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那一道寬約兩三厘米，猶如月球的表麵凹凸不平，已然看不出原來的膚色的灰褐色疤痕，以非常霸道並且醒目的姿態，自眉骨的位置一直延伸到嘴角邊，果真是醜陋無比！若是被小朋友看到了，肯定會被嚇得哇哇大哭的，那怪不得要戴上麵具來遮擋了，原來真的是出自一片好心。
但總體來說底子是不錯的，起碼那五官長得挺端正的，尤其是他那雙眼睛，深邃得不得了，就像那迷人的夜空，深邃、寧靜、悠遠。隻是，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沒錯，她正在心底裏公平公正不偏不倚地評價著蘇冥的真實相貌，並不會因為他救了自己而違心地說出“其實你臉上的疤痕還蠻有型有格的呀”這樣的話來。
蘇冥記得她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時候也是像現在這樣毫不避嫌地盯著自己看，他當時還覺得她這樣的舉動非常無禮。不過經過這些天的相處，他竟然有點習慣這樣子的她了，這還真有點不可思議。
不過她好像怎麽看都看不夠，而且既沒說話也沒有露出什麽嫌棄或怪異的表情，終於，他忍不住開口問她了，“安姑娘難道不覺得害怕嗎？”
啥？害怕？她會害怕？哈哈哈……開什麽國際玩笑！這區區一道傷疤難道還能嚇到她這個閱片無數的不重口味會死星人不成？當然那所謂的片子是指那些恐怖片啦驚栗片啦等等。大家不要想歪哦。
安小俞終於收回了她的視線，然後用手遮掩輕咳了一聲，然後道，“那個，說真的，你臉上的那道傷疤確實是不好看，不，應該說是很醜，但也說真的，我一點也不覺得害怕。”
見了她最後那個甚是自豪又帶點得瑟的表情，蘇冥的嘴角竟不自覺地微微上揚。
天呀！她第一次看到他笑呀！而且為什麽她會覺得自己的眼睛好像被什麽耀眼的東西給閃了一下！這也太奇怪了，明明他臉上的那道傷疤那麽難看的說……
“那個……其實……我還有一句大實話。”
“哦？”對安小俞的所謂“大實話”，蘇冥還挺好奇的，“姑娘但說無妨。”
安小俞微微地笑了笑，不過她的臉色看上去不太好，氣息也開始有點不穩，但為了能多看一眼他的笑容，她強忍著越來越強烈的不適感，對蘇冥說道，“我……我覺得你笑起來還蠻好看的，所以沒事你應該多笑笑。”
她的膽子好像越來越大了……嗬嗬……
聽了安小俞如此直白的建議，蘇冥當下不知該作何反應，心想她怎麽總是能隨口說出這些讓人難為情的話來呢？對黑雁也是，對康樂也是，現在對自己也是……
“姑娘說笑了。”說著蘇冥便想重新戴上麵具。
“別……”安小俞見狀連忙伸手拉住他的手，但力度不大，“先別急著戴上，你就……讓我多看一眼吧。”
其實她有這樣的舉動並不是她真的越發大膽了，而是她發覺自己真的時日無多了，好不容易今天對這個救命恩人徹底改觀，她一定要把他真實的相貌牢牢地記在腦海裏，如若還有來生的話，這個恩她是一定要報的。
蘇冥這時好像也發現了她的異狀，故連忙放下手中的麵具，問道，“安姑娘，你的臉色不太好，是否覺得哪裏不舒服？”
安小俞輕輕地扯了扯唇角，非常勉強才能集中精神說道，“應該是那毒發作了。”
本來她還不太確定的，但是現在她已經可以百分百地肯定，那毒的確是發作了，而且還來勢洶洶，因為才短短幾秒鍾的時間，她就已經感覺到自己的五髒六腑快要扭成一團了。
“居然提前發作了？！”蘇冥大驚，然後連忙伸手去幫安小俞搭脈，“安姑娘先別說話，蘇某幫你看看。”
蘇冥的緊張再次讓安小俞感到胸口一窒，而且他擔心自己的樣子好像更好看……慘了，她發覺自己越來越變態了……
然而隻消一會，蘇冥的眉頭就已經皺到一塊去了。
安姑娘的脈象很亂也很弱，剛才看上去還好好的，怎麽會那麽突然？難道真的是因為她的身體曾經中過劇毒的緣故？
看到蘇冥緊鎖的眉頭，安小俞的心也跟著揪了一下。然後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對蘇冥說道，“可能是因為……因為我……不，因為這詩詩姑娘的身體曾經……曾經也中過劇毒……的緣故所以才……才導致這毒提前……發作……”
“安姑娘先別說話了。”蘇冥再次對安小俞下達了禁語令，邊說，邊在安小俞身上封了她幾處穴道。
可是她現在不說，恐怕以後就都沒機會再說了吧，於是她沒有聽話的，再次開口了，
“其實……其實我還有一句大實話……”
“安姑娘！”
“不……你……你等我說……說完……”現在的安小俞甚至連搖頭的力氣都沒有了，“我……想說的是……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就想這麽做了，就是讓……讓你把……把麵具摘下再來……再來跟我說話……現在你真的願……願意摘了……我……我覺得很開心……”
她堅持說完最後一個字後便眼前一黑，跟著就暈過去了。
……
她是死了，還是靈魂再次出竅，不知道又被老天爺給扔到什麽地方去了呢……
不過管他呢，反正她現在覺得很舒服，因為她能感覺到有一股暖流正源源不斷地往自己的體內裏送……
“姑娘……安姑娘……”
好像有什麽人在叫自己，這聲音……好像有點熟悉，但好像又不是很熟……
“安姑娘……”
這聲音……到底是誰？啊，她想起來了，好像是蘇冥沒戴麵具時說話的聲音……
蘇冥……是蘇冥！
安小俞突然一個激靈，猛地睜開了雙眼，但入眼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到。
不過她的知覺與觸感都已經恢複了，雖然眼睛因為光線的問題什麽東西都看不見，但她知道蘇冥正用他自己的手掌對著自己的手掌在為自己運功療毒，所以她剛才在朦朧中感覺到的那股暖流應該就是通過這雙大掌輸入到自己體內的吧。
想不到這種以前隻能在電視或書中看到的情節現在竟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可現在漆黑一片什麽都看不到，這讓安小俞感到萬分可惜。
蘇冥感知到她已經醒來，於是便運氣收掌，問道，“安姑娘，你感覺還好嗎？”
“咦？”被蘇冥這麽一問，安小俞下意識地動了動，然後又握了握拳，奇道，“難道我身上的毒已經被清除了？不然我怎麽會覺得身體變輕鬆了？而且感覺還比以前有力氣多了！”
“還沒有。白天的時候姑娘因為毒氣攻心，一時抵受不了便暈了過去，所以蘇某便運氣幫姑娘暫時壓製住那些毒氣，但兩日之後，若還不服下解藥，便會再次發作。”
蘇冥的聲音在黑暗中傳來，可能因為洞穴狹小，再加上回響的關係，感覺他的聲音就在耳邊，這樣的感覺很微妙，也讓安小俞的耳根子有點微微發燙。
原來又是他在緊急關頭救了自己，那她欠他的情就更多了。
“你一次又一次地幫我，我都不知道該如何感謝你。不過這次我若大難不死，那麽以後肯定會報你這個恩情的！”安小俞認真地向他承諾道。
“姑娘不必客氣。蘇某之所以這樣做，完全是為了還那位朋友之前的一個恩情而已。這次的事，那便當做是互相抵消了吧。”
安小俞報恩之心被絕，當下忍不住在心裏嘀咕，他該不會是認為自己沒那個能力去還這個恩情吧？她才不會相信他是因為要還那人的恩情才這樣幫自己呢，自己又不是真的詩詩姑娘，他就算不幫自己也沒人會怪他的。
不過也罷，她也確實沒那個能力去報答他，就好像今天這事，如果是易地而處，身陷險境的是他而不是自己，那她也會像他一樣奮不顧身地去救他嗎？
答案是不知道。出於人道主義，情感上她告訴自己應該去救人，但理智卻告訴她她沒那個能力，勉強去救也不過是多添一個冤魂而已。
或許等她有機會麵臨這樣兩難的情況時，她自然便曉得作出選擇吧。但這樣的情況還是不要出現的好，如果連蘇冥武功那麽高強的人都遇險的話，那她這個廢物不比他早死一百倍才叫怪呢！
“蘇某見姑娘好像經常陷入沉思，是否有何難言之隱？”蘇冥在黑暗中盯著忽然陷入沉默的她，緩聲問道。
安小俞一聽，臉頰微微發燙，連忙擺手說，“沒有沒有！”
實話她是不可能告訴他的，那麽隻能想個解釋給搪塞過去。
於是，她又半認真半開玩笑地繼續說道，“我隻是在想，如果這次你沒有及時運功幫我鎮住那些毒氣，說不定此刻我的靈魂不知道又要跑到哪個倒黴鬼的身上去了。”
“怎麽這種事經常發生在姑娘的身上嗎？”蘇冥又問。
“當然不是了，要是經常的話我才不幹呢。不過……這種事其實也輪不到我做主，隻能看老天爺的心情了，說不準我哪天真的會突然就消失了，然後這詩詩姑娘的身體裏又住進一個新的主人。”她仍然是用半開玩笑的口吻，不過話中的擔憂，也並非是空穴來風。
“姑娘可是認真的？”不難聽出蘇冥的語氣頗為認真。
但安小俞卻隻能苦笑了，她說，“應該算吧，因為我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了，既然我的靈魂能進得了詩詩姑娘的身體，那其他人的為什麽就不能呢，你說是不是？”
“可這種事情聽起來還是太離奇了，簡直是聞所未聞。所以姑娘的情況應該隻是一個例外而已，不能一概而論。”蘇冥稍微分了一下析，以為這種不可思議的事情哪怕真的存在，也隻會是個非常罕見的偶然。
不過隨後他想了一想，又道，“但是如果……如果姑娘的靈魂真的突然消失了，那我們怎麽才能知曉呢？”
對哦，如果她真的突然還魂了又或是怎麽的，那她在這裏交下的朋友應該怎樣獲知這個信息呢？之前她還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不過現在蘇冥提醒了她，那她就好好地想想辦法吧。
“嗯……如果我真的突然消失了的話……啊，有了，暗語！對！就是它！”安小俞靈機一動，便想出了用暗語的這個辦法來。
“暗語？那請問姑娘有什麽好提議嗎？”蘇冥似乎也認同她的這個辦法。
“嗯，如果哪天你覺得我有點不尋常，那麽你就可以對我說一句‘I love you’，如果我能及時地回你一句‘米兔’的話，那麽就證明站在你麵前的就是貨真價實的安小俞了。”
安小俞之所以選擇這句英文，她的設想是，萬一詩詩姑娘的身體又易主了，那麽那人就算也是從她那個時空穿過來的，能聽得懂英文，但被這麽一個麵具男或者傷疤男對著自己說“I love you”，她猜那個人斷也不會回他一句“米兔”或“I love you 兔”的。嗯，所以暗語就用這個吧，哈哈，看她多聰明！
但這句話對於蘇冥來說似乎難度頗大，他剛才嚐試著跟著她讀了一遍，結果那叫慘不忍睹。
安小俞憋笑憋得臉都紅了，幸好現在漆黑一片，蘇冥看不到自己的表情。
她硬是忍住不讓自己笑出聲，之後才慢慢地一字一句地教他說道，“是‘I love you’啦。”
蘇冥又跟著讀了一下，不想已經有模有樣了。但他隨後又跟她提議道，“蘇某還是覺得姑娘的那句比較容易記住，不如我們換轉了過來吧，效果應該也是一樣的。”
安小俞一聽，馬上條件反射道，“不行不行，換過來了意思就很奇怪了。”
噢，慘了，她剛剛是不是暴露了些什麽？
果然，蘇冥立刻追問道，“安姑娘，請問這兩句暗語是什麽意思？”
真是自討苦吃呀，安小俞悔不當初。不過欺負他不會英文，此事還能補救。
於是她便裝模作樣地解釋道，“這兩句暗語的意思嘛，你說的那句是‘你好嗎？’的意思，而我的那句是‘我很好’的意思，所以說如果我們把暗語給調換了，那我這個懂得意思的人不是會覺得很奇怪嗎？說不定還會因此而一時反應不過來，最後誤了大事就不好了。”
蘇冥猶豫了一會，但最後還是勉強答應了她不再調換了。
安小俞開心地在心裏直呼萬歲！
其時已接近午夜，但因為他們此刻身在荒野的懸崖石洞之中，所以根本就不清楚現在是什麽時候。
這樣的黑夜，這樣狹窄的小岩洞，再加上外麵山風呼嘯的聲音，在這樣詭異的環境下，要是她和蘇冥兩人都不說話的話，那麽氣氛肯定一下子就會變得很微妙的。
你說睡覺吧，但她現在還毫無睡意，可能是白天自己暈過去太久了，間接地睡飽了。可若是自己一直主動找話題，那也未免太刻意了點。也不行。而且她知道蘇冥也還沒睡。
“姑娘還不休息嗎？”果然，想必蘇冥也跟自己一樣毫無睡意。
“嗯，我睡不著。”安小俞老實回道。其時兩人的身子挨得很近，所以兩人就算不說話，安小俞也能感受到來自蘇冥身上的獨特氣息。沒辦法，誰叫他的氣場如此強大，而這洞穴又實在是太過狹窄了呢。
世事還真是奇妙，要不是這次的墜崖事件，她根本就無法想象自己竟然也有和他肩並肩地坐在一起的一天。而且一些平時打死她也說不出口的話，竟然也在這樣的情況下說了出來。
天……實在是太神奇了！
靜默了半晌，蘇冥的聲音再度在耳邊響起，“對了，黑雁的雪蜂在傍晚時分已經飛來過了，這就表示我的那隻雪蜂已經跟他們聯係上了，也許明天，他們就能想到辦法救我們出去了。”
安小俞一聽，立馬歡呼道，“那太好了！小雪蜂呀小雪蜂，小女子之前有眼不識泰山，實在是對不住了！小女子現在就給您道個歉！”
隻可惜岩洞太小，她想要振臂歡呼也做不到。美中不足呀美中不足！
不過能聯係上黑雁他們真是太好了，這樣她的內疚感就可以減少一點，不然搭上了蘇冥的一條命，那他得多冤呀！
蘇冥聞言，又是微微一笑，隻可惜因為洞內太黑，安小俞她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