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行動 含沐墨雪打賞水晶鞋加更
冼弼皺眉,思索一番后說道:「不是我怕涉險,也不是我不幫你,而是我在太醫院人微言輕,根本沒那份量進壽德宮,每回給皇后看診的,都是竇院正,竇院正是皇后的表叔,醫術也是極其的好,除了他,皇后並不宣別人。」
聶青婉問:「你說的竇院正是不是叫竇福澤?」
冼弼道:「正是他。」
聶青婉摩挲著下巴,沉吟稍許,說道:「竇福澤的醫術確實是好,也無啥缺點,就是為人比較好色,他私下裡豢養了好幾個外室,你回去后打探一下,看他這兩天宿在哪個外室,然後來告訴我。」
冼弼不知道聶青婉要做什麼,但只要是她的吩咐,他就一定辦妥。
冼弼站起身,行禮說道:「那我先回太醫院了。」
聶青婉道:「號個脈,去向明貴妃說一聲再走,別讓她起疑。」
冼弼應了,拿出脈診,號脈,號完他去向明貴妃說明情況,明貴妃挑眉問道:「中午那會兒不是來過一次嗎?」
冼弼道:「是來過,但今日天氣格外的炎熱,可能小主又不舒服了,就差了王管事來太醫院尋臣,臣剛給小主號了脈,又開了幾副降熱的藥方,稟復完明貴妃臣就回了。」
拓拔明煙道:「去吧,倒是辛苦你了。」
冼弼笑道:「這是臣應該做的。」
拓拔明煙給紅欒使了個眼色,紅欒去拿了銀子來,打發了冼弼。
冼弼接了,福身告退。
到了酉時初刻,冼弼收拾好東西,回了家。
回到家裡,他先是吃了飯,然後就帶著家僕丁耿去逛街、散步、消食,折回來的時候他沿著竇家所住的宅子周邊晃了好幾晃。
竇家住在風景極為怡麗的小南街,夏日時候,帝都懷城的人吃完夜飯稍有些浪漫風情的人都會相攜著來這一帶散步消食賞風景,偶有膽大的年輕人也會來這裡約會,因此,小南街也被帝都懷城的人戲稱是姻緣街。
竇家住在這一條街上,竇家子孫不好色才怪了。
冼弼穿著一身直裾,淺灰的顏色印在暮藹四合里,險些讓人瞧不見,家僕丁耿也是流民,是在成都新鎮的時候被冼弼救過一命的小夥子,小夥子的家人都死在戰火之下,他一人無地可去,就隨著冼弼進了京,照顧他。
從殷太后第七年到至今,也有六七年光景了。
這六七年裡,丁耿從沒見他家少爺如此閒情逸緻過。
就算真有幾次閒情逸緻的時候,那也不會跑來小南街,跟你儂我儂的小情人們湊熱鬧,而是去茶樓聽戲。
這僅有的一次,卻又只見少爺伸長了脖頸,目不轉睛地盯著竇家的大門看,一看到竇福澤出來了,立馬就跟了上去。
七拐八繞之後,看到竇福澤進了一家四合院。
院上沒有府匾,院前栽種了兩顆芭蕉樹,樹葉嫩綠,花色璀璨。
此地遠離街心,亦遠離富貴區,但凡有點身份的人都不會來這裡,更不說這麼個晚上了。
竇福澤進去后一直沒出來,丁耿隨著冼弼一起蹲在不起眼的角落直到夜幕降臨,彎月高懸,家家戶戶里的燈熄下去。
眼看冼弼還不走,丁耿實在忍不住了,就悄聲問道:「少爺,我們這是做什麼?」
冼弼道:「別問,問了我也不會說。」
丁耿道:「我若記得沒錯,竇福澤是你的上司啊。」
冼弼眼皮微掀,說道:「是,那又怎樣?」
丁耿撲哧一笑,說道:「沒有怎麼樣,我只是好奇,少爺這半夜三更的探你上司的牆腳根,不怕明日去了太醫院,你上司給你吃板子啊?」
冼弼道:「他又不知道。」
丁耿道:「是哦,我們一路跟過來,他都沒有發覺。」
冼弼望了望四周,清一色的普通民房,這個地方他倒是知道,之前還來這裡義診過,不過,那是在殷太后第九年的時候,距今已經有四年了,著實忘記竇福澤進的這戶民房是屬哪家,裡頭又住著誰。
過了亥時,一片夜深人靜,唯有犬吠在周邊時不時地躥起,眼見著竇福澤不會出來了,冼弼便帶著丁耿回了府。
回去后洗洗就睡。
第二天去給聶青婉診脈的時候把昨晚看到的情形說了,說完他道:「是馬衚衕,但不知道具體是哪一家,又是哪一個姑娘。」
聶青婉笑道:「既是馬衚衕,那就一定是馬艷蘭。」
冼弼一聽,摸著頭汗顏道:「我怎麼把這個忘了,你……」
說到一半,朝王雲瑤那裡看了一眼,就不再說了。
聶青婉也沒問。
冼弼想說的話,她知道,無非是想說:「你對大殷,沒有一處是不熟悉的。」
是呀,不說大殷帝都懷城了,就是旁的郡州或城,她也略知八九,懷城她就更加熟悉,這裡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一人一街,她都熟記於心,在她死後的那三年裡所發生的人事變動她不知曉,可那之前的,她一概知道。
馬衚衕在殷太后第九年的時候鬧過一次瘟疫,當時聶青婉派太醫院的太醫全都出動了,竇福澤那個時候還不是院正,在義診的時候看上了馬艷蘭,等那場瘟疫結束,馬艷蘭也活了下來,後來竇福澤與馬艷蘭的那點兒事,聶青婉知道,卻沒管過。
男有情女有意的,她管什麼管?
只不過,竇福澤娶妻早,家中有了正妻,妻子還極其善妒,不允許竇福澤納妾。
竇福澤無奈,只能把馬艷蘭養在了外面。
他倒也大膽,不把馬艷蘭移出馬衚衕,就這樣讓她住在那裡,倒也不怕鄰居們笑話,或是背地裡說什麼,傳到他善妒的妻子耳里,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馬艷蘭經過那場瘟疫后特別怕生病,恰巧竇福澤又是太醫,她願意侍候他,倒也符合常情。
怕生病就好辦呀,聶青婉從匣盒裡取出兩個荷包,又喚王雲瑤到跟前,對她說:「讓冼太醫給你畫兩張地圖,一張是從皇宮通往冼太醫家的,一張是從冼太醫家通往馬衚衕馬艷蘭家的,這兩個荷包里放的都是可觸發秋熘的引子,我讓你把這兩個荷包交到馬艷蘭的手上,讓馬艷蘭親手把這個荷包給竇福澤帶上,隔天再去悄悄取回來。」
王雲瑤一聽,皺眉道:「你是讓我出宮?」
聶青婉道:「正是,這種事,能少一人知道就少一人知道,沒必要再去找一個賣荷包的人,麻煩。」
王雲瑤道:「可是皇宮守衛森嚴,上一回能如此順利是因為行動在皇宮裡面,荒草居又被禁閉了,外人不得入,裡面的宮女太監也懶怠不上心,我們算是鑽了一回空子,可這一次,春明院外面每天都有明貴妃派的人監視,要想飛掠皇宮裡面那麼多的宮檐,少不得要驚動到皇城禁軍,到時候被發現了怎麼辦?」
聶青婉道:「不要講這麼多,你只說你能不能做?」
一句話把王雲瑤問的啞口無言,她若說不能,往後小主還會用她嗎?可若說了能,她又不敢十拿九穩,畢竟皇宮禁苑內高手多不勝數,上一回能得手,這一回卻不一定能呀!
王雲瑤沉了沉聲音,說道:「我盡量,若被發現,我就毀容自盡。」
聶青婉道:「毀容自盡也沒用,他們就算不知道你是誰,可一查宮苑便知道哪個府上少了宮女,一查就能查到我,所以,你不能有閃失,你得萬無一失。」
這個要求太難,也太苛刻。
王雲瑤心裡極不舒服,眼神帶著埋怨看著聶青婉。
聶青婉卻不看她,把荷包給了冼弼。
冼弼接過,藏在醫用箱的最底層,那裡有一個小機關,尋常人極難發現,就是出宮過檢,也檢查不出來。
放置后,冼弼笑著對王雲瑤道:「我先去畫圖,晚上在府上候著王管事。」
看著冼弼的笑,王雲瑤真想掄起拳頭砸他兩拳,他這分明就是在看她的笑話,是笑她完不成任務嗎?
哼,她偏完成給他看看!
王雲瑤抱起雙臂,哼道:「畫仔細點,若是因為你畫的圖太不精準而耽擱了小主的大事兒,你就以死謝罪去吧。」
冼弼道:「放心,一定畫的讓你無可挑剔。」
王雲瑤冷哼。
聶青婉搖搖頭,真拿這二人沒辦法,明明進宮才見面,怎麼就像幾世的仇人似的?
在冼弼畫圖的時候,聶青婉問王雲瑤如何把荷包順理成章地給馬艷蘭,王雲瑤說她會女扮男裝,扮成一個賣荷包的挑貨郎,出現在馬艷蘭家門口,等馬艷蘭出來了,她就把兩個荷包拿給她,說荷包里裝了可避瘟疫邪祟的藥草,常年佩帶,還可延年益壽。
馬艷蘭之前經歷過瘟疫,對瘟疫就特別敏感,一個荷包,偌若真能避瘟疫,那真是極好,若不能,帶在身上也沒什麼影響。
王雲瑤覺得馬艷蘭一定會買,而且,也會給竇福澤買。
若竇福澤今晚還去了馬艷蘭家,那就說明,竇福澤這幾天都宿在馬艷蘭這裡,既宿在馬艷蘭這裡,那他一定會天天把荷包帶著。
那麼,只要他帶著荷包進了壽德宮,接觸了皇后,那皇后必然會中毒。
這幾天特別熱,皇后又極喜愛冷果,一定會吃秋熘。
聶青婉覺得王雲瑤的法子挺好,等冼弼畫好圖,交給了王雲瑤,冼弼就走了,又去向拓拔明煙彙報,然後回了太醫院。
晚上,等夜深人靜,春明院里的人歇下,看守的宮女蹲在地上打盹,王雲瑤穿著夜行衣悄然離開了煙霞殿,往宮門外飛去。
大殷皇宮,宮門不下萬計,屋檐不下千計,每一道宮門都有太監把守,略尊貴一點的,還有侍衛把守,再尊貴一些的,還有禁軍把守。
內宮禁軍十萬統歸李東樓帶領,可惜,李東樓今日不值班,值班的是張堪。
張堪的武功沒有王雲瑤高,是以,王雲瑤成功避開了各路禁軍和侍衛的巡羅,離開了皇宮,依照冼弼給她畫的圖,來到了武華街的冼府。
冼弼老早等在院中,見她不敲門,翻牆而來,他笑道:「王管事果然好身手。」
王雲瑤一屁股坐在他對面的椅子里,扯掉面上的黑布,端起茶壺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仰頭喝了。
丁耿目瞪口呆,指著王雲瑤:「你你你——」
冼弼道:「這位是王管事,以後大概會經常出入冼府,你且當主子一樣的伺候。」
王雲瑤瞥過去,說道:「誰說我以後會經常出入冼府的?就來這一回。」
冼弼笑了笑,沒應聲,只是向她介紹:「這位是我的家僕,叫丁耿,是跟我一樣從成都新鎮活過來的流民,對我極為忠心,你可放心使喚他。」
王雲瑤瞥向丁耿。
丁耿被那冰刀一樣的眼睛看著,整個人後背一涼。
他連忙舉手,不停地行禮:「丁耿見過女俠,女俠以後有什麼事,儘管吩咐丁耿,丁耿一定像伺候少爺一般的伺候您。」
王雲瑤挑眉:「你家少爺沒跟你說嗎?叫我王管事。」
丁耿連忙改嘴:「王管事好。」
王雲瑤不再理會這個家僕,伸手找冼弼要荷包,冼弼進屋取了,遞給她的時候說:「此時天已黑,你這個時候去馬衚衕也見不到馬艷蘭,在我府上休息一晚,明早讓丁耿給你準備一套男裝,你出府後再易個容,這樣就萬無一失了。」
王雲瑤道:「甚好。」
她將荷包揣進懷裡,問哪裡有客房。
丁耿要領她去,冼弼卻道:「我帶你去吧。」
路上冼弼有一個問題,覺得不問心裡頭不踏實,就問了,他道:「你今夜宿在這裡,明天白天無法回宮,明貴妃若是發現了,小主要如何交待?」
王雲瑤笑道:「你以為我家小主做這些都是為了誰?」
冼弼心想,為了誰?難道不是為了重奪帝位?
王雲瑤道:「反正你也不是外人,我就實話跟你說了吧,小主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明貴妃,小主答應了明貴妃,要把刑部的陳裕給解決了,故而,明貴妃不會揭露小主,不管以後明貴妃跟小主的關係是怎樣的,但現在,她二人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誰都不會出賣誰。」
冼弼驚的一怔,華美人做這一切,是為了除掉陳裕?
可陳裕遠在刑部,跟後宮扯不上邊啊。
想著今日事成之後,皇后大概會在竇福澤給她請平安脈的時候中毒,到那時候,刑部就會插手此案,莫非,華美人是想借著這個機會,除掉陳裕?
當真是好深的心思。
這種方法都想得出來,不愧是太后!
冼弼道:「我明白了,那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確實沒什麼好擔心的,聶青婉走的每一步棋都經過縝密計算,毫無破綻,其實冼弼問的問題聶青婉早就想到了,王雲瑤離了宮,夜晚倒還好,可白天不出現,定然會讓人起疑,聶青婉已經想到了法子,就是讓浣東和浣西分別隔時段易容,也就是說,把兩人分成三人來用。
尋常的時候,她三人也不是一齊出現。
只要利用得當,就一定瞞得過拓拔明煙,畢竟,拓拔明煙每回來她這裡,也只是坐一會兒就走,並不會留很長時間。
計劃萬無一失,可變化時常會有。
今天,拓拔明煙來的時候,殷玄也來了。
當外院奴婢們參拜的聲音響起的時候,聶青婉心中猛地一咯噔,浣東和浣西也扣緊了手,變得緊張兮兮起來。
浣東努力咽下一口唾沫,小聲道:「小主,皇上來了。」
聶青婉鎮定地道:「別慌,你就當他是明貴妃身邊的一個小跟班,或者直接當他是透明人,我們還按照原定的計劃不變,若明貴妃問到了王管事,你便說王管事回房中取藥方去了,若明貴妃坐的時間短,你就不用回去易容,若明貴妃坐的時間長,我會讓你下去做事,你就藉此機會,回去易容,變成王雲瑤的樣子,拿著我讓你取的藥方過來,過來后你只需請安,旁的話不用多說,今天有皇上在,明貴妃不會找王雲瑤說話,你只需立在一邊即可。」
浣東道:「明白,可是,我好緊張啊。」
聶青婉道:「正常,第一回做,難免會緊張,不過不用擔心,就算真的被發現了,明貴妃也會替我們兜著的,所以,你只管大膽的去做,無須顧慮。」
浣東道:「我盡量不露出馬腳。」
聶青婉『嗯』了一聲,看向浣西,說道:「你也一樣,就當這是你們來大殷後宮的第一次歷煉,失敗了沒關係,只要好好去做就行了。」
浣西道:「小主放心,我一定會做好。」
聶青婉道:「那就出去吧。」
一主二仆在內室里商定好,浣東和浣西扶著聶青婉走了出去,到前廳,迎接殷玄和拓拔明煙,並向二人行禮問安。
殷玄雙手背後,目光落在聶青婉身上。
大概因為接二連三中暑的原因,她看上去極為羸弱,臉龐似乎也清瘦了,宮裙有些鬆散,卻不顯得邋遢難看,反而有一股清逸之美,每次見她她都素麵朝天,大概也知道打扮了沒用,他並不會欣賞她,所以渾身上下透著自然而純粹的氣息。
這樣的氣息,殷玄並不反感。
殷玄今日是來看拓拔明煙的,正巧碰上拓拔明煙要來看華美人,他便也順道瞅一瞅,畢竟華美人中暑,也算他一手造成。
聶青婉和浣東浣西一起向殷玄和拓拔明煙見禮,見禮完畢,拓拔明煙把聶青婉喊到了身邊,見她氣色尚好,就道:「妹妹的身體看起來好了很多。」
聶青婉低聲說:「是,還有兩天的葯,一喝應該就徹底好了。」
拓拔明煙道:「這就好,那這兩日你還是安靜的休養。」
聶青婉道:「謝娘娘。」
拓拔明煙道,「謝什麼謝,你我姐妹相稱,又住在我的殿里,我理應照顧你的。」說著,問一嘴,「王管事呢?」
聶青婉道:「讓她幫我拿藥方去了。」
拓拔明煙『哦』了一聲,不動聲色地把她往殷玄面前推。
拓拔明煙想的是,如今華美人已是自己的人了,她若能得了殷玄的看中,於自己也是一件好事,總不能讓皇上的枕邊人被敵人佔了去,而且,拓拔明煙有意起用晉東華府,依皇上的脾氣,單憑她一人之力,無法說服皇上,那就得華美人先入了皇上的眼。
雖然皇上的心給了太后,可男人哪一個不食色的?
雖說皇上這三年來並不貪圖美色,也沒見他真的寵幸過誰,可他對於看得過眼的後宮女子,還是很照拂的。
只要華美人入了皇上的眼,往後的事情就好辦多了。
聶青婉被拓拔明煙推著往殷玄面前站,她大概能理解拓拔明煙想要她在皇上面前表現的心思,可她不願意呀,不管是身為曾經的太后,還是如今的晉東郡主,她對這個男人,都沒有男女方面的情愛,她以前選中他,只因當時她需要他,她培養他,輔佐他,只因他是未來的君王,她的心裝的是天下,裝的是蒼生,並沒有男女情愛。
她的曾祖父聶公述曾說,她天生就是為王權而生。
確實,她也一直這樣堅信。
所以,哪怕重活一世,她也沒想過任何男女情愛之事兒,明貴妃想讓她去親近皇上,那還不如讓她去外面站著,再中暑一次呢。
快接近殷玄身邊的時候,聶青婉忽然轉身,沖拓拔明煙福了一禮,又轉回來,沖近在一個手臂距離的殷玄福了一禮,然後說道:「皇上,娘娘,臣妾該喝葯了。」
殷玄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不冷不熱。
聶青婉垂下頭。
殷玄冷笑:「果真是沒規矩,朕還坐在這裡呢,你竟敢退離,著實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
眼見殷玄生氣了,拓拔明煙立刻幫聶青婉開罪:「皇上,華美人現在養身體重要,著實不能耽擱了吃藥的時間。」
殷玄冷哼:「那就讓她去吃藥,吃完葯好好學一學規矩。」
說完,站起身,冷著臉拂袖離開。
那模樣,大有再也不會踏進春明院的意思。
拓拔明煙雖然幫聶青婉開罪了,可還是忍不住責備她:「皇上難得來看你,你怎麼就不知道好好伺候呢?你現在的身子不是好的差不多了嗎?晚一些喝葯有什麼影響?上回皇上罰你,是不是也因為你不識好歹?我聽皇上說,他本是要讓你在御書房伺候研墨,可你當著李統領和隨海公公的面給駁了,這是多大的恩寵,好多妃子想要都要不來,就是我與皇后以及宸妃,都沒那榮幸讓皇上開這等尊口,你承了這麼大的恩,卻不答謝,反而讓皇上沒臉下不來台,他不罰你才怪了,罰你站一天都還是輕的,照你如此藐視皇上的做法,早晚牽連晉東。」
聶青婉見拓拔明煙也生氣了,反而一身輕鬆,她笑道:「娘娘只看到皇上對妾身的寵,卻沒看到罰,皇上讓妾身到御書房伺候研墨,那並不是寵,而是罰,妾身若真應了,那才罪該萬死了呢,大殷律法清清楚楚地寫著,後宮女子一律不許呆在御書房,不管何因,都不能干預竊聽朝堂政事,若有犯者,誅九族。」
她說著,問拓拔明煙:「娘娘在後宮這麼久,難道不知道這個律法嗎?」
拓拔明煙道:「知道,但是,你又不是自己去的,是皇上金口玉言讓你去的。」
聶青婉道:「這就是皇上的高明之處。」
打著寵人的幌子,干著整人的事兒,實在陰險。
拓拔明煙一時沒聽懂,聶青婉也不願意再說這件事,說自己確實得吃藥了,她養好身子后還得學規矩,已經惹怒過皇上一次了,不能再惹怒第二次,學規矩的事情一定得提前,不能再拖,以免皇上再藉機給她穿小鞋。
拓拔明煙見她對自己的身子挺上心,不免罵了她一句膽小鬼,隨即也起身走了。
聶青婉福身恭送拓拔明煙離開,等拓拔明煙走的沒影兒了,她喊了浣東和浣西進屋。
一鎖上門,浣東和浣西就猛地松下懸著的那顆心,均用手掌拍著胸膛,有驚無險地說道:「嚇死了,還好就這麼走了,不然若真問起王管事,我們還真不一定瞞得過去。」
聶青婉倒是鎮定,她知道惹怒了殷玄,殷玄一定會拂袖而去,殷玄走了,拓拔明煙也會走,這樣,王雲瑤就不會暴露了。
她收斂心神,吩咐浣東去廚房端葯。
做戲做全套,說了要喝葯,就一定要喝葯。
浣東道:「我這就去。」
浣東離開后,聶青婉讓浣西給她更衣,她脫了外衣,著單薄的裡衣窩在了貴妃榻上,等服下藥,她便睡了。
睡之前她讓浣東回屋,換王雲瑤的樣子出來,拿藥方進她的卧室,呆一段時間再回去,讓春明院的下人們都知道王管事在宮中,等個一兩個時辰,浣西再去換王雲瑤的樣子,在外院里晃一圈,如此,浣東、浣西、王管事三個人就都不會被人懷疑了。
浣東和浣西聽了,讓聶青婉放心。
一開始確實緊張害怕,畢竟是第一回做,但面見了皇上和明貴妃后,她二人的膽子莫名的就大了。
或許是因為聶青婉一直處變不驚的樣子給了她們信心,也或許是她們覺得這件事並沒有她們想像的那麼恐怖和艱難。
之前是自己嚇自己,可現在,有什麼好可怕的呢?
宮中的危機解除,宮外的計劃也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王雲瑤在冼府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換了丁耿準備的男裝,出了府就在無人的地方易了容。
易容是一種技術活,也是一種手藝。
尋常人當然不會,可王雲瑤並不是尋常人,在之前,她是王陽侯府中的嫡女郡主,后綏晉北國滅,隨王族一起,成了遺臣,變的是身份,卻非實力。
而王族中,跟隨在公主身邊的人,大多都會易容術。
有一種易容術光靠化妝和改變衣飾就能成,這就是今天浣東和浣西用的,浣東、浣西以及王雲瑤,她三人的身量差不多,身形也差不多,通過改變髮飾、衣飾和臉部妝就能讓外人辨不出真假,開了口可能會暴露,但不開口就一定不會暴露。
聶青婉敢讓浣東和浣西用這種易容術,那是知道殷玄對王雲瑤並沒有印象,很容易矇混過去。
拓拔明煙跟王雲瑤接觸的比較多,但若真暴露了,拓拔明煙也不會捅到皇上那裡去,最多私下裡解決,而目前,拓拔明煙需要她,斷不會追究,只會幫她隱瞞,然後竊喜手中握了她一個把柄,往後控制她。
所以聶青婉並不擔心此事件暴露,當然,只要浣東和浣西按她的方法去做了,基本沒暴露的可能。
王雲瑤今天用的易容術也是最簡單的,她作了男裝打扮,只稍把自己畫成一個中年男人的臉,再貼幾片假的鬍子,臉上點一些黑麻痣,頭上蒙一個挑貨郎的布巾,說話的時候粗著嗓子就成。
帝城懷城裡的挑貨郎很多,形形色色,千奇百怪,馬艷蘭也不會去注意她。
王雲瑤易容好后,挑著早就準備妥當的貨擔,一邊吆喝一邊往馬衚衕走了去。
竇福澤是院正,雖然好色了些,可對待工作還是極其的認真,除了休沐的時候不進宮,幾乎每天他都會去太醫院。
太醫院裡叫得上名號的太醫基本都有夜值,所謂夜值,就是夜裡也當差,這主要是為了避免宮裡的貴人們遇上特殊情況,比如之前的太后,突發腦血,一瞬間嗚呼喪命,太後有頭疼的宿疾,整個大殷帝國的人都知道,她死在腦血上面,無一人懷疑她的死有異常,更沒人懷疑她是被殺,因為不可能,這個世上,沒人能殺得了太后,所以,有了太后那個前車之鑒,在殷玄登基后,大臣們就上議,太醫院需有夜值的御醫。
殷玄同意了,如此,夜值就一年一年傳了下來。
只不過,能夜值的都是資格很老的太醫,像冼弼這樣的,壓根沒資格。
而有了夜值御醫,那就有白日御醫,白日御醫和夜值御醫是輪班倒的,沒資格的人就一直上白班,畢竟白班的事情還是多一些。
竇福澤一直上白班,卻十分勤懇。
他從馬艷蘭的床上起來后,收拾妥當,陪馬艷蘭一起吃了飯,然後就去上朝了。
馬艷蘭一個人居住,竇福澤來她這裡的時候她就用心伺候,他不來,她就會去市集上逛逛,買一些布,做一些衣裳,然後拿去衣鋪賣。
偶爾會給竇福澤做兩件,竇福澤一般不穿,不知是不是嫌她做的不好,但不管竇福澤穿不穿,馬艷蘭都會做。
或者去花草市場買一些能栽種的花來,養在院中,等竇福澤來了,她能拉著他一起賞她種的花,然後給他講這些花是如何種的,又是如何活的,這樣他們的話題就多的說不完。
馬艷蘭門前的那兩株芭蕉就是她親手栽種的。
竇福澤也會給馬艷蘭一些錢,不是很多,但足夠她用,可馬艷蘭閑不住,只要竇福澤不在,她就會出門逛一逛。
今早也一樣,竇福澤走後馬艷蘭收拾收拾也出門。
剛出門就看到一個挑貨郎在扯著嗓子喊,他的挑貨擔上有很多小物件,街坊鄰居們也有湊上去看熱鬧的。
馬艷蘭也跟著湊上去。
王雲瑤見馬艷蘭來了,就笑著招呼,讓她隨便看,喜歡什麼他可以打折。
馬艷蘭看了半天,問他:「你這裡有布嗎?」
王雲瑤問:「姑娘要什麼布?裁衣服的還是做香囊荷包的還是做鞋面的?」
馬艷蘭道:「都可。」
王雲瑤道:「布沒有,但是香囊荷包有,姑娘若是想買布做荷包,那大可在我這裡買了荷包就行,我這裡的荷包裡面都裝著藥草,能避瘟疫,能安神,對晚上睡眠不好的人來說,戴上最為合適。」
王雲瑤說著,拿了兩個荷包過來。
馬艷蘭接在手裡看了看,發現這兩個荷包做工都十分精巧,比她的針腳好多了,想到她每回給竇福澤做衣服他都不穿,大概是真嫌她的針腳不好,穿出去掉面子,所以才不穿。
竇福澤是太醫院院正,又是竇家子孫,身份自是尊貴,她若銹了荷包拿不出手,他也不會戴,那也是白綉,還不如買一個。
馬艷蘭這樣想著,又問:「這荷包當真能避瘟疫,還能安神?」
王雲瑤道:「當然啦!姑娘沒看我這招牌上寫著什麼嗎,童叟無欺。」
馬艷蘭問:「多少錢?」
王雲瑤道:「三枚銅錢一個荷包,你要買兩個的話,我就算你五枚銅錢吧,誰讓我與姑娘有緣呢。」
眾圍觀的街里鄉親一聽這荷包用處多多還便宜,也要買,王雲瑤道:「這荷包我賣的當真極好,昨日挑著擔子出來的,今日就只剩下兩個了,全被這位姑娘相中,你們若真想要,就與這位姑娘商量,看她舍不捨得割愛。」
本來馬艷蘭還不是非要買,可一見這麼多人瘋搶,她緊緊地攥著荷包,伸手從袖兜里掏了五枚銅錢往貨板上一擱,說道:「這兩個荷包我全買了。」
都是街里鄉親,也不可能真的搶,見馬艷蘭付了錢,圍觀的鄉親們揚了揚衣袖,呿了一聲,紛紛走了。
王雲瑤故作挽客的樣子說:「哎,你們別走啊,雖然荷包沒了,可我這裡還有別的東西啊,大嬸,大嫂,大哥,大娘,再來看看啊!」
馬艷蘭笑道:「你別喊了,他們也只是過來看熱鬧。」
王雲瑤嘆氣,扛著挑貨擔站起身,說道:「那我去別處轉轉,今日得把這些賣出去,不然回去沒法向娘子交待。」
馬艷蘭笑了笑,走了。
王雲瑤挑著貨擔,吆喝著,往相反的方向也走了。
到了晚上,她將挑貨擔藏在與丁耿約好的地方,換回自己的臉,依舊做男裝打扮的模樣,趁黑夜,無人的時候,翻過牆頭,去了冼府。
冼弼和丁耿正在院中等她,見她回來了,冼弼問:「成功了?」
王雲瑤道:「成功了,挑貨擔記得收回來,別讓人發現,我得回宮了。」
冼弼問:「你吃過晚飯了沒有?」
王雲瑤道:「吃過了。」
冼弼道:「那就好,你若不休息,先去換了夜行衣,挑貨擔子我會讓丁耿去處理掉。」
王雲瑤『嗯』了一聲,往昨夜住的那個客房走,剛走出一步,又折回頭,問冼弼:「今日春明院沒有發現我不在吧?」
冼弼道:「你放心,有小主呢。」
王雲瑤便不再耽擱,回客房換了夜行衣,就往皇宮飛了去。
只不過,昨夜李東樓沒當值,今夜卻當值了,白日的事情進行的很順利,昨夜出來也極為順利,可回宮,就不順利了。
大殷的城門很高,尤其出宮的那一邊就更高,而出宮的那一邊守衛森嚴,王雲瑤不會傻到從那個地方出出進進,那得多顯眼呀。
王雲瑤昨晚出來的時候是從冷宮那一面宮牆翻出的,那一邊侍衛少,禁軍就更少。
回來自然也從這裡回最安全。
可是,今夜李東樓當值,但凡他當值,不管皇宮哪個宮苑,即便是冷宮,他也會帶著人走上幾圈,這偏巧就撞上王雲瑤了。
見有黑影從冷宮牆頭躥過,李東樓大喊:「誰在那裡!」
喊完,抽出長劍,腳一蹬地,借力飛升而上,追王雲瑤去了。
本來王雲瑤躍過了冷宮的宮牆,是要往煙霞殿那個方向去的,如今被發現,只能改變方向,冷宮離荒草居最近,而荒草居又是她之前呆過的,對那個院子,她比李東樓熟悉。
王雲瑤一個輕功飛落,眨眼就消失在了荒草居範圍內。
李東樓緊追不放,追到荒草居,發現賊人不見了,他盯著荒草居那個門匾,眼睛深深地眯起一道極為銳利的弧度。
跟著他一起巡羅的十幾個禁軍也急匆匆地趕來,見他定在荒草居門前不動了,其中一人說:「統領,可是發現有可疑人出入皇宮?」
李東樓道:「一個黑衣人。」
他盯著那道門,冷聲說道:「進去搜!」
說完,一人就衝上去拍門。
荒草居原來沒有小主,後來住進來一個,卻又不得寵,沒兩天就被皇上關了禁閉,整個荒草居如同死牢,好不容易等那個不得寵的小主走了,過上了之前那種輕閑平靜的日子,卻又在今夜,被急如雷雨般的敲門聲給驚醒。
三個宮女和兩個太監都匆忙穿上衣服,跑到院子里。
五個人對視一眼后,荒柳道:「不會原來的小主又回來了吧?」
荒竹道:「我聽楊美人說,華美人深受明貴妃的寵愛,怕不可能再回荒草居,莫不是又來了別的小主?」
荒梅說:「或許是伺候明貴妃的時候犯了錯,又被貶回來了呢?」
敲門聲越來越急,似乎還夾雜著雷庭之怒,林高不敢再耽擱,說道:「不管是誰,我們先去看看。」
於是五個人一起去了。
林高拉開門,一拉開,還沒等去看門外的人,就被人伸出的手重重推開,然後李統領走了進來。
林高嚇的雙腿一顫,立刻跪了下來。
黃平、荒柳、荒竹還有荒梅也嚇的跪地。
李東樓緊沉著聲音,一邊用眼睛掃視著院子,一邊問道:「你們可有看到一個黑衣人?」
五個人一愣,黑衣人?
林高搖頭:「沒有。」
黃平、荒柳、荒竹和荒梅也搖頭,說道:「大人,我們入夜就睡了,並沒有看到有黑衣人,聽到敲門聲才出來。」
李東樓抿著唇,提長劍入了院,後頭的人也跟上。
李東樓眼如鷹隼,耳觀八方,吩咐一人守在門口,防止黑衣人逃出去,又吩咐其他人一寸一寸的搜。
他確實看到那個黑衣人落進了荒草居,不可能有機會逃出去。
若是一般人,真逃不出去,可這個人是王雲瑤,那就好逃了,王雲瑤之前就從後面的小門無聲無息地出過一次,這次也不難。
等到李東樓查到小門的時候,王雲瑤已經成功逃了出去。
李東樓看著那道小門,差人去把守荒草居的五個奴婢喊了過去,他問林高:「這個後門,通向哪裡?」
林高道:「通向冷宮外側的一條路,極為偏僻。」
李東樓問:「那裡可有侍衛把守?」
林高道:「沒有。」
李東樓嘴角扯了一抹冷笑,提著長劍出了小門,順著那條極為偏僻的路一直走,七拐八繞之後,居然到了星宸宮。
李東樓看著星宸宮,再往後去尋荒草居的方向,不在一個水平線上,亦離的極遠,地上沒有任何腳印。
李東樓飛上宮檐,看不到任何黑衣人的影子,想到剛剛在追那個黑衣人的時候,那個人的輕功甚至比他還好,關鍵是,他似乎對荒草居極為熟悉,想到之前發生的那件懸疑的『藥草殺人』事件,再回想這個荒草居曾經住過誰,李東樓眯眼冷笑,劍一收,去了龍陽宮。
今晚,殷玄歇在龍陽宮。
李東樓去見殷玄的時候,王雲瑤七繞八繞,堪堪險險地回到了煙霞殿,入了春明院,聶青婉和浣東浣西都在院里等著她呢,聶青婉已經揮退了所有不相關的下人們,王雲瑤進來的時候也沒被人瞧見。
一進來浣東和浣西就趕緊將門關上了。
王雲瑤一身黑衣,氣喘吁吁,臉色煞白,剛站穩就受不住腿一顫,倒了下去。
聶青婉面色微變,起身將她扶起來,問她:「怎麼了?被發現了?」
王雲瑤喘著聲音說:「被李東樓發現了,不過小主放心,他並沒有看清我是誰,但這件衣服得儘快處理了,他知道有黑衣人進了宮,一定會領兵來查,宮裡頭,尤其後宮裡頭,暗藏夜行衣,那是殺頭的大罪。」
聶青婉當然知道,她當即喊道:「浣東浣西,過來幫王管事脫衣服,衣服脫下來后拿下去燒了,記得,不許留有任何痕迹。」
浣東浣西應聲,趕緊上前幫王雲瑤脫衣服,然後又拿去焚屍滅跡。
聶青婉將王雲瑤扶起來,倒了一杯冷茶遞給她,伸手拍了一下她的後背,說道:「沒被發現就行,那荷包可有到了馬艷蘭手中?」
王雲瑤喝下一杯冷茶,壓壓驚,回道:「已經給她了。」
聶青婉道:「那你下去休息吧。」
王雲瑤擱下茶杯,問道:「我被李東樓發現了,你不擔心他會懷疑什麼?」
聶青婉道:「他當然會懷疑,你是在哪個地方被發現的?」
王雲瑤道:「冷宮。」
她把自己出冷宮以及進冷宮的情形都說了,還把自己沒辦法,只能落在荒草居,又在李東樓尚沒有追到的時候從荒草居後門逃跑的一事說了。
說完,聶青婉道:「我知道了,你且放心,只要沒看到你,他就是有所懷疑也做不了什麼,你先下去休息,好好睡一覺,明日別叫人看出來你臉色有異就行了。」
王雲瑤見聶青婉並不驚慌,心也定了,她說:「那我回去睡了。」
聶青婉點點頭,讓她走了。
等王雲瑤離開后,沒多久,浣東和浣西也來了,她們說夜行衣已經處理乾淨,不會讓任何查出端倪,聶青婉又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又讓她們回去睡覺。
浣東要留下來伺候聶青婉,聶青婉不讓,浣東只好退下。
等兩個婢女離開,聶青婉站在燭火前,用火鉗子輕輕撥著那一根燭芯,原本計劃里明天晚上王雲瑤還得再出宮一次,把那兩個被馬艷蘭買去的荷包再拿回來,毀屍滅跡,如此就萬無一失,毫無破綻,可今夜她被李東樓發現了,明夜這皇宮禁苑會不會秘密加設很多禁軍?
或許會,或許不會。
她卻不能再冒險了。
那要如何將那兩個荷包取回來呢?或者說,怎麼毀了那兩個荷包?
那荷包是她親手縫的,天下間沒有第二人再有這樣的手藝,或許旁人識不得她的針腳,可聶家的人,包括之前跟她最親近的兩個人,一個是拓拔明煙,一個是殷玄,定能識出來。
聶家人倒不懼,可荷包若是落在那兩人手中,不知得掀起怎樣的風浪。
而現在,還不是翻江倒海的時候。
聶青婉惆悵,覺得人手不夠,寸手寸腳,很難施展開。
王雲瑤不能再用,浣東和浣西的功夫又達不到水準,那兩個荷包又必須得毀不可,那就只能交給冼弼來做了。
目前,也只能讓他來做。
聶青婉這樣想著,就收了火鉗子,去書房取出筆墨紙硯,鋪上宣紙,寫字。
寫完,她將紙摺疊收起來,裝好,然後寬衣睡覺。
她歇下了,可龍陽宮裡的那位爺卻沒歇下。
殷玄今日在春明院受了氣,也沒再去煙霞殿,他回到御書房處理摺子,等摺子看完,他哪裡也沒去,回了龍陽宮,在自己的宮裡吃了晚膳。
吃完,他習慣性的去散步。
散步這樣沒意義的事情,他其實並不喜歡,一來覺得無聊,二來覺得浪費時間,三來覺得矯情,他之前是殺人工具,後來是統御大殷的帝王,不管是哪一個身份,都似乎跟散步扯不上關係。
可那十年裡,不管身處何方,不管住在怎樣的寒舍,那個人總會在飯後帶他去走一走。
有時候是在月光高懸的河邊,春風怡人,有時候是在寒雪翻滾的邊城,大漠孤風,有時候是在夏日炎炎的花園旁,伴著一襲清香,有時候是秋風煞煞的棲亭,圍棋話燭,可圍棋的人不是他們,旁人下棋,她帶他散步觀賞。
散步的時候,她總會跟他說很多為君之道,征伐之策,她教會了他很多很多,帶他馳騁在浴血沙場,讓他領略了屠戮的快意,也教會了他如何做一個曠世明君,可唯獨她沒有教他如何愛,怎麼愛,如何不愛她,怎麼才能愛別人。
殷玄一般不一個人散步,因為那樣會讓他倍加的思念,也會讓他備加的痛苦。
可今天,他一個人走完了御花園。
回到龍陽宮,他心情很低落,隨海伺候他的時候大氣也不敢喘一下,好不容易把皇上伺候上了龍床,準備熄燈睡覺了,李統領又來了。
隨海不想去通傳,皇上今日的情緒很不穩定,他都是提著腦袋伺候的,這個時候再把皇上喊起來,他怕人頭不保呀!
隨海愁眉苦臉道:「李統領,皇上已經歇下了,有什麼事不能明日再稟嗎?」
李東樓一臉冷凝道:「不能,你快去通傳。」
隨海無奈,只得進去通傳。
還好,一聽說是李東樓求見,殷玄二話沒說,讓隨海伺候起身,披了外袍,宣李東樓進去了。
殷玄披著玄黃龍袍立於龍燭前,李東樓上前見了禮,隨即把今夜發生的事情說了,殷玄聽罷,眉目一凜,寒氣驟然寸結十里,冷的李東樓都忍不住心頭髮瘮,還沒來得及鎮住心魂,就聽殷玄道:「你確定那個黑衣人落在荒草居,又是從荒草居消失無蹤的?」
李東樓道:「臣一直追著他,片刻都沒分神過。」
殷玄眸中泄出一絲殺氣,那樣的殺氣並不重,可就是讓人毛骨悚然,他立在那裡,寬背窄腰,英俊頎長,笑的格外的森冷,驀地,他揚起聲調,喊:「隨海!」
隨海連忙衝進去。
殷玄道:「去傳華美人,讓她來龍陽宮侍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