。
人好像就是這樣，當你離開了一個環境，到了另一個全新的環境，原來環境裏的很多東西就會漸漸變得模糊。
尤其那些痛苦的記憶，總會潛意識的將它關在記憶深處的盒子裏，試圖避免再次打開它。
人間煉獄便是如此。
它實在太苦了，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樣。
“人間煉獄”，用這四個字來形容那樣的世界，真的再貼切不過。
可這鬆林子境卻又是另一個極端，平靜祥和，如同世外桃源。
一朝地獄，一朝堂。
她置身於堂的時間長了，就連她自己都開始懷疑她從前經曆的那些是不是都隻是一場噩夢。
也許這個世界本就如同鬆林子境一樣平和，她在人間煉獄經曆的一切，不過是場修行。
直到遇到阿婆，她又想起了獨娘，想起了圖拉、藥女、冬香、映桃……
想起了那些在人間煉獄苦苦掙紮的數百萬獨角。
七生突然有些羞愧和自責，她也不清那是種什麽感覺。
總之，她沒辦法心安理得的待在鬆林子境，享受這樣安逸平靜的生活。
她不過是穿越而來的靈魂，饒是如此，仍舊有這麽大的負罪感。
難道仙門聖人們就沒有麽？
身為同族，他們真的就沒有半點憐憫之心麽？
他們頻繁出入人間煉獄，看著那麽多同族獨角在人間煉獄苦苦掙紮，受盡非人待遇，卻冷漠觀之。
這著實令人費解。
要知道仙門聖人在人間煉獄地位崇高，極受推崇，就連皇族亦將他奉若神明。
甚至，可以左右人間煉獄的國家運勢。
隻要他想，解放人間煉獄的獨角對他而言並非難事。
他是修行者，修的是善。
卻對同族悲苦視若罔聞，置之不理，豈不怪哉。
這也是七生覺的蹊蹺地方。
是難言之隱？
還是有什麽更大的陰謀？
也許，所有的疑惑都要等到她入無鏡墟後才能知曉吧。
她入鬆林子境也已經三個月了。
此時的人間煉獄定然冰雪融化，初現春模樣了吧。
不知道圖拉和藥女他們可否已經啟程回迷障林了。
月朗星稀，七生坐在院子裏的台階上，對著夜空深吸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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