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再見地鐵站 二
拿著啤酒,在超市外,我開始心疼起來。
這些啤酒如果省著點我夠喝一星期了,如果非要現在拿去探望小叔,那接下來整個月我都要去離家半公裏的超市買平價啤酒,在這邊也能去往地鐵站,要回家麽?
但我還是開始走上天橋,似乎有些什麽在支撐著我,到底小叔家會有些什麽在等著我?
噢……不!
我絕望地想起來了……這世界從來都沒有好東西在等著我,無論我多掙紮多努力,最後始終逃不過我媽的掌控,我能夠等的就是接受媽媽安排好的一切,即使多不想要,也隻能接受!我還去看小叔幹什麽,看了就改變這個事實嗎?
屁!統統全是屁!回家,拿著這組啤酒回家慢慢喝!把錢給省下來!別浪費在毫無希望的事上!
下了天橋我拐向直接衝去地鐵站,與其說是興衝衝,倒不如說是奪命狂奔,我覺得自己似乎在逃離些什麽,那種磅礴巨大幾乎具有形態的生命力在我身後窮追不舍,令我隻想盡快離開那條通往小叔家的道路,我不想更是不敢去擁有這股具有無限可能性的生命能量,我隻想對我媽忠誠,恨不得馬上就鑽進地鐵站,下一秒就出現在媽媽麵前對她效忠。
地鐵站冰冷而生硬,舒適感並沒有如期而至,但我的頭腦仍然在安慰自己:感覺從來就不是可依靠的東西,人的感覺隻可能是錯覺,無數種微不足道無關重要的感覺,去侵蝕人的大腦,影響人的判斷,造成人一次次選擇的錯誤,造成各種令人悔恨一生的決定,所以人還是該相信著自己的頭腦,壓下所有根本不必要的感覺,這樣才能過好自己的一生。
是啊是啊,我要壓下對媽媽的不滿,按部就班來,這樣才能過好生活,繼續這樣胡思亂想,我一生都隻會是悲劇。
鑽進了車廂,聞著熟悉的夾雜著汗味、許久沒清潔過的空調隔塵網味的混合味,我在告訴自己,我會適應這一切,按壓所有人生的不滿,在媽媽的編排下過好這一生,雖然平庸但還算不錯的一生。
我怎麽可以不安分呢?我怎麽會不安分呢?我不能不安分啊!但此刻卻分明有個聲音在命令我:
下車!
下車意味什麽?我要就地告別安穩的生活,從此走向動蕩的未來,展開未知、無法估計的人生!真要如此?
我的手已經搭在車門口,車不知何時停下,隻為我一人停下,車上的人都在不耐煩看著我,他們似乎在趕時間,但仔細看看,他們也似乎在說些什麽,我要珍惜這千載難逢的下車良機……
下了車,乘務員麵無表情地指示方向,在這條地鐵走廊的中間有一條過道通往對麵,對麵的列車可搭載我回到小叔家,在那裏我可能會被忽視被嘲笑,像媽媽對我一樣,但也有可能會被當成是個人來看,從此知道自己到底要走哪個人生方向!
去不去?
我在過道中間停了下來!那次沒人,這一次同樣也沒有人!硬幣躍躍欲試著,發光著!我身上出現了三道身影,有閃閃發著光的,也有垂頭喪氣的,彼此手中都拿捏著硬幣,都要為這一刻拋擲硬幣來決定所有事!
好歹,我都把自己交給了天意,硬幣有正反兩麵,有著其各自的因由,一旦拋出硬幣,頭腦無效,自由意誌便可實現!
垂頭喪氣那位,醒醒啦,這可是你的時刻啊,!一直昂首挺胸的那位,我知道你一直爬得很高看得很遠,但,還是等等我們吧,我們是一體的,全靠你來拉動了……
好啦,我們是一齊了,湊合著上次,再來一次吧……啊!現在拋硬幣不用拿捏了,它會自己飄在手心上了,準備好啦,拋吧!
三枚光度、大小、甚至是拋擲力度都不一致的硬幣此時被拋向了半空,盤旋停留,它們互相排斥著爭鬥著……
“多像我們……”
“是啊,老是在爭吵,各種沒意義的都要吵上一架。”
“這世上有誰不是這樣吵的呢?吵著吵著不就一輩子嘛?”
“你甘心這樣一輩子庸庸碌碌過下去?”
“任誰都不甘心,又能怎樣?”
“去挑戰去爭取去探索,無論麵對多少困難都盡力堅持,拚盡了所有就不會一無所獲,即使矩陣將我們層層剝奪,我們擁有了很多不同世界的人生這個事實依然是無法改變。”
“但各種無法預見的困難和打擊根本就是極難克服和麵對。”
“你看看這枚硬幣,在半空中翻滾,正與反的終極定局最終隻由一件事決定,那件事從頭到尾都是簡單明了,就是我們的心境,無論什麽困難還是障礙都好,最終麵對著的,始終都是我們自身的心境,始終都是在做二選一的抉擇:做還是不做!”
“你說的真夠容易的,就算硬幣掉下的結果,是讓我去了小叔家,那又會怎樣?我的人生又能有什麽不一樣?”
“這個問題真心關鍵,硬幣正想讓你去看看另外一麵的顯化!”
八年前的我,頹然、迷茫,在過道中進退兩難,無奈之下隻好掏出硬幣,哦,幸好買啤酒時找了硬幣的零錢,不然在這條通道,我的頭腦真要給去還是不去給轟到炸裂。這枚硬幣必然是早早地被某種意誌精心編排過,經過無數巧合和極盡偶然的事件後,最終才能出現我的褲袋,當我掏出它時,根本就不能看見自己的意誌。
隨便了,不要再折磨我就好了,拋吧,圖案小叔數字回家。
叮……
圖案?我明明是想回家,我想省下這些啤酒自己喝的,怎麽會是圖案?上次明明是數字的,不……。
還沒等我猶豫,拋出硬幣的曾如何已經分身離開我開始邁步走向過道的另一麵,毫不猶豫,絲毫沒有回頭的意思,他似乎在說:拋硬幣就是為了幫自己做決定,無論結果是好是壞,都要完全尊重,若是對拋出的結果有所猶豫想去否決,那拋硬幣就完全失去意義,更何況我根本就不知道最終結果的好壞,不然我也無須借助硬幣來做決定……
他的嘴明明沒動,但我卻分明聽得清清楚楚,我跟著他,同時也在好奇著,八年前的曾如何,另外的人生到底是怎樣發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