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妾
第二天,楊晴頂著兩個碩大的熊貓眼,在長輩詫異又關切的目光中遊魂般從房間裏飄出。
她一路飄到院中,摘下一朵野花,一手扯著花瓣,嘴裏念念有詞:“借,不借,借,不借……”
眾人麵麵相覷,林氏頭疼地揉著腦袋,扭頭看向父親:“爹,您說阿晴這刺激是不是受大發了?打從知道錦風是威王的孩子後,她每回見了錦風都變得神神叨叨的。”
“錦風是世子爺,身份上比我們高出一大截,阿晴估計在擔心這個吧。”林爺爺捋著發白的胡子,神情亦是苦惱。
“瞧我,糊塗!”林氏一拍腦門:“這些日子錦風對阿晴是不錯,可娶阿晴的事他是一個字都沒提啊,您說,錦風這是怎麽想的?”
“錦風怎麽想的,不都表現出來了嗎。”林方朔接過話匣,幽幽道:“現在關鍵在阿晴,等阿晴緩過勁來再說吧。”
牧小世子那邊他倒是不擔心,前日對方親口告訴他,他喜歡阿晴,就是吃不準阿晴的想法,讓他這個做舅舅的幫襯一二。
對阿晴這般上心,還變著花樣往他們這送好東西,心思昭然若揭,還用得著問?
林氏幽幽朝女兒所在的方向看去,見那纖瘦的人兒縮成一團蹲在地上,一片一片扯著花瓣。
“借……不借……”楊晴就這麽碎碎念了一個時辰,院子裏如狂風過境,野花稀碎一地。
糟蹋完院子裏的野花,她又將目光轉向院中的石榴樹。
“阿晴,阿晴!”眼看女兒還沒從魔怔中回過神,林氏連忙抓住女兒的手,柔聲勸道:“石榴花你就別摘了,你要摘了,秋天就沒果子吃了。”
想到一顆顆紅澄澄的石榴果肉,楊晴手下留情了,再拿眼一瞧,院子裏能糟踐的花都叫她糟踐完了。
方才最後一片花瓣,是借還是不借來著?
好像是“借”,每一回答案都是“借”,所以她才堅持不懈地將能揪的花全都揪了。
“嗚……”楊晴頭疼地拿腦袋抵著石榴樹,手不住地在樹皮上抓撓。
撓著撓著,指尖傳來一絲尖銳的刺痛,刺穿籠罩在她腦中一日的陰雲。
楊晴大喜,顧不得查看傷勢,轉身快步朝院外行去。
守在一旁半響的林杭見狀,連忙跟了上去。
出了林府,楊晴一路直奔宗府。
除了開茶館與同牧小世子合作之外,她分明還有第三條路可以走,那就是找宗凡借錢。
隻要錢夠了,買酒樓自然不成問題。
亦或者,她可以和宗凡合作,二人五五分賬。
正高興著,一輛馬車自邊上竄來,斜堵住她的去路。
京都內外城交界處住的都是朝廷命宮,人並不多,是以此刻街上空空蕩蕩,無人發現這一場景。
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推開馬車廂上的小窗,露出一張俊美如仙的麵龐。
見到來人,林杭下意識擋在表妹身前,凶神惡煞道:“你要做什麽?”
“林杭!”楊晴拽了拽表兄的袖子,恭恭敬敬施以一禮:“民女見過懷王殿下,家兄不知殿下的身份,衝撞了殿下,還望殿下見諒。”
聞言,邱秉文沒有應聲,隻是斜眼看向一臉怒氣的少年。
“林杭!”見狀,楊晴用力拽著表兄的衣袖,壓低聲音道:“還不快同懷王殿下見禮!”
懷王忽然命人駕車擋住他們去路,究竟生的什麽意圖無人知曉,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把把柄往對方手裏塞。
林杭立在原地一動不動,眼睛充血通紅,像見到仇人一般。
“方才不知我家王爺身份,如今知道了,為何還不行禮?”車夫跳下馬車,張口嗬斥道。
這個少年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以如此目光直視他家王爺,也就他家王爺仁厚不予計較,放在別的王孫貴胄身上,怎麽也得將人拉下去打板子。
“林杭!”楊晴掐住表兄胳膊,一個勁地衝對方遞眼色。
林杭像是方反應過來,心不甘情不願地垂下腦袋:“草民見過懷王殿下。”
邱秉文緩緩收回落在少年身上的目光,拿眼看向那纖瘦的女子,沉聲道:“本王有句話想問你。”
“懷王殿下盡管問。”楊晴維持著行禮之態,低垂著眼瞼,模樣老實又恭敬。
邱秉文不是頭一回瞧見她如此老實的模樣,以前倒不覺得有什麽不對,如今細瞧,越看越覺得違和。
腦海中沒來由地浮現出女子憤怒傲然的神情,有血有肉的鮮活,似乎,那才是她的本性,而她現在所展現在他麵前的一切,不過是披了一層假麵。
邱秉文不自覺地擰起眉頭,手朝前伸出幾寸,就見女子不著痕跡地朝後退去,很好地保持著二人距離,麵上恭敬不改。
“不該是這樣!”
男子幾不可聞的歎息傳入耳中,楊晴眼瞼顫了顫,又朝後挪了小半步。
“你很怕本王?”疑問脫口而出,待邱秉文反應過來,連自己都覺得驚詫。
同一個問題,楊晴被同一個人問過幾次,要說這回與上回有什麽不同,除了語氣上叫人捉摸不透,最大的區別大概就是自稱變了。
之前他自稱本公子,現在他自稱本王。
少傾,她穩定心神,緩緩抬起頭來,虛著去看男子的眼睛,輕笑道:“怕,不想再挨巴掌。”
她這輩子長這麽大,隻叫兩個人打過巴掌,一個是她爹,一個就是眼前男子的侍妾。
女子的答案在邱秉文的預料之外,他微微擰起眉頭,清冷悅耳的聲音自口中溢出:“你在記恨本王?”
“懷王玩笑了,民女怎敢記恨您呢,好吃怕打,實乃人之常情。”楊晴麵上笑意濃了幾分,卻像是隔了一層紗,朦朦朧並不真切。
邱秉文叫女子的態度弄得心裏發堵,忽然不知當如何在這般情形下說出自己的想法。
平心而論,眼前女子是他見過最有氣人本事的,比他那些個刁蠻跋扈的皇妹還要難纏。
二人就這麽僵持對峙著,任憑時間流逝。
良久,邱秉文揉了揉太陽穴,聲音放緩幾分:“若是本王說,本王對你動了心思,你可願入我懷王府?”
聞言,楊晴詫異地看向男子,不期然對上一雙清冷的眸子。
與往日的遙不可及不同,他清冷的眸中竟是有幾分柔情,幾分認真。
震驚過後,楊晴再度垂下腦袋,輕聲道:“懷王殿下,民女還是那句話,民女不想給人做妾。”
時隔數月再度提出此等要求,莫不是他認為,她當初之所以拒絕他,是因為他當時的身份不足以令她臣服?
“不願意給人做妾?”邱秉文言罷,自馬車上跳下,快步行至女子身前:“你既不願做妾,為何還要與錦風糾纏,他能給你的身份也是妾室,與本王有何不同?”
男子的聲音依舊冷冷清清,細聽之下,可以覺出幾分惱怒。
楊晴隻覺有一根又細又長的針紮入心底,紮破了她這幾日因牧小世子的殷勤帶來的幻想。
垂於身側的雙手不自覺地緊握,指甲深深嵌入肉中,她強壓下心頭翻湧的酸澀,緩緩抬起頭來,歪著嘴笑道:“這是民女的私事,懷王殿下未免管得寬泛了點。”
邱秉文敏銳地從她的神情中讀出憤怒,眸光頓時冷了下來。
她竟然,真的對牧錦風動了心思,牧錦風有什麽好,幼稚蠻橫又不講理,所倚仗的,也不過是牧小世子這一身份和父皇對牧家的偏愛,拋去身份帶來的一切,他還剩下什麽?
“這便是你說的不願為妾?”邱秉文輕笑一聲,轉身大步踏上馬車。
“駕!”
馬車絕塵而去,楊晴緩緩直起身子,因為屈膝太久,腿打軟,整個人狼狽朝前撲去。
林杭眼疾手快將人扶住,眼中滿是憤怒:“他分明是故意的。”
“別說了!”楊晴按住表兄,紅唇微啟,一字一句沉聲道:“走,我們去威王府!”
“威王府?”
“威王府!”
牧小世子說的沒錯,不管她接不接受他的幫助,在外人看來,她都是他的人,不如就承了這份人情,將二人關係係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