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曾經
“小秋……小秋……”
“媽？媽媽……”
“小秋，明天就要上學囉，你準備好了嗎？”
“書包有筆盒，有筆記本……媽，水壺呢？”
“水壺明天媽媽準備再給你……小秋，明天是第一天上學，要讀書寫字，你怕不怕？”
“不怕，我是男子漢，什麽都不怕！”
“乖乖……”，葉秋感覺到頭發被一隻溫柔的手輕輕撫摸，如同被摸出一片光亮，令他不得不張開雙眼。
一切都是那麽溫暖、熟悉，仿佛從來都未曾離開過。
葉秋輕握那雙溫暖的大手，任由它們觸碰自己的麵龐，所有所有，從來都在。
“好啦，小乖乖，要上床睡覺啦，明天第一天上學別遲到囉。”
葉秋連忙鑽進背窩，趕緊合上眼，忽然像是想到什麽，對著那正在轉身的身影大喊：
“媽，爸爸呢，今天他又不回來嗎？明天就是我第一天上學，他也不回來嗎？”
那正要離去的身影忽然靜止下來，葉秋以為整個世界都跟隨著一同停下來，不知停了多久，她才轉過身，蹲下對著床上的葉秋說：
“小秋乖，爸爸也是要工作才這麽晚都不回來。”
“媽，你別騙我了，那天在奶奶那裏，我明明聽見他們說，是你不肯生個弟弟給我玩，他們就叫爸爸不要你，找個媽媽生弟弟給我玩。”
“哼……連孩子都要這樣說嗎？真是越來越下作了……”
“媽媽，你別怕，我要你，我知道你為了保護我才一直盡量避開他們的……”
“小秋，你說什麽？”
葉秋心裏喊著，差點叫出聲來：媽媽抓得我好痛，但我不會退縮，也不喊痛，我知道媽媽絕對不會傷害我的。
“小秋，唉……”媽媽歎了口氣，才慢慢鬆開葉秋，開始說：“大人的事不是那麽簡單的，你爸爸其實一直為了我們承受了很多，他看不穿那一層是有著他本身的局限，這是需要時間和修行，所以你要支持你爸爸知道嗎？他還沒完全覺醒，要夾在中間真的很不容易懂嗎？”
葉秋是懂非懂點點頭，修行和覺醒這類字眼他是第一次才聽見媽媽說，他隻在心裏嘀咕：
我們不是一直醒著嗎？為什麽要修行？
媽媽輕輕擦拭著眼眶，一邊哄著葉秋一邊暗忖：
以後在小孩麵前還是不要說太多……
在媽媽的安慰下，葉秋終於合上眼睛，這就是那最後的一次？
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怎麽會覺得這是最後一次……
葉秋想睜大眼睛，想告訴媽媽，他想把所有事都說出來，但是不能夠，仿佛這個空間有著其自身的定律，根本不以葉秋的意誌為轉移！
所以葉秋無論如何掙紮著想爬起來，想把所有事都大聲說出來，偏偏就是敵不過這個僅僅使用七年的小身軀，這個身體帶著濃濃睡意，在被窩裏甜美地憧憬著明天會有什麽美好值得期待，畢竟小葉秋直到這個時候，雖然爸爸好像沒有怎麽存在過一樣，但在媽媽的庇護下，還是一直被溫柔以待，快樂成長著。
葉秋看著七歲的自己，他臉上隻有甜美，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倔強，奶奶常說他不是一個乖孩子，一定是被媽媽帶壞了，他很少反駁，他知道媽媽不會帶壞他，媽媽憑著無比的勇氣，一直與奶奶他們極力周旋，才給他爭取到難能可貴的成長空間。
媽媽常說，爸爸還有些舊能量難以清除，同時為了保證給葉秋好的物質條件，所以一直夾在中間，當媽媽在爭取些什麽的時候，他的消失已經是最大的幫助。
所以當小葉秋不得不對著奶奶的抱怨時候，不駁嘴就是對媽媽最大的幫助，不過奶奶除了抱怨還會說些什麽？葉秋完全沒辦法想起來。
看著小葉秋安穩地入睡，葉秋嚐試從他身上脫離出來，他知道自己的時間唔多，那個人他想時刻停留在她身邊不再分離，無論她即將經曆什麽。
呼……吸……
小葉秋的身體並不難脫離，葉秋想起那個不知來自那顆星球的聲音說過，靈能越強的人越會呈現出開放的狀態，這樣的肉體通常會很容易便能脫離開來，基本上人一生靈能最強的階段是嬰兒時期，所以絕大多數嬰兒在肉體安好時都會終日睡眠，那是他們的靈體在盡情出體吸收天地間養份，為玩人間的遊戲做最後準備。
葉秋剛聽這些的時候隻覺得匪夷所思，甚至覺得是不知所謂。直到現在兩三下功夫便脫離開來，他飄在半空看著小葉秋安睡的身體，然後看見他的靈體躍騰而起，轉眼間就已在九天之上翱翔，所有事瞬間全都明白過來。
留給葉秋的時間已經不多，隻這樣匆匆一瞥，連忙連忙開始在屋裏遊走，想盡快找到那個她的身影。
這個地方無論離開多久，葉秋都不會忘記在裏麵怎麽走，也許一直以來在夢裏，他都沒有間斷過在這裏徘徊，出了房門，是熟悉的走廊，這裏連通著小葉秋和爸爸媽媽的房間，盡頭就是廚房，那個她就在廚房裏麵。
她把水龍頭開得最小，坐在洗手盆前出神凝望，葉秋看著這個他一生最愛的女人，她正用一種奇特的方式排解煩憂，葉秋忽然明白自己其實一直懂得媽媽以來堅忍背後的寂寞，即使媽媽從來在葉秋麵前都不表現出來。
這一切都逃不過葉秋的靈觸，就算他當時年僅七歲，所有事似乎都是在無意識中自動感知和發生，也隻因如此才會有強大的能量和深淵。
葉秋貪婪地看著眼前這個女人，因為隻需再過一個小時，這個女人的靈魂將不得不離他而去，這一個小時對於此時的葉秋來說就如同一世那麽可貴。
“葉秋啊……”
媽媽忽然舒展開來，輕輕歎道。
葉秋心中開始猛烈的抽搐，他不知道這個世界他能不能相連，但此刻如果能讓他和這個女人再說上一點話，哪怕是一句半句，他願意付出所有一切。
女人笑了，葉秋啊，是你救了我……你不知道，你就是一切的重新開始，隨著年月增長，我越是能感受得到，你是如此可貴，發放無與倫比的光，照耀了我，也是因為你我才看到身上的光，才能有那個膽去抗爭去索取……還有……
就是愛……
媽媽在喝著威士忌，原來媽媽每天都會在小葉秋睡著的時候，偷偷開始一個人對著流水的龍頭啜飲威士忌，這是一天中她最放鬆的時刻，也是卸下所有一切最完整的時刻。
葉秋真希望自己曾經有足夠的能量去保護她不受任何傷害。
曾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