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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餘生請多指教

  「他爹死在這裡, 家破人亡, 流離失所,估計恨死了這個地方。」電話另一端:「不過即便如此,你也無法證明盧國光和之前進村的盜墓賊有關聯,沒有實證, 根本扳不倒他。」


  「至少我們對盧國光有更多的了解。」唐伯爵說道:「從目前調查的情況來看,盜墓賊絕對不是來殺王老太爺復仇的——老人家身體弱,毫無還手之力,半大的孩子都打不過。從我去盜墓賊出沒的幾個現場來看,他們找的方位, 用的考古鏟打五花土勘探都是專業級別,他們的目的是為了盜取文物。如果盧國光和盜墓賊有關聯,目的肯定為了文物。」


  電話另一端:「老大爺是如何拿到徐氏家譜的?」


  唐伯爵:「估計是老太爺當年抄地主家抄出來的,家譜代表著血脈傳承,老太爺的妻子被徐家當做生育工具死在產床上, 抄了家譜, 也是復仇的一部分。他當年帶人破四舊,燒祠堂, 卻冒著風險留下家譜這種封建餘毒, 是出於復仇慰藉的心態。只是阿爾茨海默病越來越嚴重,記憶漸漸消失,藏了多年的家譜拿出來當廁紙、引火做飯, 已不記得家譜背後的意義。」


  時代裹挾著人的命運, 再渺小的人也有自己的悲歡離合, 用放大鏡來看,就是一部普通人的史詩,只是到最後,無論偉人或者普通人,都化為塵埃。


  交代完這些日子的發現,唐伯爵掛斷了電話,輸入劉頓的號碼撥過去,無需看手機通訊錄,他都記得那串毫無規律的號碼。


  他現在摸到對手的底細,對方似乎不那麼強大到毫無破綻、不可戰勝了。或許,戰勝惡龍,不一定要變成惡龍,他可以有第三種選擇。


  彩妝工作室里,劉頓正在和化妝師們開會討論公司新項目電視劇女主角的妝容設計。


  「各位,你們要把國產偶像時裝劇的現實代入妝容設計里,這和我們最擅長的時裝周廣告硬照和T台妝容表現是兩回事。」


  劉頓切換著PPT,大屏幕出現模特的硬照和T台照,「舞台設計和燈光都在凸顯模特的五官輪廓,人們看到的是焦距效果。」


  劉頓播放了一段各種熱門偶像劇片段混剪,「但是偶像時裝劇完全不同,目前拍攝流行用柔焦鏡頭,加上電視劇後期調色,這種磨皮效果連演員的微表情都很難看出來,正常妝容的效果就更加大打折扣,所以我們需要——」


  手機震動,顯示衛星電話的號碼。


  劉頓很意外,一向冷淡的唐伯爵怎麼會主動給她打電話?難道有什麼急事?


  她把切換PPT的遙控器交給首席彩妝師,「瑪絲洛娃,你來講。」


  這個PPT就是瑪絲洛娃做的,她有三大愛好:唱K,擼串,追劇。


  總裁辦公室,劉頓接通了電話:「什麼事情?」


  唐伯爵一愣,沒事,他就是想和她說話了,可是憑他們現在已經冷淡的關係,這話怎麼有點像騷擾,說不出口。


  唐伯爵:「蝦仁餛飩吃完了嗎?」


  什麼情況?忽冷忽熱的,已經吃了好幾天外賣的劉頓滿是疑惑:「嗯。」


  唐伯爵:「我春節會回家的。」


  劉頓:「所以你——」你敢不敢把話說完?敢不敢!

  唐伯爵:「你等我回來。」


  等你回來做什麼?做飯嗎?你又不是我請的家政,劉頓不知如何接話。


  唐伯爵見劉頓沉默,說道:「回來給你修佛像,我們之前說好的。」


  聽得劉頓想打人。


  無論在年齡,心智還是經歷上,她都是個成熟的女人了,如何聽不出來唐伯爵的弦外之意?如果只是普通朋友,不會說出「等我回來」之類的話。


  漂亮的皮囊、有趣的靈魂,還有錢的人,牢牢掌控者愛情遊戲的主動權,去吸引、去征服,揮舞勝利的旗幟,有人樂此不疲,有人漸漸厭倦。


  劉頓厭倦了愛情遊戲,如果她還想繼續,前未婚夫徐繼祖無疑是個完美的、勢均力敵的對手,戀愛遊戲的重點在於曲折的、互相征服的過程,是高強度工作壓力之下最好的調劑品和減壓工具。


  劉頓現在看重結果,她喜歡和唐伯爵相處時平靜安寧的氛圍,類似家庭的味道,像家常菜一樣,平淡,但久吃不膩。然而當她發現唐伯爵的維生素其實是抗免疫類製劑、對她有太多的隱瞞后,這種氛圍被打破了。


  不想猜測,不想波折,不想懸著。每個階段,人對戀情的要求是不同的。劉頓已經過了追求夢幻和刺激的年齡。


  如果預測沒有結果,她就及時抽身,退回安全區,人到中年,事業前有狼,後有虎,不進則退,工作佔據著大部分精力,只能用快刀處理感情。


  成年人的時間是很寶貴的,不像純真的校園時代,有大把的時光等你下課,等你放學,看窗外的麻雀。考試刻意多準備一支2B鉛筆,一塊橡皮,等著借給你,和你手牽手看星星一顆兩顆三顆四顆連成線,放飛一隻告白氣球。


  成年人的感情簡單到類似電腦屏幕彈出的按鈕,只有是和否兩種選項,沒有那麼多時間從確認眼神開始。


  唐伯爵從劉頓的停頓中覺察出她的不快,他不再猶豫,選擇了「是」這個選項,只是在體制內事業單位混久了,跟著王老館長沾染上老幹部行為模式,說話很委婉,「我現在在河邊釣魚,打算晚上做個湯。」


  劉頓也不再猶豫了,食指往「結束通話」的按鈕戳過去,離屏幕只有0.1毫米時,聽見唐伯爵說道:「不知道我有沒有機會,在餘生為你做羹湯?」


  聽到這句話,劉頓的手像是過了電,手機落地,屏幕碎成渣,自動關機。


  唐伯爵只聽見啪一聲巨響,通話終止。


  劉頓彩妝工作室。


  前台小妹戰戰兢兢的看著自家總裁踩著九厘米的高跟鞋,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過來,以為自己偷吃巧克力被發現了,趕緊站起來,「劉總。」


  完了,這個月獎金不保。


  「你的手機借我用一下。」劉頓把信用卡和碎屏手機遞給前台,「去樓下商場買個新的。」


  前台小妹鬆了一口氣,「好的劉總。」一說話就露餡了——門牙上沾著黑泥般的巧克力。


  幸好劉頓忙著換電話卡,沒注意到前台小妹的破綻。剛剛開機,唐伯爵的電話就進來了,聽到劉頓的聲音,懸起來的心才沉下來,「剛才出了什麼事?」


  劉頓:「手抖,手機摔壞了。」


  「哦。」唐伯爵:「那麼,剛才問題有答案嗎?」


  這才輪到劉頓做選擇題了,問題來的太快,都還沒交往了解,就直接涉及類似「餘生請多指教」的問題了,她沒有這個準備。


  她想起兩人爭房子的初遇、坐下來一起吃飯的和解、拳擊台上和監控揍跟蹤狂的小混混相似的腰胯、在他指引下去博物館尋找家族歷史的感動、接到他第一份禮物——德國古堡百年紅磚的驚訝、發現他有可能移植過某個器官的疑惑……


  劉頓:「你知道的,我曾經和徐繼祖有過婚約,那個時候,我對自己、對他都沒有很深的了解。我不會像青春年少時那樣輕易定下餘生的承諾,但是對你……我願意朝這個目標走下去,我們可以先交往,互相了解。」


  這是個很不錯的開頭。唐伯爵說道:「我們來自五湖四海,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走到一起來了——」


  劉頓覺得這句話莫名其妙,「什麼?」


  唐伯爵:「是毛/主席語錄里的話,獸夾村有個老大爺,每天念叨著這些,我都可以背下來了。」


  劉頓:「我們何止走到一起,我們住在一起。」


  兩人都對著電話傻笑。


  買手機歸來的前台小妹見向來冷若冰霜的總裁含笑蕩漾的模樣,簡直不敢相信,掐了一下胳膊,疼,居然不是做夢。


  晚上七星樓主盧國光請劉頓吃飯,公主盧娜和駙馬陳世雄作陪。


  盧國光問女兒工作情況,對於帶著大單入職的財神爺,劉頓自然都說好。


  盧娜生氣了,「爸爸,說好只是吃頓飯,問工作做什麼?我是個成年人,連獨立工作的能力都沒有,會被人笑話的,您別總是干涉我的事,我自己能做好。」


  盧國光沒有反駁,只是對著劉頓尷尬的笑了笑。一副對女兒無可奈何的樣子。


  陳世雄出面打圓場,用日語對親自動手做料理迎接貴賓的老闆說道:「哈機密嗎搜卡(開始了)。」


  晚餐是日本料理,包著頭巾的老闆站在餐桌中央,用一塊粘著鯊魚皮的木板磨著鮮山葵,這才是真正芥末醬,這種調味料比松露還珍貴。


  「多坐(請用)。」日本廚子磨了一小碟,分成拇指大的四份,分別遞給客人。


  現磨的芥末醬最佳賞味期只有十五分鐘。


  芥末醬的辛辣更加刺激了河豚肉的鮮美,不過唐伯爵的家常菜比較符合劉頓的胃口,不得不承認,聽到那句「不知道我有沒有機會,在餘生為你做羹湯」時,沉寂許久的少女心詐屍般的跳動了。


  「……劉小姐這是答應幫我這個忙了?」


  劉頓猛地從粉紅的回憶醒過來,沒聽清楚盧國光的請求,又不好直說,於是禮節性的微笑,說著模稜兩可的話。「能幫到盧先生,是我的榮幸,只是我影響力有限,就怕做不好耽誤事。」


  陳世雄給未來岳父幫腔,「劉小姐是國際上享有聲譽的化妝師,國內國外的社交媒體粉絲都超過千萬,作為光明大使來宣傳我們慈善基金會的亮眼行動最合適不過了。」


  劉頓在慈善拍賣會上聽過「亮眼行動」,這是盧國光慈善基金會這幾年的重點項目,目標是貧困偏遠地區的老人和兒童,免費給老人做白內障手術,以及給有近視的兒童驗光配眼鏡。


  想要提升品牌的格調,除了質量過硬的產品,慈善活動必不可少。盧國光利用劉頓的國際形象宣傳他的光明行動,劉頓利用光明行動提升自身品牌——畢竟,一個多億的善款支撐的慈善活動憑她的力量是無法做到的。


  這是雙贏的合作,劉頓答應了。


  劉頓取消了近一個月的工作安排,留出時間做慈善,把工作室交給剛剛在北京拿到網路綜藝節目化妝項目的林梓駿。


  林梓駿下了飛機,提著行李箱直奔公司,啪的一下把合同拍在總裁辦公室的辦公桌上,「陛下放心的去吧,這裡交給微臣,微臣必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別要死要活的,我又不是昏君。」劉頓交代工作,「明年公司要完成這幾項國內的大項目,化妝師團隊人手不夠,獵頭那邊催一催,北京、上海兩地開分公司,年底之前一定要完成註冊的步驟,新來的化妝師主要工作地點就在這兩地。」


  林梓駿:「陛下,現在離跨年只有一天了,這個目標不現實。」她急著和小男友過跨年夜,幾乎用了親爹所有的人脈關係搞定了項目。


  劉頓:「我指的是農曆新年。」


  林梓駿打了個指響,「沒問題。」


  內線電話響了,前台小妹說道:「劉總,歐米咖科技總裁徐繼祖要見您,他就在前台。」


  自從有陳世雄的提醒,劉頓拉黑了前未婚夫所有聯繫方式,沒想到他親自找上門了。


  劉頓:「就說我去美國出差了。」


  「別,這種賤人,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林梓駿擼起袖子,扭了扭脖子,「放他進來,我一廣東人,還教訓不了他一個福建人?大不了吃了他。」


  總裁辦公室,徐繼祖神情焦慮,「你答應做光明大使了?不要去,這都是盧國光的詭計,故意把你支開,就是擔心我揭開他偽善的面目,萬一他乘著地方偏遠,對你下手——」


  林梓駿一拳打翻了他,騎在他身上左右揮拳,「你就是見不得劉頓她過得好,光明大使對她的事業有多重要,你非要攪黃!不給你三分顏色,你當她好欺負!再來騷擾,我把你的肉片下來涮火鍋!」


  林梓駿和劉頓在英國女子教會讀書的時候,正值叛逆期,違紀無數次,佔據《校園違紀記錄簿》半壁江山,都不曾被學校開除,除了土豪父親們大方捐款的原因,還有她們兩個都有特長,為學校爭奪榮譽。


  劉頓的油畫屢次得獎,林梓駿則是運動細胞發達,蟬聯兩次倫敦中學生/運/動會乒乓球和跆拳道冠軍。


  徐繼祖一瘸一拐離開工作室時,臉上奼紫嫣紅開遍,鼻血兩行,奔流到海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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