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稱王的狼 為陳世雯打賞水晶鞋加更
陳溫斬沒有見夏途歸,不止沒見夏途歸,今天陳溫斬誰也不見,他躺在涼椅上,一壇接著一壇地喝酒,大有一醉不醒的架勢。
從中午喝到晚上,月上樹梢,照的院中一片靜謐,他躺在那裡,看著月光,等著死亡來臨。
他在等死亡,陳家卻不等。
陳家人在知道婉貴妃中了一箭,卻沒有死,進而皇上還把聶北請出來了后,陳家人就聚集在了主樓里,議論起了這件事。
陳亥不想責怪陳溫斬,想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動刀子,著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陳溫斬能做到這個地步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了,原本陳亥覺得一箭射不死婉貴妃也不打緊,只要在她養傷的時候,讓竇福澤稍微動點手腳,那婉貴妃必然死的無聲無息。
只是,計劃遠遠趕不上變化,龍陽宮被皇上封了,不說竇福澤了,就是旁的御醫,也無一人能近龍陽宮,那麼,想要徹底弄死婉貴妃,只能再另想法子,而這個法子,還不能太久,一定得在婉貴妃清醒之前,這次的主樓議事,議的也有這件事。
當然,還有一件事,就是聶北的出山。
聶北一出,聶家人必然會跟著陸陸續續的出,這可不是一件好事,不,是相當相當糟糕!
陳亥已經位列三公之一,浸潤官場不止四十年,如今也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一想到聶家人,他內心依舊不免顫了一下,他尚且如此,可何況其他的陳家人了。
陳津皺眉,說道:「爹,聶北要是查到這件事是溫斬所為,溫斬不能活不說,我們陳家怕也會受牽連呀!」
陳璘帶著僥倖的心理說:「雖然聶北厲害,可溫斬也不弱,溫斬跟在太後身邊很多年,對聶北也算極了解了,聶北是斷案能手,溫斬就一定是作案能手,溫斬既出了手,就肯定不會讓人查到任何蛛絲馬跡,也不會讓人逮到把柄。」
陳建興微蹙眉頭說:「對於溫斬的能力,我也深信不疑,但聶北這個人,當真不能小視了。」
陳間冷哼道:「聶家人出,我陳家必然要受威脅,這是必然的,而且,你們不要忘了,太后是如何死的,聶北出來,可能不單單隻查婉貴妃今日一案的。」
他的這句話說完,整個主樓里一靜。
陳亥眯眼:「老三的意思是,聶北借聖旨出來,是要查太后之死?」
陳間道:「爹,聶家人當年全體退出朝堂,是為了什麼呢?就是為了保存實力,他們肯定不相信太后就那般死了,雖然當時所有的人都看到了太后的屍體,可沒有一個人敢上前,聶家人倒是想,卻被皇上擋下了,聶家人不懷疑太后之死有問題嗎?他們懷疑,但因為當時殷氏皇族的出面,他聶氏再強勢,也不敢冒犯殷氏皇族,他們大概也知道,再繼續留在朝堂,他聶家人會跟太后一樣,一個一個相繼死去,故而,就全體退出,現在終於逮到機會出來了,一定不會再讓太后含冤而死。」
這些道理陳家人都懂。
陳亥又如何不懂?
可陳亥想的是,聶家人一直不出,怎麼忽然之間就出了。
是,皇上是下了旨,可在陳亥的印象里,聶家人若是不願意出來,皇上就是下十道聖旨,他們也會穩然不動。
聶家人想查太后之死,這是很正常的,三年前應該就要查了,可三年前他們不查,一息隱退,為何三年後卻又毫不遲疑地接了聖旨,入了朝堂呢?
若皇上有心剷除他們,隔了三年,還是會剷除的。
那麼,為什麼非要出來?
就不怕出來了再也保全不了家族了嗎?
皇上能殺太后,敢殺太后,亦敢誅他聶府的呀。
陳亥想不明白,但轉而想到聶北若當真破了這個案子,抓到兇手是陳溫斬的話,陳家就徹底完了,敢對皇上御輦動手,敢刺殺婉貴妃,只怕陳家要面臨滅族之危。
陳亥沉著聲音說:「老三說的對,不管是之前的太后之死,還是今日的婉貴妃中箭,都跟我陳家有關,聶北但凡查出一點兒可疑,就定然會咬住我陳家不放,雖然太后之死是皇上主謀,我等只是幫凶,可皇上九五之尊,聶北不敢拿皇上怎麼樣,卻一定會對我陳府窮追不捨,這是一個大患。」
陳津冷冽道:「簡單,殺了聶北,一了百了。」
陳津的話一落定,四周越發的靜了。
陳亥坐在那裡,兩手都扣緊了椅把,情緒顯然因為陳津的話而陷入了緊繃。
陳建興張嘴結舌,大概沒想到陳津會說出這幾個字來,一下子被嚇住了。
陳間一瞬間卻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
陳璘哈哈大笑,猛地拍了一下大腿,沖眾人說道:「大哥這方法好哇!」
他說完,站起身,目光冷毅地對陳亥說:「爹,聶家人的榮耀早已隨著太后的離去而離去了,他們已經從朝堂上消失了三年,早已沒辦法再融入這個朝堂,而這三年的歲月磨礪,我陳家已今非昔比,就算聶家人出來了又如何,我陳家人還怕他們不成!大哥說的沒錯,既然聶北如此礙事,那就……殺了!」
「聶家還當現在是太后當政呢,以前的聶家,確實沒人敢動。」
說到這裡,他攸地一頓,陰險地笑道:「也不是無人敢動,皇上不就動了那個神一樣的人物,若聶家沒有及時退離,尚在朝廷,那這三年下來,他們大概也如同那個太后一樣,橫死在了皇上之手呢!」
「如今的聶家,又有何懼?」
他的話說完,屋內又是一陣窒悶的沉靜。
陳亥抬起頭,看了陳璘一眼,又看了陳津、陳建興和陳間一眼,問他們:「你們都認為殺了聶北比較妥當?」
四個人皆面色昏黃地點了一下頭。
現在不是妥當不妥當的問題,而是他不死,有可能就是我亡。
陳亥仰了仰脖子,那一瞬,他看著頭頂的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麼,很久很久之後,他才又低下頭來,看著底下的四個人,說道:「殺了一個聶北,還有第二個聶北,聶家人是殺不完的。」
陳津這個時候接話道:「不,殺得完,既然一定得有個你死我活,那我們就不遺餘力,剷除了聶家,反正就算我們不動手,聶家人也不會放過我們,與其被誅,不如早點拿起屠刀,這個道理,我們陳家應該老早就知道了,不是嗎?」
眾人又是一陣沉默。
緩緩,陳建興道:「大哥說的有道理。」
陳間抿了抿唇,說道:「雖然聽上去有點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意思,可我也覺得,聶家人一出,我們陳家的好日子大概不會太久了。」
陳璘也道:「既知是敵人,確實該先下手為強,聶家不是善人,我們不要心存僥倖,對待這樣的敵人,一定得比他還要狠。」
陳亥聽著四個兒子的言語,斟酌了一會兒,說道:「一旦動了手,那就不能讓聶北抓到任何把柄,殺他的人,得是死士,且,不能是陳府的人,而且,一旦動手,必讓他到閻王面前報到才行,一口氣都不能留給他,不然……」
不然什麼,他沒有說。
但坐在那裡的四個男人都懂。
不然,聶家人的報復,怕會毀了整個帝都。
陳璘道:「這事交給兒子吧,兒子會找江湖人去做。」
陳亥點了點頭,既然已經下定決心要剷除聶家人了,那也沒什麼好顧慮的了,聶家人要死,婉貴妃也得死。
陳亥陰毒著一雙眼睛,問四個人:「如今龍陽宮被皇上下了禁止令,竇福澤沒辦法進去,要如何讓這個婉貴妃死的無聲無息?」
這個問題真的把四個男人問住了。
如今的龍陽宮,大概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
陳建興道:「婉貴妃中箭,後宮的嬪妃們應該都會去看望的吧?」
陳亥道:「去了也沒用。」
陳建興道:「沒用也得去,這個時候,身為皇后,應該要帶著後宮嬪妃們一起,去看望一下,哪怕被攔在外面了,也要去盡一份心。」
這話說的沒錯,陳亥道:「那就讓德娣去看看,如今也只有她能正兒八經的去看了。」
陳建興道:「明日上完早朝,我去見見皇后。」
陳亥嗯了一聲,又說到陳溫斬。
而提到陳溫斬,陳津就紅了眼眶。
陳亥看他一眼,說道:「讓菲菲再去看看他吧,這小子現在大概也不會回家,他一個人在外面,這個時候也不知道是什麼心情,什麼樣子,我也著實不放心。」
陳津立刻站起來,回了寶寧院,去找余菲菲,只不過這會兒余菲菲並不在寶寧院,今天街上發生了那事之後余菲菲就一整天心神不寧,她坐不住,中間出去了一趟,見街上全被禁軍包圍,她又退了回來,原本想去看看陳溫斬,最終沒能去成,她也不想呆在寶寧院里胡思亂想,就去了延拙院,找竇延喜說話。
竇延喜見她來了,把老二媳婦,老三媳婦,老五媳婦也都叫了來。
人多話題聊的廣,能寬心。
竇延喜當然知道余菲菲這個時候在擔心什麼,她也擔心,但擔心也沒用,既做出決定走出這一步,那後面的苦果,就得自己咽下。
竇延喜對余菲菲說:「你也不用操心,溫斬這孩子素來叫人放心,雖然之前因為太后的事情弄的不愉快,可到底他願意做這件事,說明他還念著家人親情的,他既念著,就一定不會讓這件事暴露了自己,進而牽連到陳家,既不暴露,那他就不會有事,你也不用憂思愁慮,把自己身體弄壞了。」
余菲菲接話道:「娘說的是沒錯,可我哪能不擔心呢。」
竇延喜嘆一聲,想著也是,當娘的,哪一個不為兒女擔心。
胡培虹說:「大嫂,擔心的話就去看看他吧?我跟三弟妹和五弟妹陪你一起。」
余菲菲輕嘆道:「我剛出過門了,外面街道上全是禁軍,我不敢出去,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去看他。」
胡培虹皺眉:「街道全被禁軍包圍了?」
余菲菲點頭:「嗯。」
張若水說:「這麼一包圍,大概好幾天不會撤離,那得好幾天不能去看溫斬了。」
余菲菲越發憂愁起來。
翁語倩道:「大嫂也別著急,禁軍們不撤離,說明他們並沒有找到可疑之人,那溫斬就是安全的。」
余菲菲一聽,緊皺著的眉心稍微鬆了一下。
竇延喜笑道:「老五媳婦說的對,這話也說的貼心,所以老大媳婦,你也別自我憂愁了,等禁軍撤了,娘跟老二媳婦,老三媳婦,老五媳婦一起,去看溫斬,他要是願意回來,我們就接他回來,不願意回來就讓他還在外面住著,他怎麼高興就怎麼來,行不行?」
余菲菲只得點了點頭。
婦人們坐在一起聊天,不會聊國家大事,聊的都是閨里閨外的事情,關於陳溫斬的話題聊過去之後,竇延喜提起了華府給她遞了拜貼之事,竇延喜說:「晉東王妃昨日讓他府上的管家遞了拜貼過來,說是明日來府上走動走動,我還沒回她貼子呢,你們說,是推辭她一日呢還是就應了明日?」
胡培虹問:「娘為何會想著推辭她一日?」
竇延喜道:「挫一挫她的氣焰。」
余菲菲道:「媳婦覺得,還是應了明日吧。」
張若水道:「媳婦也覺得,應了明日較妥,我們前腳剛從她府里回來,她轉頭就遞了拜貼,想必我們府上的貼子是第一個送出來的,可見這個晉東王妃是個極會看事的人,那天去她府上,三言兩語也瞧得出來,這個晉東王妃是個有材料的,娘推辭她一日,她嘴上不說,可心裡定然能想明白,往後若真等華府飛黃騰達了,指不定她會拿這個來埋汰陳府。」
翁語倩道:「其實也沒三嫂說的那麼嚴重,但既打定了要見,就沒必要推辭一日。」
竇延喜見四個媳婦都不贊同推辭一日,她也沒堅持,就派身邊的嬤嬤孫丹去回了貼子,這個時候華府上下全都因為知道華北嬌中箭而死氣沉沉,哪怕知道華北嬌已經沒了生命危險,可她人沒醒,華府上下老少加主僕都高興不起來。
接到陳府的貼子,袁博溪原本應該高興一下的,或者說安排凃毅去準備一些能拿得出手的禮物,明日去陳府,不能失了禮,可現在她哪裡還有心情去想明天去陳府如何了,她隨便把貼子甩給了管藝如,又憂心忡忡去了。
管藝如小心地將貼子接著,看了袁博溪一眼,輕嘆一口氣,下去了。
王妃不管明日之事,她卻不能不管。
聶北帶著勃律去了御輦出事的地方,那個地方被禁軍嚴密把守著,李東樓在外面搜查,這個地方的保護工作就交給了張堪。
張堪看到聶北,明顯神情一怔,他在外面當值,並不知道宮裡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知道殷玄已經重新起用了聶北,還封聶北為提刑司,全權管理刑部一切事務,包括今天御輦出事以及婉貴妃中箭一事。
可哪怕不知道,乍一看到聶北,他還是嚇了一大跳。
跟著他嚇了一大跳的還有那些禁軍們。
這些禁軍有年歲大的,也有年輕的,而不管是年歲大的還是年輕的,都在二十歲以上,三年前宮中禁軍屬陳溫斬管,在陳溫斬之前,禁軍是屬聶西峰管的,聶西峰是聶北的五哥,在那個時期,不管是聶西峰還是聶北,都是風雲人物。
聶西峰是血浴九州的人物之一,身上的戰功可以寫出另一個歷史,聶北沒有上過戰場,可不代表他不讓人敬畏,十六閻判的威名,無一人敢小視,因為聶西峰跟聶北的關係,宮中禁軍鮮少不認識他,後來聶西峰被調離宮中,擔了宮外禁軍統領,那宮外的那些禁軍就也全認識了聶北,哪怕沒有聶西峰這層關係,這些禁軍又如何不認識當年叱吒政壇的人物?
所有人都看著聶北,一下子傻在了那裡。
聶北神情很淡,黑衣裹著瘦峭卻並不顯單薄的身子,站在那裡,如一株幽沉的大樹,他看了張堪一眼,淡靜地說:「奉皇上之命,來查御輦之事和婉貴妃中箭一事,我想看看裡面是什麼情形。」
張堪當即回神,兩腿機械地往旁邊一跨,讓開路。
禁軍們也趕緊跟著撤開,讓出一條路。
聶北說了句「多謝」,就帶著勃律走了進去。
等他跟勃律穿過禁軍,張堪才抬起頭來看了看天,沖旁邊一人問:「我剛看到了聶北?」
那人道:「頭沒看錯,確實是聶北。」
張堪好半天都憋不出一句話,原來,真是聶北。
他出來了。
聶北,竟然出來了。
他剛剛還說,奉皇上之命,查御輦之事和婉貴妃中箭一事。
那麼,這一回,十六閻判,會審判誰。
張堪頓了頓,沖兩邊的人招了招手,讓他們守好,他往裡去,看聶北如何查案。
聶北看到了幾乎快碎成渣渣的御輦,再往外圍看,沒有看到因御輦坍塌而應該飛射而出的木梢或是破碎物,又往頭頂兩側建築物的屋檐看,屋檐上似乎也沒有。
為了保險起見,聶北讓勃律飛上去全都檢查了一遍。
勃律下來,搖頭說:「沒有木梢,也沒有跟御輦有關的任何飛出物。」
聶北背起手:「一般情況下像御輦這樣的龐然大物,暴炸或是被意外撞毀,都會產生慣性的飛出物,而且飛出物還不會少,這裡既是現場,又被禁軍如此嚴密看護,應該沒人動過這裡的一屑一物,那麼,這就說明,當時有人用內力控制住了飛出物的射出。」
勃律挑眉:「是皇上?」
聶北道:「有可能是皇上,還有可能是那個兇手。」
勃律不解:「他既出了手,又何故會多此一舉再浪費自己的內力呢?」
聶北沒回答,轉頭問走過來的張堪:「當時御輦出事,周邊的人有沒有受傷?」
張堪搖頭:「沒有。」
當時李東樓在前,張堪在後,御輦出事的時候他壓根一點兒感覺都沒有,幾乎就是在某個瞬間,御輦行進的好好的,卻乍然聽見了皇上的厲喝聲,他當時剛抬頭,就看到了從御輦內飛離而出的婉貴妃,他當時心一驚,還沒來得及想這是怎麼一回事,那御輦就在眼前變成了粉齏,完全是閃電般的速度,那一刻,大概所有的人都跟他一樣是懵的,等反應過來,御輦早已成了廢墟,皇上立在那片廢墟中,面色鐵青,但是,皇上沒有受傷,別說傷了,他的臉上哪怕是髮絲上或是龍袍上,都沒沾上一片灰塵。
後來群眾暴亂,禁軍就出動了,他也再沒機會去看皇上。
但那一幕,就像做夢似的。
張堪到現在還覺得那是一場夢,但瞅著眼前活生生的廢墟,他知道,那不是夢,當真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對皇上的御輦出手,想謀害皇上,還動了婉貴妃。
張堪深吸一口氣,覺得此人要麼是太膽大包天了,要麼就是嫌活的太長了。
聶北聽了張堪的話,點了點頭說:「如此,就是為了不傷害周圍的百姓,不管是皇上用內力控制住了帶著殺傷力的飛出物還是那個兇手,都說明,此人是很愛惜大殷百姓的。」
「我們現在把皇上排除,就假設這些飛出物是兇手用內力控制住的,那麼,你們可以想一下,什麼人想殺皇上,卻又不願意傷害百姓,而且此人能在御輦短暫坍塌的眨眼之間里用內力控制住所有飛出物,武功一定非我等能想像的,這個世上,有誰能有如此超絕的武功和如此強大的內力呢?」
聶北說完,沒管陷入深思的勃律和張堪,他又蹲下身子,去一片一片地看那些廢墟。
廢墟全是木梢,還有破碎的車輪,五顏六色的碎布,被碾成粉末的一些金銀粉,鐵屑,馬匹的毛。
馬已經受驚被控制住拉下去了,這裡存在的東西,全是御輦上的。
聶北喊了一聲:「張堪。」
張堪立刻過去,一句『大人』還沒出口,聶北朝他招了一下手,他就屁顛屁顛地蹲下去了,蹲下去后他以為聶北要給他看什麼『驚天動地』的可疑物,結果,聶北讓他把今日御輦遭襲的前後細節給他詳細說一遍。
張堪鬱悶,但還是一字不落地說了一遍。
聶北聽后沒說什麼,他只是伸出手,在廢墟里捏了一摞白色的東西,他在指腹間搓了搓,問張堪:「你當時沒看到有東西擊向御輦?」
張堪道:「沒有,完全沒東西。」
聶北唔一聲:「或許是你的道行太淺,而妖怪太厲害。」
張堪一愣,反應過來聶北在打趣他實力不行時,一臉鬱悶,但想著十六閻判也會打趣人,著實稀奇,就又笑了。
聶北喊勃律過來,讓他在他剛剛捏那摞白色東西的地方刨東西,勃律不知道刨什麼,但少爺吩咐了刨,那這個地方就一定有可疑的東西。
勃律動手刨的時候,聶北沖張堪看一眼,說:「這裡沒你的事了,你出去吧。」
張堪看一眼正在費力刨東西的勃律,抿了抿唇說:「是有什麼東西嗎?」
聶北微微一笑:「張大人想看嗎?」
明明,他是在笑著的,可張堪冷不丁的就覺得心頭瘮的慌,他連忙道:「不不不,不想看。」
聶北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張堪不甘不願地走了。
等張堪退出去,聶北收起臉上的笑,於炙熱的陽光底下,那一張臉寒成了一塊冰,他站在那裡沒動,也沒回身看勃律,可他的後腦勺上似乎長了另一隻眼睛,等勃律刨到底,他抬手一揚,黑袍里飛出一小股內力,當即就把那東西卷到了手上。
勃律一愣,還沒來得及看那是什麼東西,那東西就從眼前消失了。
勃律抬頭:「少爺。」
聶北轉身,沖他做了一個『噓』的手勢。
勃律眼珠轉了轉,立刻會意,說道:「少爺,沒東西呀!」
聶北道:「再看看別的地方。」
勃律『哦』一聲,去別的地方繼續刨。
聶北也沒看手上的東西,直接卷進了袖兜里。
將每個地方都刨了一遍后,勃律拍拍手,說道:「少爺,什麼東西都沒有。」
聶北『嗯』一聲,說:「看一看婉貴妃出事的地方。」
於是二人又挪到聶青婉出事的那個地方。
那個地方也被禁軍把守著。
只不過,沒什麼可用的東西。
首先是血,血是婉貴妃的血,沒什麼作用。
其次是箭,但是,三隻箭,一隻插在了婉貴妃的身上,如今在皇宮裡,另兩隻,一隻被皇上震碎了,另一隻被王雲瑤震斷了,被皇上震碎的那一隻顯然看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了。
聶北撿起被王雲瑤震斷的那隻,箭斷成了三半,拼湊起來,是一隻很尋常的箭,沒有標記,沒有標識,觀此木,也不是高檔硬木,更不是軍制,就是尋常獵戶們打獵用的箭,這樣的箭,大殷百姓,幾乎每人都會做。
聶北看著手中的箭,抬起頭,看了一眼四周的天空。
一箭三發,這對普通人而言,是難人企及的夢,可對武功高強者來說,那是信手拈來之事,尤其對那些曾經跟隨著太后征戰南北的戰士們,以及,領導那些千百萬戰士們的大統領們。
血浴九海的大統領,每一個人都擁有十分高超的箭技。
一箭三發,對他們來說,並不是難事。
而用內力控制住飛出物,不願意傷害任何一個百姓,那麼,此人定然是隨著太后從血浴九海里走出來的大統領。
擁有高強的武功,不願意傷害百姓,從血浴九海走出來的大統領,想殺殷玄。
當今天下,只有一人,符合條件。
聶北垂眸,手指輕輕攥緊了衣袖,他慢慢轉頭,看向皇宮的方向,內心裡靜靜地說:婉婉,你是想讓這個人活呢,還是想讓他死呢?
殷玄讓我出來,是因為他心裡已經知道了兇手是誰,他是要借我的手,來審判這個人,進而讓我聶府來承擔陳家的怒火,讓我聶府和陳府自相殘殺。
他想把不該存在的歷史全部毀去。
他想重建歷史。
他想給你榮華,建立屬於他與婉貴妃的歷史。
殷皇的統治里,已不再需要有聶府,也不再需要有陳府了。
婉婉,你帶大的孩子,他已經不是孩子了。
他成了狼。
一個早已稱王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