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沆瀣一氣 推薦滿3000加更
隨海一愣,還沒驚愕地啊出聲,聶北已經淡定地放下筷子,拿帕子擦了擦嘴,站起身,沖聶青婉說:「臣先告退。」
聶北沒有向殷玄行禮,直接一拂袖走了。
殷玄氣的臉都白了。
聶青婉看了他一眼,也擱下筷子,不吃了,她喊了王雲瑤進來,說要出去走一走,王雲瑤膽顫心驚地看了一眼坐在那裡兀自生著悶氣臉色看上去極度可怕的皇上,想著,這個時候出去走一走,適合嗎?
王雲瑤是想勸一句的,可話剛要出口,觸及到聶青婉那一張柔嫩中摻滿冷銳戾氣的臉,她到嘴的話就又一咕嚕地咽進了肚子里。
她低頭說了一聲「好」,然後扶著她,往外走了去。
隨海不知道該怎麼辦,原本是要轟聶北的,可聶北自己走了,他走也就走了唄,可婉貴妃為什麼也走了?走的時候臉色也不大好,似乎跟皇上生氣了。
這麼一想,隨海立馬三五步地奔到龍床邊上,去看殷玄,果然看見殷玄臉色極度不好地坐在那裡,他的視線落在對面的那一雙筷子上面,一動不動的,眼裡壓著翻滾的痛意。
隨海想開口問一句「皇上怎麼了」,可張了口,唇瓣上下翕動半天,愣是沒能發出一個字,因為他看到皇上忽然把臉埋進了雙臂之間,那一刻,他看到了他的脆弱。
隨海眼眶泛紅,想著別人眼中的皇上是不可一世的,是無所不能的,是能夠呼風喚雨,要什麼就有什麼的,可事實上,皇上是天底下最可憐的人,他承受著這天底下最悲傷的事,他過著這天底下最尊貴的日子,卻日日夜夜,不得好眠。
好不容易來了一個婉貴妃,終於能讓皇上笑了開心了,可不知道為何,隨海總覺得這個婉貴妃詭異的很,說不出來是什麼感覺,就是覺得她的到來不像是好事,倒像是災難,針對皇上的另一場災難,因為她太能牽動皇上的情緒了。
隨海站在那裡不知道該怎麼辦,他雖然極盡忠皇上,可也知道皇上的情緒是極難捉摸的,他不敢冒失地開口,亦不敢冒失地打擾他。
過了好久,殷玄才抬起頭,站起身,再也不看那一桌的飯菜,面無表情地說:「撤了。」
隨海應了一聲是,殷玄轉身走了。
他去了御書房。
坐在龍桌後面,他盯著上面的好幾排奏摺,想著聶北非要讓聶青婉跟陳溫斬見面的目地在哪裡,毫無疑問,聶北已經知道這個華北嬌是曾經的太后,可陳溫斬並不知道,不然,他也不會射她一箭,那麼,聶北是想讓陳溫斬知道這件事嗎?
華圖說,昨晚他們去過陳溫斬的院子,也做了尋常的問詢,錄了口供,之後他們就走了,聶北並沒有對陳溫斬暗示這件事。
後來說沒說,殷玄就不知道了。
但從今天聶北與聶青婉對話的信息來看,聶北是沒說的,他的意圖是讓聶青婉自己說,或者說,讓陳溫斬在最不能接受的情況下來接受這個事實。
這是報陳溫斬給予聶青婉那一箭的懲罰。
如果這是聶北的打算,那麼殷玄不得不懷疑這對兄妹,或者說懷疑整個聶家,打算利用陳溫斬來牽制整個陳府,然後聯合起來對付他這個皇上。
陳溫斬對太后是什麼心,又是什麼樣的忠誠,此世間,沒人比殷玄更懂了。
一旦陳溫斬知道如今的婉貴妃就是他放在心上的祖宗,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為她站哨護崗,為她衝鋒陷陣。
殷玄手指輕點桌面,腦袋裡快速地想著如何讓陳溫斬以及陳家在被利用之前徹底消失。
陳家是從殷祖帝時期就綿延下來的龐大家族,如今又手握各方大權,想要拔除,十分困難,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原本殷玄是想利用聶家來對抗這樣的世家,但很多事情想像是一回事,做起來又是一回事,聶家肯定不會放過陳家,這是毫無疑問的。
而婉貴妃一案發生后,陳家也斷不會再容忍聶北的存在,因為聶北的存在會讓他們驚恐害怕,亦可能會讓他們萬劫不復,所以,他們定會對聶北下手,一旦這個梁子結了起來,聶家和陳家就真的成了水火不融。
到時候,聶陳兩家互相撕咬,再龐大的世家也會傾覆。
等聶家徹底倒了,聶青婉就別想再利用聶家翻身,脫離他,或者誅滅他,她這一世,只能呆在他身邊,承他恩寵,得他庇護,為他生兒育女,為他綿延皇室子嗣。
他用一生來贖罪,他也要給她后位,所以,陳德娣就必須要跟陳家一起消亡。
但顯然,陳溫斬會是一個變數。
殷玄現在十分的後悔,早知道聶青婉能夠回來,當年真該一刀了結了此人的。
殷玄皺眉,收起手,打開一本奏摺,喊了隨海進來伺候研墨,原本護衛在龍陽宮外面的人是李東樓,還有李東樓所統領的禁軍,現在李東樓和禁軍們去了練武場后,這裡就換了人,換成了御林右衛軍,原封昌的兵,如今虎符握在殷玄手中,這些兵就成了殷玄的兵。
這些兵遠比禁軍厲害多了,全都是從腥風血雨的戰場上走出來的,個個人的手上都攥著數十萬的人命,封昌不在,戚虜暫管著這些兵,守在御書房門口。
快到中午的時候,戚虜敲了一下御書房的門,說道:「皇上,煙霞殿來了一個宮女,說明貴妃身體抱恙,似乎是冷毒發作了。」
殷玄正批著摺子的手一頓,他扭頭問隨海:「距離上次冷毒發作,是多久了?」
隨海掐著指頭算了算,說道:「快有兩個月了。」
殷玄呢喃:「兩個月。」
原來是一年一次,後來是半年一次,再後來是三個月一次,如今變成兩個月了嗎?
如果照這樣的情形下去,若沒有找到治療冷毒的根本解藥,那是不是意味著,終有一天,拓拔明煙會死,死在這個冷毒上。
殷玄沒心情批摺子了,他把狼毫遞給隨海,起身出門。
門外站著紅欒,正焦急地等待著,一見門打開了,出來的人是殷玄,她撲通一下子跪了下去,哭道:「皇上去看看我家娘娘吧,娘娘今日一直喊冷,可能是冷毒又犯了。」
殷玄腳步一抬,說:「去煙霞殿。」
紅欒一聽,連忙擦乾眼淚,站起身,跟了上去。
隨海也趕緊跟上。
戚虜領御林右衛軍也跟上。
殷玄是坐御輦過去的,在他還沒到達煙霞殿的期間,陳德娣那邊已經得到了消息,拓拔明煙也得到了消息。
拓拔明煙看了一眼手中的荷包,默默地將冰塊一口一口地往肚子里咽。
自打計謀形成之後,陳德娣就一直在暗地裡注視著龍陽宮的一切,雖然龍陽宮被皇上保護的很好,可陳家混了這麼多年朝堂,她陳德娣混了這麼多年的後宮,如果連一個打探消息的探子都弄不出來,那她陳家,那她陳德娣,就真的白混了。
知道今日皇上跟婉貴妃起了某種衝突后,陳德娣就覺得時機來了。
雖然不知道聶北去龍陽宮說了什麼,亦不知道殷玄跟聶青婉是因為什麼而產生了衝突,但兩人置氣了倒是真的。
陳德娣從胡培虹手中拿到了那些香料后就讓人找了拓拔明煙,當然不是明目張胆的找,而是跟上次一樣,通知拓拔明煙去看婉貴妃,拓拔明煙照樣的應了,可等她來到壽德宮,陳德娣卻沒帶她去龍陽宮見聶青婉,而是與她說了一條毒計。
拓拔明煙正想剷除了聶青婉,亦想剷除了陳德娣呢,這樣一條毒計出來,倒讓她既拿捏住了聶青婉,又拿捏住了陳德娣。
有這個把柄在手,她還怕折騰不死陳家,折騰不死陳德娣嗎?
拓拔明煙同意了,但是這一回她也多長了一個心眼,這香不是她弄來的,她只是負責送到皇上身上,所以這香的來歷她得問明白了。
她是聰明人,陳德娣比她更聰明,陳德娣笑了笑,說:「香是如何來的?難道不是明貴妃自己制的嗎?」
一句話,把拓拔明煙問的怔愣在了當場。
陳德娣輕輕抿著茶水,笑道:「今天本來是要去看婉貴妃的,但我突然感覺身體不適,就不去看了,改天再去吧,明貴妃也回去繼續養病,改天我們多在婉貴妃那裡坐坐。」
拓拔明煙坐在那裡沒動。
陳德娣挑眉看她。
拓拔明煙冷聲道:「皇后是不是覺得我這個人極好利用,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你用我一次,捅我一次,你覺得我還會當你的炮灰嗎?」
拓拔明煙將那個荷包一扔,站起身就走。
走到門口,沒能成功走出去。
大門被關上了。
陳德娣不疾不緩地放下茶杯,當茶杯落桌,她的聲音帶著肅殺之氣傳來:「明貴妃既知道了這件事,卻不摻和一腳,想置身事外,你覺得我會允許你活著離開這裡嗎?」
拓拔明煙冷笑,回身看她:「你想在這裡殺我?你敢嗎?」
陳德娣輕掀眼皮,眸里一點溫度都沒有:「說實在的,以前是不敢,畢竟皇上那麼寵你,可現在嘛,殺你還不是手起刀落一下子就解決的,如今皇上眼裡可沒你了,你是生是死他可能都不關注,我今日殺了你,自有辦法讓自己置身事外,你以為我陳府在朝廷的地位是白瞎的嗎?你若不信,大可試一試,當你跨出這道門檻,迎接你的是生還是死。」
她說完,手一揮,那大門又被人打開了。
拓拔明煙看著門外的天光,那腳愣是沒敢往外踏一步。
她不敢堵。
一來不敢堵殷玄的心。
二來不敢堵自己的死。
三來她很清楚,陳德娣把話摞在這了,就一定會說到做到,這個皇后,狠起來的時候,跟那個太后如出一轍。
拓拔明煙深吸一口氣,又轉回去,將那個荷包拿了起來。
陳德娣道:「既做了選擇,那我就希望明貴妃可以安然無恙,畢竟你一旦出了事,指不定會胡亂攀咬,讓我跟著受累,所以,為了我們都健康,這事不能急,得等時機,你好好養你的病,就當從來不知道這麼一件事,等時機到了,我自會派人通知你,還以看望婉貴妃為通知口號。」
拓拔明煙沒應聲,一臉鐵青地走了。
等了兩天,今日才等到壽德宮的采芳來傳話,拓拔明煙就用了冷毒的借口,把殷玄喊到了煙霞殿。
紅欒不在,素荷陪在拓拔明煙身邊,看她不停地吃冰,心疼的不行,她說:「娘娘,做什麼你要受這樣的罪,皇后想使計,她怎麼不自己去,非要使派娘娘。」
拓拔明煙諷刺地道:「為什麼?因為她是皇后,縱然不得皇上的寵愛,可她是東宮之主。」
說完,眼睛又紅了:「她還有強大的陳家可以肆意妄為,我沒有。」
她哭道:「我什麼都沒有。」
素荷忍著悲痛去握她的手,發現她的手已經極冰極冰了,她立馬道:「娘娘,不能再吃了,可以了。」
拓拔明煙道:「不,要裝就要裝的像,一會兒皇上來了,肯定要傳御醫給我號脈,我不能讓王榆舟發現端倪。」
她拍開素荷的手,繼續吃冰。
一大灌的冰,被她吃了個精光,吃的渾身打冷戰,這才躺回床上,蓋了一床又一床的被子,又讓素荷將門窗都關嚴實,不要讓風透進來。
她以前冷毒發作的時候就是這樣的,殷玄看到她這個樣子,不會懷疑的。
素荷看著這樣的娘娘,很是難過,可也沒辦法,只能照吩咐辦事。
殷玄來了,當真沒有發現異樣。
殷玄感覺自己好久都沒來煙霞殿了,踏進煙霞殿的那一刻,他還有些恍惚,他低頭看了一眼腳下的門檻,想著以前他好像一天都得踏好多次。
進了門,感覺裡面冷冷清清的,以前他進來,裡面都是熱熱鬧鬧的聲音,他其實不喜歡熱鬧,但太后喜歡熱鬧,她還活著的時候,紫金宮裡每天都有歡笑聲,所以,他也喜歡聽煙霞殿裡頭的笑聲和鬧聲,可如今,這樣的聲音沒了。
殷玄一路沉默地走進去,進了卧室,只感覺心中越發的沉悶,緊閉的窗戶,漆黑的屋子,那個縮在床上蓋了不止兩床被子的女人都讓他的心口沉悶,喘不過氣。
可他還是走到了床邊,坐在了床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