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二十八章 老將無後
便縣,城外四門皆有江東軍大營屯駐,光是白日里在四門列陣的軍士,便足有萬人之多,反觀城內兵馬,便是黃漢升臨時糾集精壯補充入營,可戰之士,也不過兩千。
「將軍,先下去歇息罷,汝已奔波了幾日,若不歇著,這身子骨可累壞了。」
「公瑋,汝任便縣令幾時?」
「去歲還是縣丞,撥正不過一歲爾。」蔣昕笑著答道。
「汝乃零陵湘鄉人,為何到桂陽為官?」
蔣昕迎著黃忠詢問,面上流露出幾分自卑,「慚愧,卑下家中貧寒,到吾這一房人丁不齊,便是祖宗基業,亦失了少許,吾幼子剛生,便調任零陵為官,直到如今,方才將家中娘倆接至此處安置。」
「哦?汝子幾歲?」黃忠聞此,頓時眼前一亮。
「幼子生於初平四年,如今剛過四歲。」
「哈哈……」黃忠大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吾聞汝生於熹平二年,如今不過二十又一,便有子四歲,著實不錯。」
「多謝將軍誇讚。」
黃忠收回了自己的手臂,目視著城外,「吾子去時,與汝一般年歲。」
蔣昕心中微微一突,面色惶恐地抱拳一輯,「是卑下失職,讓將軍念及往事,實在罪過。」
黃忠微微搖頭,「時也,命也,走吧,汝吾暫且回縣衙歇著。」
「喏。」
蔣昕跟著黃忠走下城牆,心中也泛著嘀咕,難怪,即便是率軍撤至便縣,黃忠家眷也不過一女而已,怕是長子和其妻已故。
蔣昕心中滿是複雜,策馬望著身前魁梧的身姿,將軍年老,剛過五十,喪妻無後,令其滿頭白髮。
進入縣衙,黃忠拉著蔣昕入座。
「公於縣衙坐鎮,便縣數載以來,無匪患,無案情,亦無災禍,若非兵禍連連,怕是早已升遷郡里。」
蔣昕抬手自稱不敢,「將軍勇武,便縣之城,高達一丈有餘,將軍親率將士登城,如履平地爾,這般武勇,便是昔日廉頗也不過如此。」
黃忠一手撫須大笑:「廉頗為趙王不識,為奸臣所害,雖有挽大廈於將傾之能,卻空有報國之志,欲投無門,吾卻不欲成為廉頗。」
「哦,那將軍願為何人?」
「自是馬革裹屍的伏波將軍。」黃忠朗聲大笑,「吾等雖不曾鎮守邊疆,驅逐外敵,但守土為疆,亦是吾等臣子之道。」
蔣昕聽在心裡,一陣感傷,在他看來,黃忠是因無後,才這般洒脫。
「爹」堂外突然走入盈盈一女,二九妙齡,還未出嫁,大概也是因為黃忠在初平三年便領命鎮守長沙攸縣的緣故罷。
蔣昕起身,和妙齡少女對輯一禮,便自顧自地落座,他看到了少女天真爛漫的笑容,心中又是一陣同情,這般妙齡,在大漢,大多都已出嫁,更別提,是這種將門之家,只可惜……
黃忠示意愛女在身側站定,露出一臉慈愛的笑容,「舞蝶,在縣衙住得可好?」
「縣衙有蔣夫人和小琬,倒也熱鬧。」黃舞蝶喜道。
黃忠終於放心下來,拍了拍她的柔夷,「舞蝶,汝且傳喚上些酒菜,吾與蔣縣令,有要事相商。」
「喏。」黃舞蝶起身,嘟著嘴,不悅地走出堂外,臨走前,還朝著蔣昕一禮。
「將軍之女,秀外慧中,儀態大方,當是將軍調教有方啊。」蔣昕忍不住稱讚道。
「公瑋謬讚,汝吾還是言及吾等這些日守城之事吧,若不出意外,蒼梧太守吳巨,必定已率軍朝桂陽進軍,依其腳程,怕是吾等還要在此處等候數日。」
「將軍勿憂,城中糧草軍械充沛,只是兵卒不多,不過,有將軍之勇,想來,江東軍亦不敢強攻送死。」
「這是自然。」黃忠對此,很是受用。
很快,酒菜送來,兩人行酒正酣。
蔣昕一手撫須,「以將軍勇武,竟任一中郎將,在吾荊州軍中,職位卻在裨將之下,實屬不該啊。」
黃忠眼中浮過幾分落寞之色,「公瑋醉了,吾等受劉州牧之恩,為將者保境安民,為吏者治理地方,都是吾等司職所在,來,吾敬汝一杯。」
「將軍請。」
兩人再次對飲,黃忠大笑一聲,「哈哈,痛快。」
正在此時,門外有兵卒快步趕來,「報,將軍,城外正有敵將叫陣。」
「哦」,黃忠眼前一亮,「來將何人,可有看清將旗?」
「正是東吳大將甘寧。」
「哈哈,甘興霸,此人早年為蜀郡郡丞,後為黃祖麾下部將,雖不得志,卻也有悍勇之名,取吾大刀,吾今日倒要會一會此人。」言罷,黃忠起身繞過長案,便朝著堂外走去。
「將軍且慢。」蔣昕面色微變,立即起身攔下黃忠。
「公瑋何故攔吾?」黃忠面色潮紅,心生疑惑。
「將軍此刻行酒正酣,奔波了幾日,體力早已不濟,何必又受那吳將激將之法,且容其頭顱懸於項上,明日再取,也不遲嘛。」
黃忠一手撫須,正待回答,便又聽門外傳令兵喝道:「稟報將軍,那甘寧再城外三番五次叫陣,其身後士卒,大多都喝罵得極為難聽。」
黃忠面色青一陣紫一陣,「他們罵吾如何?」
「他們罵將軍乃縮頭烏龜。」
「哼」黃忠頓時勃然大怒,「吾黃漢升從軍數十載,每逢戰陣俱是身先士卒,四十之前,荊州境內,誰敢與吾一戰,區區黃毛小兒,竟不知所謂,且看本將軍去拿他。」
言罷,他大步流星,快步衝出堂外。
蔣昕張了張嘴,竟是沒能開口勸阻,他一回頭,狠狠地瞪了一眼站在一側的傳令兵,快步衝出縣衙外,「將軍,將軍且慢啊。」
當蔣昕在城門樓上看到黃忠,方才鬆了口氣,這一位老將軍,終究沒有年輕氣盛地衝殺出去。
當他走進看時,這才發現,黃忠指著城外江東軍中的那一面大旗,「那是何人旗幟,竟以蟒蛟織成?」
蔣昕下意識朝城外看去,只見那玄色大旗,迎風招展,放漲近丈,赫然立於中軍之上,飄然浮空。
而反觀旗杆之前,正有一輛有著頂篷的戰車,車上安然坐著一人,隔著三百步看去,一眼便能看清他的模樣,竟是這般儀錶不凡,俊朗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