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陰魂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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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一說完, 封大總裁不由得有點傷感——什麼時候起, 已經習慣了把幾百元的錢也稱之為「資金」了呢!

  「什麼, 還進貨!」邱明泉吃了一驚, 「不是已經壓了貨在手裡嗎?」


  「你是總裁,還是我是總裁?」……


  接下來, 封睿指點著邱明泉進城,這一次, 目標不再僅僅是精品商廈, 振興商場和觀海商場等著名的大商場, 把英雄鋼筆的專櫃都跑了個遍。


  果然, 就在這幾天, 一家商場的英雄金筆已經出現了缺貨的情況!


  封睿一看到這個跡象, 就果斷出手,叫邱明泉趕到其他幾家商場,將手裡的一千元錢, 傾囊而出, 全部換成了金筆。


  三天後, 各大商場全面迎來了英雄金筆的斷貨時代。


  其實不只是東申市, 全國的櫃檯也都如此,面對著全國鋪開的國產精品金筆廣告, 又正值寒假, 很多家長都在考慮給孩子買一支好鋼筆開學備用。


  這一下, 就連英雄金筆廠也大為意外,產量沒能跟上。


  那個時候,還沒有「飢餓營銷」的說法,可是天天聽到收音機和電視里的廣告誘人心動,就是買不到,就形成了始料未及、一筆難求的局面。


  這一切,邱明泉不知道,可是封睿卻能敏銳地猜到。


  就在全面斷貨開始的這幾天,他叫邱明泉每天帶上一部分金筆,遊走於各大商場的文具櫃檯邊,一旦聽到有人有明確的購買慾卻失望而回時,邱明泉就趕緊跑過去,掏出琳琅滿目的品種,供人挑選。


  棗紅筆身的、全銀筆身的、銀帽黑身的……進貨時就有目的地配置合理,賣起來,也任挑任選。


  ……精品商廈文具櫃檯的幾個營業員算是服了。


  原先雖然知道這孩子每天來買這麼多筆是去販賣,可到底賣到哪裡去,一直是個謎團。


  現在倒好,人家就在他們國營店的眼皮底下倒賣!


  偶然有顧客疑惑真假什麼的,那孩子還一臉無辜指指這邊:「我就是從這裡進的呀。」


  得,現場提供專櫃驗貨啊這是!


  吐槽歸吐槽,櫃檯里的英雄金筆還是徹底斷貨了,來購買的顧客絡繹不絕,催促了廠家幾次都說產能不足,商廈的領導都沒轍。


  三兩天下來,他們已經知道這孩子一支筆加了多少價,不得不說,在這一筆難求的時候,封睿定的價格正好卡在某個深諳顧客心理的節點上,讓你覺得肉疼,但是又沒有生氣到拂袖而去的邊界。


  這孩子幾天賺到的,只怕夠他們這些國企營業員幾個月的工資呢!


  特別是小心眼的櫃檯組長趙德成,更是心裡不爽到極點,看著這小鬼就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這天,邱明泉正在和一個顧客討價還價:「真的不行,叔叔,這筆我就賺兩元錢……」


  「兩元還少嗎!你這一天賣幾十支筆,小小年紀就敢投機倒把!」


  一隻手忽然從背後伸過來,狠狠抓住了邱明泉的小手,一把把他手中的金筆搶了過來。


  邱明泉愕然抬頭,看著一身筆挺中山裝的趙德成:「叔叔……您幹嗎搶我東西?」


  趙德成噎住了。


  這小鬼,果然狡猾又壞,不辯解,卻把搶東西的帽子扣給他!


  他蠻橫地把邱明泉手裡的書包搶過來,裡面滿滿的金筆盒往地上一倒:「搶?我還要砸了你呢!」


  「咕嚕嚕」地,一堆筆盒落在了地上。


  ……


  二樓的樓梯上,兩個中年男子正並肩前行。


  精品商廈的曲總經理笑著看著身邊的老同學魏清遠:「恭喜恭喜,沒想到你從燕京調動到了東申市,我們這一屆的大學同學,在燕京一做十幾年的,就只有你了吧。」


  魏清遠搖頭苦笑:「我是喜歡做研究的,你不是不知道。這次要不是鞏校長來東申市就職,非要帶我一起來,我寧可在審計署做事。」


  曲逸飛感慨萬分:「這可由不得你了,如今的形勢,國家正缺人,尤其是懂市場經濟的人。我們這幾屆的師兄師姐們,幾乎個個被緊急啟用了。」


  魏清遠笑笑:「你不也是,這個年紀就被提拔到了總經理的位置。」


  曲逸飛搖頭,放低了聲音:「我也在摸著石頭過河,對了,你接觸的層面高,你覺得,股份制改造真的可行不?」


  魏清遠推了推眼鏡,神色鄭重起來:「你應該比我還知道吧?就在去年,豫園商場成了東申市首批改為股份制的企業之一。聯合了幾十家國營和集體商店,組成了一個大的、統一的股份有限公司,以集中優勢擴大經營規模。你總該知道,他們發行了股票,反響非常好,那麼你們為什麼不行?」


  曲逸飛眼中光芒閃爍:「對!我也覺得,這個方向非常值得嘗試——你不知道,這些天,我琢磨了不少調動積極性的辦法。說到底,股份制的嘗試,把職工的切身利益和單位聯繫在一起,才是最有力的舉措!」


  魏清遠悄悄指了指北方:「你們身在企業,放手一試吧,政策一定會大膽得叫你吃驚!」


  曲逸飛心中直跳,有點激動起來,這位同窗最得恩師鞏校長的器重,這次鞏校長受命出任人民銀行東申市分行副行長,堅持把得意門生魏清遠從人教司帶到了東申市,這裡面的意味,不言而喻。


  他鄭重地點點頭:「我明白了,我會趕緊和上面建議,放手試試!」


  魏清遠含笑道:「對了,我想來你們這兒買兩支金筆送人,帶我去文具櫃檯?」


  曲逸飛一拍大腿:「你早不說!英雄金筆斷貨很久了,就算是我,現在也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你別急,過一陣到貨了,我給你留著。」


  魏清遠笑著道:「我不知道你如今在這裡履職啊,要不然,前些天也不至於加價在人手裡買了一支。」


  曲逸飛這可就吃了一驚,又覺得好笑:「這都能販賣,心思這麼活?」


  魏清遠哈哈笑起來:「而且做這事的,是個小孩子。不瞞你說,我那天買了筆以後,非常感慨。」


  「感慨什麼?」


  魏清遠眼神堅定:「市場經濟勢在必行啊。群眾的嗅覺和智慧早已經走在了前面,就連一個小小孩童尚且都能懵懂地走出這一步,我們還有什麼猶豫的?」


  曲逸飛驚奇極了:「你說的,倒像個奇聞異事了。真的是個孩子,販了金筆去賣給你?我怎麼有點不信啊!」


  魏清遠踏上了三樓,目光無意識地向前一望,正望見一張小小的臉,立刻呆住了。


  半晌,他嘴角浮起了一絲笑意:「不信?那我今天就證明給你看看。」


  ……


  「不準在這做生意!不然信不信我叫警察抓你!黑心加價,倒買倒賣,這是要坐牢的!」趙德成冷笑著。


  這還是市場經濟沒有放開的年代,後世遍地都是的販賣,在這時,還有一個不太端正的名稱「投機倒把」,在絕大多數人心裡,這就是不光彩的、需要遮遮掩掩的。


  邱明泉:「封先生,怎麼辦?」


  封睿怒道:「你沒偷沒搶,怕他幹嗎!」


  邱明泉倒不是怕,只是前世極少有和人爭吵的時候,沒有太多口才,他定定神:「叔叔,我沒做違法的事。我用自己的錢買的,買我金筆的人也都是心甘情願。您不能這樣。」


  他年紀小,氣勢不足,這樣和和氣氣地說著話,趙德成越發得理不饒人。


  他扭頭就沖著樓下扯著嗓子喊:「保衛科,快點來人!三樓有個投機倒把的小販子,你們快來處理!」


  沒片刻時間,商廈保衛科的兩個人就來了,一老一少,年紀大點的正是保衛科科長。


  趙德成趾高氣揚地把事情說了一遍,直聽得保衛科長一愣。


  這事從來沒遇到過,趙組長說的好像挺有道理,前幾年,廣播里不是播過,嚴重的投機倒把罪還槍斃過人?


  這個時代,大多數人的思想,確實還停留在僵化的階段。


  「你這小孩,怎麼能這樣做呢?」年輕一點的保衛科科員看著邱明泉,不客氣地就說話了,「快點走,不然把你扭送到公安局了!」


  保衛科科長擺擺手,倒是和氣得很:「小朋友,你做這事,誰教的?」


  「肯定是家裡大人教唆的!」趙德成惡狠狠地恐嚇道,「要我說,得連著他家大人一起抓!」


  「搞得定不?不如我來給你示範一下?」封大總裁又躍躍欲試了。


  「你不會又要打人吧?」邱明泉狐疑地問。


  「那必須不會。」封睿淡淡道,「這種時候,我們講究一個以德服人。」


  這幾句話,他也不知道背了多少遍,此刻趕緊流利無比地說了出來。


  坐在前座上的司機忽然「咦」了一聲,好奇地扭過頭,眯起眼睛看了看邱明泉手裡的金筆。


  「夫人,就是這種盒子。我前幾天去轉了幾家大商場,都說斷貨。」


  劉淑雁有點驚異,伸手接過了邱明泉手裡的金筆盒,打了開來。


  沒錯,漂亮的金色筆身上,展翅的金雕姿態傲然,頂端上,英雄商標鐫刻清晰,顯示著良好的做工和品控。


  自己想給兒子和向家的兩個孩子買金筆,叫司機去轉了一圈,卻都去晚了。


  可今天怎麼正好這麼巧,有人上門主動兜售呢?

  察覺了她的驚訝,邱明泉慌忙解釋:「阿姨,我就是乘著寒假販賣一些文具,想給家裡減輕一點負擔的。這金筆,我保證是正品,是從精品商廈里剛剛買的。」


  劉淑雁看著他破舊的外套和磨得有點發毛的袖口,心裡恍然,看著這孩子相貌乖巧聲音清亮,不由得就母愛泛濫起來。


  小小年紀,最多也就和自己兒子差不多大,卻已經要走上街頭,試著謀生了啊。


  她從身邊拿過小巧的真皮坤包:「多少錢一支呢?我要三支。」


  邱明泉一怔:竟然真的要三支。


  「二十八元一支。」邱明泉等了一下,卻意外地並沒有聽到封睿的指示,更沒有等來說好的由他上身,只好按照過去的價格來回答。


  劉淑雁溫柔地笑笑,沒有討價還價,就數了八十五元整,遞給了窗外的邱明泉。


  邱明泉手忙腳亂地翻找了半天,才找到了一枚硬幣。剛要遞進車窗去,一個不小心,硬幣卻掉在了地上,圓溜溜的不知滾到了哪裡。


  「不用找了,就這樣吧。」劉淑雁見他著急,有點不忍。


  「我找到了!」邱明泉撅著屁股,終於在車底盤下找到了那枚閃閃發光的硬幣,驚喜地伸手掏了出來,「阿姨,給您!……」


  可就在這時,一片陰影卻從夕陽的方向籠罩過來,遮住了原本良好的光線。


  「哪來的小乞丐?……」一個清冷傲慢的聲音響起來,帶著少年期男聲的清朗,就在幾步之內,似乎很近,又似乎有點遠。


  「封睿,怎麼說話呢?」劉淑雁嗔怪了一句,順手打開了車門,迎接著剛參加完英語輔導班的兒子。


  ……封睿。哪個睿,哪個封?


  邱明泉猛地愣住了!似乎有什麼在他心中轟然炸響。


  他艱難地抬起頭,正看見一張讓他瞬間如同霹靂加身的臉。


  俊眉朗目,眸若明星,挺直的鼻樑就像刀刻出來的一般。


  背對著冬日冰冷夕陽,那英俊少年比邱明泉足足高了半個頭,俯視他的時候,那雙和母親一樣好看的眼睛里,沒有劉淑雁的溫柔,卻有著一種不耐煩的傲慢。


  雖然沒有任何準備,可是這一眼后,邱明泉就已經明白了一件事。


  上一世臨死前看到的那位封大總裁,那張沾染了血污也依舊英俊驚人的臉,和這時這個俊俏少年的相貌,完美地契合在了一塊。


  ……時光雕刻,人心變遷,不變的,是年少時彼此的容顏。


  1988年1月的寒假。


  這一天傍晚,幼年的封睿、邱明泉還有向城,初次相遇。


  人生際遇是如此奇妙,在人生的長河裡原本平凡的一天,卻在很久以後,因為那天發生的一切,而變得容易標記,以至於多年以後,都牢牢銘刻在幾個人心裡。


  封睿皺了皺俊朗的眉峰,看著眼前這奇怪的男孩子。


  衣服很舊,小臉紅撲撲的被凍得有點皸裂,但是眉目算得上乾淨秀氣,一雙眼睛黑漆漆的,正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


  夕陽從西邊照過來,正看得清這陌生少年臉上每一絲細微的表情變動。


  是的,就是那樣古怪的神情——初時是震驚,緊接著是茫然,最後,又像是欲說還休的驚喜。


  年少的封睿和邱明泉就這樣面對面站著,時光彷彿有那麼一瞬的停頓,但是在他們之間,也並沒有扭曲變異,沒什麼詭異的事情發生。


  直到邱明泉的目光,忽然無意中落到了封睿胸前微微露出來的一點紅色上。


  腦海中有什麼電光石火般閃過,他死死盯著對面少年的脖頸,呼吸急促了。


  如同被蠱惑了似的,他猝不及防地伸出手去,抓住了封睿的衣領,輕輕一拉!

  溫潤的和田白玉,泛著晶瑩之色,中間一汪翠綠…完全一模一樣,連著那裡面纏繞的流動華彩。這些天也同樣吊在他胸口,時常撫摸,再熟悉不過!


  沒錯,這就是幼年的封睿,他前世一直貼身戴著這家傳玉石吊墜,到死的時候才被自己無意間扯掉。


  那麼自己帶回來的這一塊?……邱明泉茫然地捂向自己的胸口。


  猛然地,他渾身一振,怎麼回事?他胸口那塊從前世帶回來的玉墜呢?!

  沒有,就是沒有!就連脖頸上的繩子,也忽然間消失不見了,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


  「小賊,放下睿哥的玉墜!」正在他惶然無助,腦海里一片空白時,忽然耳邊一聲清亮的男孩大喊,臉上猛然一痛,一股大力在他左邊臉頰轟然砸到,他眼前一黑,就摔倒在了地上。


  從震驚和惶然中醒過神,邱明泉晃了晃腦袋,感覺到鼻子下有液體流淌。


  伸手一抹,殷紅的血跡沾得了一手都是。


  「小乞丐我看不像,像是個小偷加強盜。」一個男孩的聲音在一邊響起來,和封睿的聲線明顯不同,帶著警惕和防備。


  邱明泉茫然地抬起頭,看著那說話的人。


  剛剛一直把注意力放在了封睿身上,卻壓根兒沒發現,封睿的身邊,還有另一個同樣俊美的少年。


  身高比封睿矮了一點,眉目如畫,一雙鳳眼顧盼生姿,長得就像是個姣好的女孩子一樣。只是看著邱明泉的眼神里,卻帶著一股子掩飾不住的警覺和兇悍。


  好奇怪……怎麼這個少年,好像也有那麼一點熟悉呢?


  「小城!怎麼這麼粗魯呢!」劉淑雁大吃一驚,急忙下了車,著急地走到邱明泉身邊,「你怎麼樣?」


  打人的男孩立馬換了人畜無害的乖巧笑容來:「劉阿姨,您剛剛沒看到,這小賊伸手去搶睿哥的寶貝玉墜呢!要不是我把他揍趴下,說不定這時候他就撒丫子跑了!」


  他人長得好看,笑起來那雙鳳眼就顯得極為精神,劉淑雁聽他這麼一說,也有點疑惑起來。


  封睿卻沒有立刻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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