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大赦
來傳話的太監還不是任吉,只是紫金宮裡的一個守門太監,他出來,看著他,小心翼翼地說:「太后還在睡,殿下您回吧。」
殷玄側眸看了一眼天色,太陽都東升了,她還在睡覺嗎?
大概不是在睡覺,而是不想見他。
或者,她昨晚太生氣,氣的沒能睡成覺,跟他一樣,一夜未眠,所以早上這會兒其實是在補覺?
殷玄不確定聶青婉是不想見他,還是因昨晚氣他而沒有睡成覺這會兒確實是在補覺,他什麼都沒說,轉身走了。
他去吃飯,今天得吃飯,不然他得暈了。
吃完飯,他去了御書房,一上午都有些心不在焉,挨到了中午,他也不管紫金宮派沒派人來傳他吃飯,他又去了。
但這回,他又被拒之在了門外。
殷玄站在門外,看著緩緩被關上的大門,心一下子就慌了,這下他十分確信,早上不管她是不是真在睡覺,她都是不想見他的。
殷玄幾乎想都沒想,眼看著大門快要合上了,他猛的一下輕功提起,沖了進去。
關門的太監還沒將門合上,就猝不及防地被他一掌推開。
紫金宮門口的守門太監可不止一位,裡面兩位,外面兩位,總共四位。
這個關門的太監是裡面的兩位中間的一個。
外面兩個守門的太監負責通常只負責隔門傳話,跑腿都不算,而裡面的兩位則是向裡面的主子傳話的。
但說是向主子傳話,一般都傳不到主子面前,然後就會被任吉攔下。
所以這大門內外的消息,其實第一時間傳給的就是任吉,再由任吉轉到太後面前。
當然,太后不見太子的話也是任吉傳達出來的,雖是任吉傳達的,但一定就是太后的旨意呀。
既是太后的旨意,太監又怎麼敢放殷玄進去?
正關門的太監被殷玄一掌掀翻后,另外一個趕緊抬腿追了去。
就是守在門外的那兩個太監也慌裡慌張地要追進去,但見外面還站了一個隨海,他二人又只好定住腳步,防止隨海也衝進去。
但其實他們想多了,隨海可沒有殷玄那麼大的膽子,敢擅闖紫金宮。
隨海見殷玄闖了進去,急的跺了一下腳,卻不敢進,只能愁眉苦臉地守在外面,等著太子再出來。
隨海真是擔心呀,太后昨晚沒搭理太子,早上又把太子關在了門外,中午又把太子關在了門外,這明顯就是大怒之兆呀!
比之太后對太子動之以罰,她這不理不採的樣子才是最令人驚怕的。
太子怎麼就敢這麼闖進去了呢!
隨海真是為殷玄捏一把冷汗。
殷玄也知道這樣闖進來不對,可他管不了那麼多了,反正她已經生氣了,他不介意再惹她一回,但今天他一定要見到她。
殷玄以內力加持,幾乎眨眼之間就衝到了紫金宮正大殿的殿門前。
殿門前有宮女還有太監,宮女和太監們看到他,皆愣了一下,正有眼尖的要進去彙報呢,就被殷玄隔空一個內力給定住了身子,然後不等其他宮女或是太監們有所行動,他已經一提袍服,飛了進去。
聶青婉不在正殿裡面,殷玄進去了也沒有看到她,他想著這個時候是吃午飯的時候了,她應該在膳堂,他又折去膳堂。
到了門口,果然聽到了裡面她的聲音。
這回殷玄沒敢闖了,他到了門口之後就停了步子,然後不等守在門口的宮女和太監反應過來進去彙報,他已經伸手將太子袍服一撩,跪了下去。
宮女和太監們面面相覷,其中一個人趕緊進去了。
沒一會兒又出來,身後跟著任吉。
任吉剛走到玄關處,還沒挨進門口,就看到殷玄跪在那裡。
任吉想著這回你跪也沒用了,太后已經打定了主意不再管你的事情,等你登基后,你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往後所有與你有關的事情,全都由三公去處理,你要是有能力讓三公也不插手你的婚事,那你就真的令人刮目相看。
任吉也知道殷玄這麼衝進來不言不語的就跪在膳堂門前是因為他有心道歉,撇除別的不說,殷玄這幾年確實很孝順太后,對太后百依百順,縱然他從不問太后喊娘或是母后,可他對太后的孝心,所有人有目共睹。
他並不想惹太後生氣,惹了太後生氣就趕緊過來自我罰跪,這份心難能可貴,但是,事兒做的不對呀。
任吉這麼想著,一路走過來,雖然殷玄在跪著,可他還是沖他行了個禮,這才沖他說:「太子不要跪了,起來去吃飯吧,太后今天不會見你。」
殷玄垂在身體兩側的雙手輕微的握緊,他抬起頭,問任吉:「她只是今天不想見我,那明天呢?」
任吉看著他,少年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可眸底顯而易見地充斥著慌亂和不安,任吉彎腰伸手,去將他扶起來。
殷玄就著他的手勢站了起來,扭頭往門裡面望。
任吉說:「太后沒說明天見不見,太后只說今天不見你,太子也跟在太後身邊很多年了,深知太后的脾氣,太后說了不見你,那就一定不會見你,你這麼衝進來,少不得又惹太後生氣,你可能不知道,昨晚太后因為你……」
他頓了一下,這才繼續說:「昨晚太后的頭疼病又犯了,而且比以往更嚴重,幾乎一夜沒睡,你要是真的關心太后,孝順太后,就不要再來了,太后不想為難你,在昨夜已經臨時傳喚了三公,把所有事情都交給了三公去辦,以後三公會負責為太子打點一切,太子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大可與三公交流,太后也不會管了,太后想閑一閑,太子你也不要為難太后。」
殷玄聽著這話,表情愕然一愣,他是真不知道昨晚聶青婉臨時傳喚了三公,今天三公進殿,也沒提一嘴昨夜的事情,更沒有提太后交待了他們什麼事情,卻原來,她昨晚沒去東宮責備他,是因為她已經氣的不願意再管他了。
她把他甩給了三公。
手指驀然攥的更緊,心更像是被鋒利的鋸齒狠狠地割著,那一刻殷玄痛的呼吸都有些不穩了,就連高大健壯的身子也輕微的晃了一下。
他輕輕地垂下眼睛,任由疼意掩埋了眼眶,他怎麼捨得為難她呢,他從來都沒想過為難她,他只是不願意娶妻,他不要娶她以外的任何女人。
他的妻子不是她,他一個也不想要。
是,他是太子,也是未來的皇帝,他不可能永遠不娶妻。
但給他點兒時間不行嗎?
不要這麼逼他不行嗎!
等他想開了竅,等他能接受一個不愛的女人出現在身邊的時候她再給他安排妻子或是妃子不行嗎?
殷玄很痛苦,這痛苦來源於他愛上了他永遠不能愛且愛了也不敢說且永遠也不能說的女人,還因為這個女人一心想要給他安排婚事,想把他的床上塞別的女人。
而除了這些,他還痛苦什麼呢?
痛苦他夜夜想她,卻又得不到她,只能靠夢來解相思。
殷玄忽然伸手抱住頭,幾乎是喘息地一扭身,飛一般地又沖了出去。
任吉在殷玄伸手抱住頭的時候就挺擔心他,因為看他似乎很難受,可還沒開口問他怎麼了,眨眼他又衝出去了。
任吉愣了愣,連忙使派門口一個太監跟著去看看。
太監不敢馬虎,應了話就趕緊追了上去。
追到門口,卻早已不見殷玄的影子,問門口的守門太監,守門太監說太子已經走了,走的像陣風,壓根沒看到太子的情緒是好還是壞。
太監聽了守門太監的話,又回來向任吉彙報。
任吉聽了,默了半晌,抬了抬手,打發了太監,他轉身進屋,向聶青婉回復。
聶青婉一個人慢騰騰的用勺子挖著米飯,輕聲說:「把我的話傳到了就行。」
任吉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殷玄好像不太舒服的樣子說了,聶青婉聽后,抬頭看了看他,說道:「他若不舒服,讓太醫過去給看看,跟我說沒用,我不是太醫。」
任吉噎了下,訕訕地低頭,不敢再多說一句話了,他拿起公筷,幫她布菜。
殷玄離開了紫金宮,一路跑回御書房,把自己關在裡面,午飯沒有吃,一下午也沒傳隨海進去,他在裡面做什麼,隨海壓根不知道,裡面也沒有任何聲響,隨海簡直擔心死了,擔心的也不知道餓了,就那麼懸著一顆心,在御書房門外來回踱步。
一邊踱步一邊想著是不是應該找個人來進去看看,他不敢進,可跟太子共同披帥掛陣的那六個將l軍敢呀,六個將l軍中有兩個是聶姓,隨海不敢找,一個還是殷姓,隨海也不敢找,可還有一個陳溫斬跟一個封昌,陳溫斬跟太子的關係好,但封昌跟太子的關係更好,隨海想著要不要去派個太監去封家找封昌,讓他進宮一趟。
有這想法,卻又不敢執行,因為他怕太子怪他多事兒。
就這麼一直踱著步子,一直糾結猶豫著,生生糾結猶豫了三個時辰,也沒有個結果,倒是從進去一直沒有聲息的殷玄,從裡面朝外喊了一聲。
隨海整個人一激靈,趕緊推了門進去。
進去后就看到殷玄坐在龍椅里,雙手交叉擱在龍桌上,正目視著他這個方向。
隨海趕緊上前見禮。
殷玄淡聲說:「餓了,去通知御廚那邊傳膳,就傳到御書房的偏殿,你也下去吃飯。」
這聲音聽上去十分的平靜,語氣也十分的正常,隨海不知道殷玄一下午在幹什麼,但見太子能平靜地說話了,還說餓,要吃飯,他就猛然鬆了一口氣呀。
要是太子不吃不喝,他可真的要懸著腦袋了。
只是,隨海不知道,殷玄這會兒看著平靜,實則內心一點兒也不平靜,而在後來的幾天里,殷玄的脾氣慢慢的變得暴燥,通常因一件小事就會大發雷霆。
他還傳了三公,詢問了太后所交待之事。
當知道三公分別領了太后的什麼旨令后,他一下子眯著森冷的俊眼,盯著夏謙。
夏謙感受到了來自於上方太子的威壓,但他卻沒驚沒慌,亦沒動,只輕咳了一聲,上稟道:「臣雖然奉太后的命令,為太子折選太子妃和太子側妃,但這事兒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辦好的,臣這幾天都在羅列名單,等名單列好,臣會先讓太子過目。」
殷玄說:「你還是先讓太后看吧。」
夏謙道:「不用了,太后說過,只給太子看即可。」
殷玄擺放在龍桌上的手緩緩收緊,暴燥的又想罵人,可他生生忍著,他最近的脾氣已經很不好了,不光別人深刻地感受到了,他自己也知道他動不動就會生氣,幾乎剋制不住。
殷玄閉了閉眼,漠然地嗯了一聲,把他遣走了。
聶青婉這一招很有用,殷玄雖然是太子,可面對三公,他還是不敢有太過放肆,這三公裡面,一個是殷氏里就連他也得喊一聲叔的人物,一個是聶家的當家人,幾乎引領半個朝堂,甚至是半壁江山,還有一個,自太后征戰小國開始,就風雲在各個百姓口中的功臣,如今,功德無量,是人人稱訟的文英雄。
殷玄不得不佩服太后的睿智和城府。
三件事分派給三公,卻獨獨把他的婚事交給了夏謙。
她很清楚,他就是敢給殷德甩臉子,敢給聶武敬甩臉子,卻不敢給夏謙甩臉子,倒也不是不敢,而是他不會。
所以,殷玄只能憋著氣。
憋了好幾天,宮裡上上下下,甚至是朝堂里的大臣們都被他暴燥易怒又陰森怪氣的脾氣搞的膽顫心驚時,五月二十號到了。
這一天是殷玄的登基之日。
而在這一天的前天晚上,殷玄終於等到了聶青婉對他的『大赦』。
還在御書房裡的時候,紫金宮那邊就傳了人來,說太后讓他晚上過紫金宮去用飯。
殷玄一聽這個傳令,正在看奏摺的頭猛的一抬,緊跟著心就隱約一跳,面部表情頃刻間就來了個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抵制著控制不住上揚的唇角,淡聲衝來傳話的太監說了句「我知道了,一會兒就過去」后,就又低頭去看奏摺。
只是,盯了半天,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他原來還想,不到明天授玉璽的時候,他是不可能見得著她的。
卻不想,她晚上就傳了自己。
殷玄在傳旨太監離開后,一分一秒都坐不住。
可他還是強迫自己坐著,愣是熬到了吃晚飯的時候,這才從御書房離開。
明明心情很急切,可步子就是穩紮穩打,不疾不緩的。
到了紫金宮門前,他低頭掃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哪怕衣服平整如洗,他還是伸手捋了捋袖子,又輕輕地撫了撫褲擺,這才邁步進去。
聶青婉已經在等著他了,不在膳堂,就在正殿裡面。
殷玄一進去就看到了她。
好幾天沒看到她一眼,現在看到了,殷玄竟覺得喉嚨都是酸的。
他上前,端端正正地行了個禮。
聶青婉抬頭看他:「明天就登基了,登基后你就要搬到龍陽宮去了,這幾天有去龍陽宮看看嗎?」
殷玄低聲說:「沒有,忙。」
但其實不是忙,是他壓根沒心情。
聶武敬在負責這件事情,但他只要一說忙,他就閉嘴不言了,絕不會多說二話,更不會勸他。
殷玄是覺得,這聶家的人,一個一個都成了精。
從太後到聶府里的下人,那都是妖精。
聶青婉聽他說忙,也沒說什麼,是真忙還是假忙,聶青婉並不在意,她只是接話道:「一會兒吃了飯,我隨你去一趟。」
殷玄聽她說她要陪他去,當然十分樂意,很乾脆地應下了。
聶青婉又問:「登基的冕服都試了嗎?」
殷玄眼眸轉了轉,沒敢應話。
這個……好像也沒試。
鰲姜倒是找了他很多次,但都被他一兩個滾字給轟走了,到最後,鰲姜也不敢來找他了,但他背地裡還是唆使了好多大臣,讓他們來覲言,但偏偏,這些大臣們都是一些小臣,有點兒分量的都沒來。
所以,他到現在還真沒試那衣服。
這好像真的不對。
殷玄趕緊想著怎麼回答才能不讓她生氣。
可還沒想好呢,坐在鳳椅里的女子就又開了口:「一會兒我讓鰲姜把衣服拿到龍陽宮,你在龍陽宮裡試,如果不合適,你也將就著先穿,明天就是大典,也沒時間改了。」
殷玄垂眸,沒一會兒又蹙起眉頭,心裡有點兒不舒服了。他什麼都不配合,她卻不生氣,他寧可她生氣,也不要她這麼心平氣和的。
意識到自己居然希望她是生氣的,殷玄又覺得自己跟個孩子似的,好像他堵氣地不去看龍陽宮,也不試登基的冕服,就是為了讓她生氣,來找自己似的。
雖然,他本來也是這樣的打算。
可如今看她這麼心平氣和的,他又覺得很不是滋味。
就好像鬧了好幾天脾氣的男孩兒為了得到心愛女子的注意,故意使壞搗蛋,故意跟所有人都唱反調,就是為了惹一惹她,可她卻壓根一點兒反應都沒有,這讓殷玄有種拿拳頭打在棉花上的感覺,無力的很。
殷玄垂頭喪氣的,悶悶地說:「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