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糾結的兩個人
郊外的茅草棚裏,歡顏抱膝坐著,望著簷下順著垂下的茅草不斷往下流的雨水,不禁有些後悔了,後悔她不該矯情,不該自認為很有骨氣地不要那錠銀子,還有那隻隻啃了幾口的雞腿。
離開北羽澈之後,她向人打聽了滄瀾山的方向,便一個人上了路。那時她正在氣頭上,而且肚子也不餓,似乎渾身都憋著一股勁兒。可是走到半路下起了大雨,淋了個落湯雞,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好不容易找了個避雨的地方,肚子也餓了。
外麵的雨下得越來越大,不時有轟隆的雷聲滾過。歡顏透過瓢潑大雨,目光定定地望向朦朦朧朧的四野……這樣的場景同十年前的那一幕何其相似。
那一年的夏天,她剛滿十歲,也是在這樣一個下著暴雨的日子,她被同村的一群孩子圍攻,辱罵。寡不敵眾的她,在暴雨中滾了一身的泥水。她不敢回家,不敢讓奶奶看到她的樣子,更不想讓奶奶因此而難過。她一個人跑到村外的小河邊,將身上的衣裳洗淨,又對著四下無人的曠野大哭了一場。
奶奶從來沒有向她隱瞞過她的身世,所以自她懂事起她便知道自己是奶奶撿回來養大的孩子。除了她脖子上那塊看似價值不菲的玉石,扔下她的人再沒有留下任何信息。
一個寡居的老人養大一個孩子不容易,供她上學更是不易,所以她上了不花一分錢的軍校。隻是還沒等她軍校畢業,奶奶便去世了。奶奶走的時候也是這個時節,那時她正休假在家,二人躺在床上說了一宿的話,天亮後,她才發現奶奶再也不會醒來了……
想到這兒,她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如果一切都可以重來,她寧願不上學也要在家陪在奶奶身邊……
不遠處,北羽澈坐在馬上靜靜地看著,他已經跟了她一路了。她淋成了落湯雞,他也沒好到哪去。她好歹還有個避雨之所,而他雖說有把紙傘,但在這暴風雨裏卻並沒起到多大的作用。
他歎了口氣,想他北羽澈何曾如此狼狽過。若不是為了她手上的東西,他才懶得管她的死活。可再細細一想,似乎也不全是這麽回事。見她傷心大哭,他幾乎都要忍不住現身了。
唉,他何時染上這憐香惜玉的毛病了。
雨停的時候,歡顏的哭聲也漸漸的止了。她沒急著上路,而是又繼續坐了一會,琢磨著下一步該怎麽辦,眼下她最需要的是銀子,她得想個辦法去掙銀子。
或許,她可以去賣藝,軍體拳第三套三十二式。這套拳一氣嗬成使出來,賣相應該還是不錯的。隻是這念頭一起她突然又想起了北羽澈,這軍體拳在他們這些武林高手麵前,豈不是一點看頭都沒有?難道要她去表演胸口碎大石,徒手劈磚?
她頹然地垂下頭,但轉瞬又想,反正她隻表演給尋常百姓看,說不定人家喜歡呢。眼下也沒其他更好的辦法了,就這麽決定吧。
她站起身來,擺好預備姿勢,從踏步右衝拳,上步左衝拳一直到側蹬轉身衝,一共三十二式打了一遍。
雖說這軍體拳她已經有些時日沒練了,不過現在使來仍然有如行雲流水一般異常流暢,隻不過在氣勢上稍稍輸了一點,歡顏覺得這都歸咎於她餓著肚子。
看著茅草棚中的女人練著套路奇怪的拳法,北羽澈不禁搖頭歎息。可憐的孩子啊,看這一招一式,分明就沒有絲毫的攻擊力。想那葉家堡曾經叱吒一時,如今卻隻剩了這小妮子孤零零一人,且隨時都會有人來找她的麻煩,也著實可憐。
北羽澈覺得他快堅持不下去了,陪這女人兜了大半天的圈子,害他將一身的濕衣穿成了半幹,連頓熱飯也沒吃上。
從來都是女人主動來招惹他,他何曾哄過女人來,不過他有的是時間陪她玩。就在他的耐性幾乎消磨殆盡的時候,那女人終於走出了茅草棚。
她走的速度極慢,原本他還怕她會發現他的跟蹤,但走了半個時辰之後,他才發現,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遠處那女人一直埋頭苦走,連頭都沒回過。
他不禁佩服起她的毅力來,此地距滄瀾山少說也有半月的腳程,此時眼看天就要黑了,說不定還會有雨,他可不想再淋一次,今晚他怎麽著也得找個客棧好好泡個澡,以緩解這連日來的疲憊,還有堵在胸口的一團莫名的悶氣。
可是,這女人怎麽辦?準確的說是那東西怎麽辦?她的行蹤已經泄露,仇家很快就會找上門來,萬一被別人搶了先,從她口中套走九轉聖心訣,他可就前功盡棄了。但是,要讓他腆下臉來去求她回來嗎?
笑話!他趕緊打消了這念頭。
歡顏覺得雙腿似有千斤重,一雙鞋子早就沾滿了泥,唇幹舌燥,饑腸轆轆。這具身體實在是太弱,穿越就穿越吧,為什麽不讓她穿在一個武功高強,摘花飛葉即可傷人的大俠身上!這身體虛弱她認了,窮得身無分文她也認了,就算是穿成孤兒,無親無故她也不說什麽,可是,能不能讓她碰上一個好人……
暴雨過後路邊的草地還是濕漉漉的,她恨恨地想著,就地坐了下來。望著遠處的樹林,不禁悲從中來。
她想起小時候,有一次她跟奶奶鬧了別扭,一個人跑到一人多高的玉米地裏藏了起來,可是沒過多久,奶奶便找來了,然後她便乖乖地跟奶奶回家了。
她知道,北羽澈是不會來找她的,他們二人本就毫不相幹,況且他是尊貴的王爺,怎麽會讓她這麽寒酸的人跟著呢。雖然有這自知之明,但她還是異想天開,希望北羽澈會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畢竟他是她在這個世界唯一認識的人。
她暗暗的罵自己,當時一定是腦子進了翔才會自己跟自己過不去。若是他來找她回去,她一定對他輕言慢語,不會再惹怒他了。即便他再怎麽奚落她,她也不會跟他計較,就算要她跟他端茶倒水,端洗腳水也成。但她知道她再也沒這個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