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九月開學季,天氣燥熱的一絲風都沒有,闌市特有的銀桂開滿了枝頭,地上零零碎碎裝點著一層淡白色的花瓣。


  空氣軟綿綿甜絲絲,像混入了棉花糖。


  盛華高中的鵝卵石小路上,蹲著兩隻白胖的鴿子,一蹦一跳的銜著草籽,歪著脖子精神抖擻。


  童淼的額頭滲著細汗,微微打濕了細碎的褐色劉海,她輕輕抿著唇,水靈的杏眼環視著陌生的環境。


  「噥噥,你已經拿到清華的預錄取通知書了,媽媽給你轉到盛華來,你放鬆點兒好么?」


  童美君蹲下身,輕輕拍著少女白凈如汝瓷般的手臂。


  童淼乖巧的點了點頭,她向來不善於違背母親的意思。


  童美君穿著一身素色長裙,長裙垂到草地上,像一朵盛開的百合花。


  「媽,我每天都能看到你么?」童淼沉吟半晌,總算猶猶豫豫的問出了聲。


  盛華離市中心太遠,看來她要住校了,可母親沒人照顧的話……

  「媽媽一周來看你一次,你不要擔心,這裡還有阿湛關照你呢。」童美君誤會了女兒的意思,只當她在陌生的環境會不習慣。


  提及司啟山的兒子,童美君舒心的笑了。


  童淼卻垂下眼眸,貝齒不著痕迹的咬了一下腮肉。


  阿湛啊。


  她微微抬起眸子,帶著水汽的黑眼珠看向妝容精緻的女人:「媽媽,你會和司湛的爸爸結婚么?」


  童美君的笑容略微有些僵硬,她錯開眼神道:「小孩子管那麼多事做什麼,你就安心享受校園生活,順便幫一幫阿湛的文化課,他爸爸希望你們一起上清華呢。」


  童淼點點頭,順從的答應:「我知道的。」


  童美君打開腕上挎著的Gucci包包,從裡面拿出一枚鑰匙來,淡笑著對童淼道:「這是阿湛爸爸在盛華附近公寓的鑰匙,學校宿舍畢竟不方便,你搬來跟阿湛一起住,東西媽媽都幫你收拾好了。」


  童淼伸手捏過鑰匙,死死的攥在手掌心裡。


  鑰匙尖銳的凸起扎在細嫩的掌心上,微微有些刺痛。


  她不想,可她說好。


  司湛的爸爸讓媽媽過上更好的生活,總要有些回報的,她幫司湛提高學習成績,也算是一種償還。


  「好好和阿湛相處,將來你們說不定就是兄妹了。」


  童美君說罷,有些羞澀的笑了笑。


  校門外豪車滴滴響了兩聲,她愉悅的招了招手,轉回頭來拍拍童淼的肩,就直奔著汽車的方向小跑過去。


  童淼在童美君背後彎起眼睛笑了笑,然後往學校教務處走去。


  只要媽媽能開心,就好了。


  司叔叔為她聯繫好了年級主任,一切都安排妥當,只等著她拎包入學。


  一切都還不錯,只是這個司湛.……讓她有些頭痛。


  ——


  走廊里。


  男生們的笑罵聲此起彼伏。


  「哎剛剛是不是湛哥輸了?」


  「草,玩了這麼多局,總算把湛哥狙掉了!」


  「湛哥認賭服輸吧!」


  男生靠著欄杆,單手拄著下巴,手機捏在兩根手指間,上面是絕地逃亡彈出的戰績總結畫面,SS。


  他臉上掛著一絲漫不經心的笑,薄唇微翹。


  「行吧。」


  聲音有些低沉沙啞,透著一股少年的磁性。


  陳冬擠眉弄眼的壞心道:「湛哥總是被人表白,這次找個人告白怎麼樣?」


  一起吃雞的男生們哄堂大笑,起鬨的鼓起掌來。


  男生嗤笑一聲,斜楞他一眼,挑了挑眉:「跟你告白么?」


  陳冬挺著胸脯道:「哥們兒要是個女的,就憑咱倆這關係,絕對白給你上!」


  「滾!」司湛怒罵他一聲,修長的手指拎起一旁的空可樂瓶,朝陳冬砸過去。


  陳冬笑嘻嘻的抱住頭,輕鬆把可樂瓶彈飛。


  司湛也沒有用力,他不在乎這個。


  願賭服輸么。


  「這樓梯上出現的第一個女生怎麼樣?」陳冬幸災樂禍的提議道。


  樓梯鋪著乳白色的大理石,上面浸著盛華的校徽,典雅又大氣。


  司湛抬眼掃了掃空蕩蕩的樓梯,隨意道:「行吧。」


  走廊大敞的窗戶外吹來一陣溫熱的風,燥熱又撩撥,帶著絲絲甜膩的香味兒。


  上課時間,絕大部分學生都在教室里聽課,走廊里根本沒人,等了許久,司湛點了點手機,電量不足百分之十,他有點兒沒耐心了。


  快下課了,人一多就吵,特煩。


  「湛哥別著急,再等等。」陳冬眼神不錯的趴在樓梯口往下看。


  「你們聽,有人來了!」


  「哎,好輕的腳步聲!」


  「女的女的!」


  其餘幾個男生趕緊貓了起來,趴著牆邊伸著脖子看熱鬧,隨著腳步聲走近,他們竊竊私語的聲音徹底消失。


  可算來了,就等湛哥發揮了。


  司湛微微轉過身子,慵懶的扯了扯校服外套的領子,然後邁開長腿,走到樓梯口,單手撐著欄杆,腿伸到牆邊,將唯一的通道徹底堵死。


  他很高,手臂又長,遮住了窗口透過來的陽光。


  童淼剛轉過身想往上走,眼前一暗,她不由得抿住了唇,抬眼向樓梯上看去。


  司湛很高,臉上帶著玩世不恭的笑,邪氣十足。


  她一向知道,這位全校出名的二世祖不是好惹的。


  童淼緊張的攥緊了手裡的鑰匙,滿眼戒備的停在了樓梯上,一語不發。


  他要幹什麼?

  誰知道呢。


  「卧槽,這是湛哥那個便宜妹妹啊!」陳冬躲在牆角驚訝道。


  這倆人的尷尬關係.……開這種玩笑大概不好?


  但是箭已上弦,看司湛好像沒有退縮的架勢,陳冬又激動又擔心。


  童淼向司湛身後一望,看見了躲著的一排腦袋。


  她不知道他們在玩什麼把戲,但她得離這些人遠一點。


  所以不得不替自己出頭。


  「你……你讓開。」


  聲音很細很軟,帶著南方姑娘的溫吞,她的嘴巴微翹,小巧又紅潤。


  司湛眼中劃過一絲深意,他懶洋洋的縮回手,一步一步的走下樓,運動鞋踩在光滑的石階上,嗒嗒的響。


  童淼不由得想退,司湛太高,她得揚起臉看他。


  司湛走到她面前的一階,兩人已經離得很近了,童淼能嗅到他身上香草味洗衣液的味道。


  他湊近她,勾起唇,氣息撲到她臉上,淡淡的。


  修長的手指撩起一綹她蓬鬆微卷的長發,嗓音低沉沙啞,頗有些戲謔的意思。


  「小捲毛,我喜歡你——」


  童淼的臉驟然漲的通紅,她跌跌撞撞的倒退了幾步,險些摔下樓梯。


  從沒遇到過這樣的男生,不正經到了極點。


  她當然不會誤以為這是真的,司湛滿臉玩笑的意味。


  退到下一個平台,好不容易逃開了司湛的氣息,童淼這才恢復了冷靜。


  走廊里貓著的人拍著手大笑,吵吵嚷嚷的起鬨聲快把房頂掀翻了。


  司湛直起身子,看著童淼的窘態,他淡漠的把手插在校服褲袋裡,碎碎的頭髮遮住眉峰,一字一頓道:「是絕--不可能的。」


  他故意拉長音,惡劣到了極點。


  說罷,他歪著腦袋用眼神示意腳下的樓梯,給童淼讓出了一條路,算是戲弄夠了她,放她一條生路。


  「你!」童淼羞憤,卻無計可施。


  她還沒有被人表過白,原來的市一中校風嚴謹到變態,所以她從未修鍊過冷靜處理這種場景的秘籍。


  「大老遠就聽見你們吵吵,下課了么!」教導主任腆著大肚子,滿腦袋帶汗的跑過來。


  一眼就看到走廊上插著兜慵懶的司湛。


  教導主任恨鐵不成鋼的朝司湛一指:「你啊你,我不用想就知道是你!」


  司湛總算抬眼看了看教導主任,絲毫不臉紅的雲淡風輕道:「沒啊,這不是列隊迎接我妹妹么。」


  妹妹二字咬的很重,帶著意味不明的含義。


  童淼輕輕咬著腮肉,狠狠瞪了司湛一眼,快步從他讓開的樓梯跑上去,跑到教導主任身邊,這才舒了一口氣。


  教導主任明知司湛在胡說八道,但又沒有證據,只得用警告的眼神掃視了他們一圈,這才護著童淼去辦公室。


  司湛的爸爸司啟年早就跟校方打好了招呼,要送個姑娘來讀高二,教導主任也已經等了多時了。


  盛華是省內前三的重點高中,主攻方向是留學和保送,由於和國內外眾多大學都有簽約協議,所以盛華的學生想考名校要比其他重點高中容易的多。


  這也是為什麼想進盛華在諸多家長口中比登天還難。


  但童淼是個例外。


  她不僅有司啟年這方面的關係,她還是門薩俱樂部少有的十八歲以下的成員,曾經獲得過數項世界級學科競賽一等獎,從智商上來說,她是個天才。


  教導主任自然很歡迎這樣的學神級人物來刷新盛華的記錄。


  但令他失望的是,童淼來就讀的要求是,不參加任何比賽,不參加年級排榜,不成為學校宣揚的標杆。


  孫主任端起茶杯喝了口涼茶,半凝著眉,苦口婆心道:「真的不行么?」


  一個月之後,全市所有高中聯合舉辦綜合知識競賽,涉及各類學科,盛華不乏品學兼優的學生,但是像童淼這種天才還是鳳毛麟角。


  他覺得有點兒可惜。


  童淼舔了舔小巧的嘴唇,緊張的攥住裙角,低著頭道:「對不起……」


  主任知道了她的意思,趕緊擺手笑笑:「沒關係沒關係,我們之前都說好了嘛。」


  童淼稍稍鬆了一口氣,手也漸漸鬆弛下來,手心裡已經帶了些潮意。


  「我先帶你去班級吧,這個班都是走加分保送的,剛分好的班,你也不怕融不進去。」


  孫主任從桌子後面繞過來,扣上水杯,引著童淼去高二三班。


  「謝謝您。」童淼低著頭跟他走,心裡卻是一沉。


  聽說司湛也在這個班級的,她一點兒也不想跟他一個班。


  走出了帶著淡淡龍井茶味兒的辦公室,童淼硬著頭皮推開了三班的門。


  空調風呼呼的吹,門內門外是兩個世界,她蓬鬆的頭髮被冷風吹起,搭在鎖骨上,柔柔痒痒。


  「老師好,我叫童淼。」


  輕細羞澀的小嗓音,像是被風吹過的小羽毛。


  教室里頓時有男生竊竊私語起來,沖著她意味深長的笑。


  童淼長得漂亮,小巧精緻,鼻樑很挺,眼睛總是帶著一層濕潤的水汽。


  她皮膚白,細膩的好像看不到毛孔,頭髮微微帶些自來卷,濃密又蓬鬆,像個洋娃娃。


  這是大部分男生都吃的類型,乖巧可愛,溫柔懵懂。


  但只有一個人不吃。


  司湛懶洋洋的靠著座椅,輕佻的翹了翹唇,墨色眸子裡帶著惡劣的戲謔:「再說一遍,聽不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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