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矛與盾
“將軍!”
“另外兩座城有消息嗎?”馬成望著遠處連綿的營帳問道
“沒有!通往兩外兩座城的道路都被敵軍占領,屬下連派三波斥候過去都沒能回來,要不我再派人去?”
馬成轉過身來,望著跟隨自己多年的心腹,“不用了,敵軍合圍陣勢已成,再派人也是白白送死。對了,望南關呢,有消息沒有?”
“除了昨日收到的消息,就再沒有了!”
凜冽的寒風吹得城頭上的戰旗獵獵作響,紅底黑字的馬字大纛在風中飛舞,有如一隻狂奔中的野馬。馬成抬頭望著飄揚的大纛怔怔出神,似乎想起當日從老馬手中接過大纛的情景,“叔德,你怕死嗎?”
洪叔德抬起頭望向馬成,“我?自從進了邊軍那日起,我就將腦袋掛在褲腰帶上,沒什麽怕不怕的。況且,跟著將軍,就是死了也是值得的。”
馬成笑著收下了心腹拍來的馬屁,“這裏沒有外人,不用那麽正式,心裏話!”
洪叔德嗬嗬一笑,“應該是怕的吧,我每次都跟手下的兄弟們隻有不怕死的人才能活著,多了,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怕不怕了。”
“你這家夥!”馬成捶了下洪叔德的肩,“前兩日,我讓你撤向望南關為什麽不去?”
“我還沒有學會當逃兵呢!”洪叔德正色道
“他們叫戰略性轉移!”
“反正對我來都一樣!”洪叔德聳聳肩,笑道:“何況大戰在即,怎麽少得了我洪瘋子!”
馬成苦笑兩聲,對這個無賴屬下無可奈何。“敵軍又增兵了!”
“剛好殺個夠本兒! 洪叔德大笑道
紅紅的夕陽下,遠處的敵軍正在搭建營帳。白白的營帳被夕陽染成一片紅綢。
半年前,老馬殉國,馬成接掌老馬留下的黑雲騎。馬成充分發揮了騎兵的速度優勢,按著一擊中的立即遁走的戰略,西蜀整條西南防線被他衝得四分五裂,趕來的援軍隻能吃著煙塵‘馬賊!馬賊!’地叫著‘歡送’雲騎離去。最驚人那次,雲騎衝到滄州城下,飲馬漳水邊。整座滄州城瑟瑟發抖,待援軍趕至,隻見到衝的煙塵與成堆的馬糞。整個南方聞馬變色,急報一封接著一封傳至西蜀兵部,西蜀朝堂震動。沒想到剛剛除了一匹老馬又出了一匹馬。西蜀皇帝震怒,下令兵部兩月內平定馬賊,以安百姓,不然就要禦駕親征。嚇得兵部幾位大佬連夜製定作戰方案,戶部對此也大開綠燈,要錢給錢要糧給糧。
這不,一條巨型套馬索鋪蓋地而來,整個西蜀南方軍區震動,從劍閣關到西南邊軍,均在戰略之內。就連在飲馬原一戰屠馬的武立也從休養中被征調到了軍中。
飲馬原一戰,雖陣殺九黎老馬,可西蜀也是損失慘重,尤其是年輕一代中層軍官,一戰被發狂的範柒屠戮殆盡,至今還元氣未複,連新一代軍中之星的建威將軍武立也身受重傷,留下終身殘疾。
武立也不愧被譽為軍中之星,非但沒有因身殘而凋零,反而從叱吒沙場的武將變成運籌帷幄的儒帥。
正所謂仇人見麵分外眼紅,與武立有著殺父之仇的馬成得知武立出現,領著三萬虎賁乘恨而來。武立借著馬成的仇恨心理從容設局,雙方在西蜀境內望原大戰一場。殺得地無色血流成河,日月無光屍骨如山,馬成的馬蹄幾度踏至武立大纛五丈之內,都是憑著武立親衛拚死才擋住馬成。武立的軍陣也曾三次合圍將馬成圍於陣中,每次都是馬成一馬當先領著死士靠著血肉之軀衝擊敵陣生生撕開一條出口。
馬成勇,武立智!
望原一戰,雙方都沒有占到便宜。但馬成攻擊受阻,攻勢漸漸收縮。而西蜀方麵則士氣大振,捷報傳至酈都,君心大悅,建威將軍武立連升數級,封鎮南大都督,掌管西南戰區半數兵馬,風頭一時無兩。
不與馬成決戰與野!武立憑著手下兵多將廣,又依仗城池之利,城與城之間聚點成線,聚線成麵,分段切割,一步步將馬成逼至安樂城。是時,武立手中掌兵四十萬,馬成麾下黑雲騎七萬。
此刻,城外。西蜀軍二十萬將安樂城圍成鐵桶。城中兩萬黑雲騎插翅難飛。
武立的大纛出現在營帳中,巡邏經過的士卒紛紛投來最敬佩的目光。是這個身殘誌堅的男人帶領他們走向勝利,跟在這個男人身後,他們將威震下。
戰車上的武立看著遠方城頭飄揚的馬字大纛,下意識地按了按腿,卻不想按了個空。他一直沒能記得自己少了條腿,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策馬馳騁。眼中的仇恨一閃而沒,幾個月來,他一直在找那個有如魔鬼的身影,那把嗜血的黑刀。
“九黎其他地方有什麽消息?”武立拿出腰間的佩劍
“馬成所部另外兵馬被我軍圍在胡葉城跟三坎鎮,望南關兵馬沒有南下的跡象,就算這時候來也晚了,我軍數倍於敵軍,的安樂城旦夕可下!”武立身後一個幕僚應道
武立嗯了聲,抽出長劍,又一個他欽佩的敵人將倒下,他竟然感到有些寂寞。“長劍空利,不亦悲乎!”
“傳令!先登城者,連升兩級,賞金十兩!破城部將,本督親賜寶劍!”
“諾!”
“明日卯時正式攻城!”
“遵令!’
萬箭齊發,空為之一暗,潔白的雕翎落在城頭上,仿佛下了一場大雪。
“舉盾!舉盾!”城牆上軍官們大吼著:“弓箭手,拋射!”
城下密密麻麻的西蜀官兵在箭雨中冒死前進,不斷有人被釘死在地上,後續者踩著同伴的屍體與鮮血往前衝。慘叫聲,喊殺聲與刀劍相撞的聲音組成一曲戰爭奏鳴曲,悲壯、血腥,殘忍是它的主題。
馬成站在城樓裏,頭頂箭矢落下的篤篤聲不絕於耳。“武立瘋了,難道他想用死人堆滿城頭?傳令,所有預備隊都給我上,給我將他們殺下去!”
“是!”
城下敵軍如潮,城牆上黑壓壓的一片如蟻附。
‘難道我的人頭這麽值錢,值得你下這麽重血本?還是你察覺到了什麽?’馬成望著城外的敵軍大纛喃喃道,“再有兩,再有兩就夠了!”
馬成大叫一聲衝向爬上來的敵軍,一名西蜀兵在城頭上剛露出半個身體就被他一戟削掉了半個頭,掉落的身體鮮血噴湧,給早已染紅的城牆再度刷上一道紅漆。城牆到處都是死屍,九黎的西蜀的,發黑的血水將他們連在一起,再也難分彼此。
一名九黎弓箭手舉起弓剛探出半個頭就被空中飛來的箭矢射了個對穿,旁邊從雲梯爬上來的西蜀兵一刀將他的頭顱砍下,西蜀兵還沒來得及衝向第二個人就被守城的九黎軍一矛刺穿,跌落城頭的西蜀兵雙手亂抓,想抓住什麽,但什麽都沒抓住就淹沒在城下的人海中。
城頭上,幾名弓箭手俯身將雲梯上的敵軍射落,旁邊爬上城頭的西蜀兵舉著刀向他們衝來,拿著長槍的九黎兵刺向他們,長槍刺透西蜀兵,西蜀兵的大刀也砍在長槍兵的肩上,兩人抱著掙紮雙雙跌落城頭;幾名長槍兵合力將雲梯向城外推去,翻倒的雲梯倒塌砸倒一片西蜀兵。身上插滿箭矢的九黎兵張開雙手抱著爬上來的西蜀兵跳下城頭
馬成帶著親衛組成一支箭,馬成作為箭頭,將爬上來的敵軍刺穿。“誰我們騎兵沒有戰馬不能衝鋒的?跟我衝過去,殺!”他一馬當先衝向爬上城頭的敵軍,猶如猛虎楚出柙。西蜀兵遇到他要麽戰死,要麽跳落城頭。在他身先士卒的帶領下,守城軍漸漸守住了幾乎被攻占的城牆。
馬成抓過背後的披風擦了擦臉上的血汙,“西門那邊怎麽樣了?”
“稟將軍,敵軍派了四個營攻打西門,也打得很激烈,敵軍的攻勢很猛,洪副將帶著衛隊四次增援城頭,目前城頭還在我軍手中。”傳令兵氣喘籲籲地道,他跑過來傳令還連殺了四個敵軍才見到馬成。
城下,屍體堆滿了城腳。西蜀留下近四千具屍體緩緩後撤。那不足兩丈高的城牆仿佛鬼門關,上去的人沒一個能活著回來。
“大都督,要不要緩一緩?我軍損失有點大,這才一上午,前鋒三個營都打殘了,再這樣下去,恐怕士氣”武立身邊一個幕僚道
看武立不出聲,他接著道:“安樂隻是個城,補給有限,馬成幾萬人馬在裏麵,不出幾日,饑餓將會是他們另一個強大的敵人!到時候,我軍就可以輕易奪城。”
武立低下望向城樓的雙眼,“他們是騎兵,可以殺馬,我軍二十萬圍在這裏,我們的補給消耗更大。一座安樂城,豈能攔住我西蜀。傳令,埋灶開飯,未時再度發起進攻。還有,左軍中軍換下前鋒三營,前鋒營的損失可以從後軍補充。”
“是!”
將令傳至左軍,左軍的大胡子將軍大笑一聲:“回去告訴都督,今夜都督就可以在城頭賞月!”
驚的喊殺聲又起,城中的百姓個個躲在家裏仿佛世界末日。連都看不下這種血腥,原本大太陽的氣,一過了申時,忽然暗了下來,鵝毛般的大雪飄飄而落,給血紅的大地蓋上一層白紗。
大胡子也遵守著他的諾言,隻不過城頭上隻有他自己,準確的隻有他的頭顱,長長的槍尖穿著他的頭顱高高立在城頭最高處。積雪落在他的頭頂,給他戴了一頂白帽。
當大胡子的頭顱出現在城頭,西蜀軍士氣頓時潰散,紛紛無心戀戰。武立無奈,草草鳴金收兵。
大雪彌漫,慢慢地將死去的士兵們掩蓋,整個世界白茫茫的,那麽的安靜那麽的純潔。隻是一腳踩下去,粉紅色的血水透過雪花滲出來,那麽妖豔,似在無聲申訴安靜純潔下掩埋的真相。
風雪中,一道淡淡的光芒如流星劃過夜空降落在安樂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