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看不見的信

  作者碼字不易,多多訂閱正版章節, 達到規定比例就能看啦!  這一次, 邱明泉沒有立刻回答, 漆黑的眼睛閉上了,長長的睫毛顫動了幾下,才清晰而肯定地道:「43.2。」


  手動輸入的計算器屏幕上,答案也即刻顯示出來:43.1972。


  封睿倒吸了一口冷氣,又忍不住張口問:「那92的立方?」


  「778688。」不涉及到小數點四捨五入, 邱明泉只頓了那麼幾秒,飛快張嘴報出了答案。


  封睿心底一陣震撼,半晌后,由衷地說了一句:「你真厲害。」


  他自己的數學成績本身也算極為優秀,從小在一些涉及心算的場合,他都是別人艷羨的對象,而現在, 以他的智商,竟然完敗給這個小民工!


  「嗯……」邱明泉羞澀地笑了, 一向平靜的臉上難得地有了點紅暈。


  前世的時候, 雖然初中還沒上完就輟了學, 可是他人生中有限的美好時刻, 也就是每次數學考試分數下來的時候了。


  數學老師讚賞的眼光, 同學偶然的驚詫神情, 那是他僅有的驕傲, 也是他很多年後唯一記得的美好。


  是的, 他就是這樣一個普通人,在前世沒有顯赫身家,沒有幸運奇遇,赤貧開始的童年,伴隨著困窘的家境,命運的戕害,就那麼一直掙扎在社會的最底層。


  端盤子、小保安、扛包,他都做過。


  「你會什麼啊!什麼技術工種都不行!你倒說說,你能幹點啥?」那時候,工頭很不耐煩地點點他,眼裡全是不耐煩。


  「我、我會算賬。」他鼓足勇氣才說出這話來,「我……算算術還行。」


  聽到這話的人都笑起來,工頭更是滿眼懷疑:「小子,你能做會計?」


  「不是,我不懂會計。」他只能垂下頭去,「我就是心算快一點。」


  「歇了吧您哪!這兒有專業的會計呢,人家拿的可是高工資!」


  ……回憶一旦開啟,就有點停不下來,他恍惚地想起前世,覺得就像在眼前。


  「我還會背圓周率呢,上輩子有一次年級數學競賽,我得過獎。」他忽然忍不住,想要向身邊這個隱形的男人說出來,這一點點小小的榮光。


  「圓周率?」


  「真的!」邱明泉聽著他詫異的聲音,急切地想要證明什麼,或許是這一生都沒有什麼機會證明自己,又或者,想在這個陌生又親近的男人面前不要總顯得那麼窩囊和無用。


  「3.14159265358979323846264338327950288……」


  封睿沉默了一下:「你能背到多少位?」


  邱明泉吶吶地停下:「接近一百多位吧,以前可以背到三百位之後的,不過……好多年過去,也就慢慢忘記了。」


  封睿充滿震驚地問:「你怎麼做到的!」


  他知道這世上有很多記憶大師,有的甚至可以背到圓周率千位以後,但是那往往需要專門的訓練,可是這人?


  「沒有太刻意去背啊,數學競賽嘛,老師說這個很可能是考題,就認真看了幾遍……」


  「看幾遍就會了?」封睿提高了嗓門,「你背英文單詞怎麼就不過目不忘?!」


  「我不知道。」邱明泉有點茫然,「就只有這個覺得簡單。」


  封睿有心不信,可是卻有個聲音提醒他,邱明泉沒有說謊。


  在剛過去的期末考試中,他包辦了所有科目,唯獨有一門課,邱明泉堅持自己做,那就是數學。


  在封睿的印象中,人群中的確有一定比例的人,會有超乎常人的計算能力或者記憶力,也可以算是某種天賦異稟。他的身邊,只記得曾經見過一個女孩子有類似的能力,就是他的發小向城的姐姐,鄰居向家的女兒向明麗。


  但是,這時的邱明泉卻是一個從沒接受過任何系統訓練、更沒有受過什麼專業指點的孩子。


  封睿的腦海里不知怎麼,忽然浮現出上一世臨死前,所看到的那個建築民工的模樣。


  黯然的、安靜的。


  臉上風塵僕僕,眉目雖然也算清秀,可卻充滿疲倦。


  隔著擔架看過去的最後一眼,那個無人問津的農工顯得卑微無爭,抓著吊墜的手指粗糙乾裂,勞作的痕迹是如此明顯。


  又有誰會想得到,這樣的一個人,在他幼年的時候,也曾經在某些學科上,有著遠超常人的天賦?

  假如換一個家庭和出身,他又何嘗不能輕鬆前行,命運金貴?


  封睿有點兒怔忪。他魂魄所依的那塊玉石緊緊貼著邱明泉的心口,在聽到他那句由衷的稱讚時,他感覺到的心跳微微加了快,有點兒孩子般的激動。


  封睿忽然有點難受。


  「邱明泉,我認真地,和你做一場交易吧。」


  「嗯?……什麼?」邱明泉一愣。


  封睿淡淡地道,卻字字清晰,認真而鄭重:「我想送你一場滔天富貴。你也答應我,加油讓你自己當得起。」


  封睿不知道,邱明泉到底有沒有聽懂他的意思。


  ——不過,這也無所謂。


  封睿收回思緒:「你算的數字是對的,可是,實際上可能掙不到那麼多。」


  他這一句,把邱明泉一腔熱情瞬間澆滅:「為什麼?」


  「市場是有飽和度的,你想想,越到後來,每一間學校願意掏錢買金筆的人最多有多少?」


  邱明泉愣住了,就算毫無商業頭腦,這時候也想到了這個bug。


  是的,到第五天早上去進貨的時候,本金就已經迅速翻到了五百五十元。


  按照今天這樣的比例,大約可以進到六十支英雄100金筆,再加上八-九支50金雕。


  「我估計,第五天就是市場臨界點了。」封睿顯然也大致算出了結論。


  按照白天邱明泉賣鋼筆的速度,再往後,就算有鋪天蓋地的英雄鋼筆廣告加成,恐怕任何一間學校,一天銷量六七十支金筆,已經是極限了。


  「啊,那看看第五天的銷量,再決定下一天進多少貨嗎?」邱明泉遲疑一下,試探著問。


  封睿「呵呵」了一聲,異常傲嬌地道:「到時候,聽我的就好了。」


  一夜之中,邱明泉接連不斷地做了好些夢。


  夢裡有紛飛的鈔票,有遍地金光閃閃的鋼筆,最後,這些鋼筆越來越多,堆滿了整個破舊的小屋,夢裡的邱明泉帶著整書包的鋼筆,孤零零站在學校門前,卻沒有任何一個人停下來看他。


  然後,就是白天那個婦女忽然跑過來,滿臉譏諷刻薄:「我剛剛從大商場回來,營業員跟我說,英雄金筆全都大跳水降價啦,一元錢一支!……」


  邱明泉大叫一聲,大清早的從噩夢裡驚醒過來,滿頭是汗。


  還好,是夢啊!


  他偷偷扒開書包往裡面看了一眼,看見了那些滿滿的零鈔,「怦怦」狂跳的心才安定了些。


  第二天,他迅速地沿著昨天一樣的行程,再次搭車來到了東申市的淮海路上。


  依舊是昨天的精品商廈,依舊是三樓的文具櫃檯,這一次,他拿出了一百三十多元。連本金帶利潤,他這一次進了十二支英雄100,三支50金雕。


  王娟驚奇地盯著他,心裡大概猜出了這孩子是在進貨販賣。


  就在昨天,她這個文具櫃檯的生意奇怪地好了許多,比平時的銷量幾乎翻了一番。


  打聽了一下,她才知道都是聽了廣播里的廣告,看了報紙上的江委員出訪新聞才慕名而來的。


  看著邱明泉再次進貨離開,王娟心裡一陣驚嘆——這孩子,可真頭腦靈得很哪!


  旁邊,文具組組長趙德成叼著牙籤,走過來:「今天英雄筆的銷量怎麼樣?」


  王娟努努嘴:「又得去庫房拿貨了,那孩子剛剛買了十幾支走。」


  趙德成大吃一驚:「什麼?二道販子嗎?」


  王娟喜滋滋地點點頭:「管他做什麼呢,賣出去就好唄。」


  趙德成一臉正氣:「那怎麼行,我們正規商場,哪能和這種搞投機倒把的攪在一起!下次不準賣給他。」


  王娟吃驚地看看他,撩了撩剛燙的大波浪:「組長,你這話可不對,我賣出去,這是我的業績,人家合法地來買,我憑啥不賣呀?我不賣,月底評優,你給我補?」


  趙德成生氣地甩了甩袖子,被這席話噎住了。


  邱明泉今天換了一家中學,這家的家長會比正紅中學召開晚上一天,恰好讓他們的販賣計劃從容錯開。


  有驚無險地,和昨天一樣,邱明泉進的這十一支金筆,也都非常順利地脫了手,就連那三支被加價賣到二十八元的50金雕筆,也都無一跑單。


  ——英雄金筆廠的廣告正在繼續,熱銷的勢頭也正在上升。封睿深知這次英雄鋼筆在國內掀起的熱潮。


  本以為在第五天會銷量到頂的他們,一直到了第七天,終於真正遭遇了市場飽和。


  漆黑的夜色里,王大全身後跟著李大毛和李二毛兄弟倆,躡手躡腳地在棚戶區外面轉悠了一圈,把帶來的汽油均勻地倒在了北邊民居的後窗下。


  「別倒那麼多。」李二毛一把搶過汽油桶,諂媚地看向王大全,「王哥說了,別燒死人。」


  李大毛籠著袖子,一邊哆嗦一邊道:「天這麼冷,風又大,倒少了都燒不起來!」


  王大全冷著臉,皺眉:「燒死人鬧大了引起關注,反而誤事。」


  李二毛連連點頭道:「真背上人命,都得吃槍子兒。」


  王大全眼中厲色一閃,四下看看,卻專門摸到一家屋檐下,多倒了些汽油。


  那正是他特意探明的邱明泉家。


  眯起眼睛,王大全掏出打火機,在背風處點燃了,扔到了腳下一道蜿蜒的汽油線中。


  火苗騰地就燃燒起來,瞬間就燒成一道火線,王大全冷冷看著,捂著被燙傷的手背,心裡湧上一股快意。


  別的人就算了,那個野狼一樣的小崽子,今晚就叫他們家燒個精光,最好把他燒死算了!一時間,他心裡惡念陡升。


  就在幾個人得意地看著火焰越來越大,忽然,身後猛地同時掠過一陣風聲。


  王大全愕然回頭,只見兩個人影在夜色里,一大一小,手舉粗大的棍子,正重重一棒當頭砸下,李大毛兄弟倆同時「哎喲」一聲,砰然倒地!


  糟糕,中了埋伏!

  一個聲音暴喝:「王八蛋,去死吧!我叫你們放火燒人!」


  清脆的男孩聲音同時在靜夜裡炸響:「大家起來啊,有人縱火,快來救火!……」


  大院猛地炸開了鍋,無數房間亮了燈,靠得近的房屋主人已經看到了火光,慌忙披著衣服沖了出來:「救火救火!上水!」


  李大毛、李二毛兄弟被打得在地上嗷嗷直叫,王大全心裡「咯噔」一下,眼見陣勢不對,嚇得膽戰心驚,急忙撒腿就跑。


  劉東風和邱明泉放倒了兩個人,轉身就向逃走的王大全追去,天黑心急,王大全腳下被什麼冷不防絆倒,忽然摔了個狗啃屎。


  那邊火勢剛起,很快被聞聲趕來的眾人齊心撲滅,現在看著這兇手,鄰居們一個個心裡恨極,人多膽氣壯,一起大叫:「打死他們!他這是要我們的命!」


  王大全狼狽地翻身坐起,眼見著好幾個青壯年已經撲了上來,他心一橫,把手裡剩下的小半桶汽油猛地揚起,劈臉向著追來的人群狂潑過去!

  「呼啦啦」,一道熏人的味道,追過來的人們猝不及防就被汽油淋了一身。


  王大全聲嘶力竭地狂吼一聲:「都不要過來,誰過來我燒死誰!」


  「噌」的一聲,他獰笑著,猛地點燃了手裡的打火機,暗夜裡,燃起一簇幽幽火苗。


  邱明泉追在最前面,猛然停住了腳步,伸手一攔身後:「大家不要動!」


  劉東風冷冷怒吼:「快點放下打火機!老實投降!」


  「讓我走,不然燒死你們!」王大全喪心病狂地叫著。


  邱明泉一步步地,向著前面走去。他人小瘦弱,看上去毫無威脅,但是火光下那平靜的小臉看在王大全眼中,卻憑空生出一絲寒意。


  又是他!這個邱家的狼崽子,不要命的小魔鬼!

  「你別過來!」他驚恐地揮舞著打火機,剛扔掉的汽油桶口歪著,剩下的汽油悄無聲息地倒了出來,在他腳下流淌成一條小溪,他極度緊張下,卻毫無察覺。


  「小泉,別過去,危險!」劉東風急叫,不顧自己身上的汽油,就要向前衝去,卻被邱明泉回頭厲聲喝住。


  「你別過來,我身上沒汽油,不怕他。」他小聲道,目光嚴肅,竟然把劉東風震在原地。


  邱明泉走到王大全面前五六步,看著他微微揚眉:「你要燒我家。」


  不是問詢,是陳述句。


  王大全強壓住心裡的慌亂,獰笑一聲:「那又怎樣?沒燒死你們一家三口,算你命大!」


  邱明泉的身體里,已經剛剛換了人,封大總裁輕輕嘆了口氣:「我給你最後一個機會,束手就擒。假如不的話——」


  他半仰起頭,那眼光像看著一個死人:「你只好去死了。」


  背後微弱的火光映著他冷漠的眼,目光中滄桑深若幽潭,王大全忽然毛骨悚然,頭腦中「嗡」地一下,把手裡的打火機扔向了邱明泉!

  燒死他,他是個惡鬼!……不知道為什麼,王大全心裡驚恐無比地想著。


  對面的孩子在一片驚恐的叫聲中,輕輕一躲。


  打火機飛旋著,落在了他附近。


  騰地火光忽然燃起,竟然沿著地上蜿蜒的油線,直接撲向了王大全!

  ——那條漏出來的汽油線遇明火即燃,瞬間就包裹了王大全。眾人驚恐的目光里,他瞬間成了一個火球,慘呼聲在這冬夜裡響徹了夜空。……


  「實在是沒想到……真的沒想到。」某個房產公司里,周總在緊閉房門的辦公室里,對著電話壓低聲音,「放火時被那片棚戶區的窮鬼們發現了,不僅撲滅了火,而且放火的全部被抓了。」


  電話那頭,聲音溫和儒雅,沒有什麼波瀾:「我聽說的是,帶頭的那個,還被燒成了個焦黑葫蘆?」


  彙報的周總汗都下來了:「對,王大全是受傷不輕,就怕他萬一牽扯出我來……」


  「放心吧,那個人燒成那樣,應該活不下來吧。」電話那邊淡淡道,似乎毫不介意。


  「那就好,那就好!」周總心裡一松,「您放心,另外兩個人,根本不知道我們的存在。」


  電話里好半晌才淡淡道:「我們?……」


  周總心裡猛地一驚,寒冬臘月的,額頭差點有了汗,慌忙道:「沒有沒有!您放心!這事無論如何,都不會再擴大的!」


  電話那邊的人似乎沉吟了一陣,才重新開口:「我這邊準備一個剛註冊的房地產公司給你,接下來,不要再用那些見不得光的手段,就以你們的名義出面吧,直接收購。」


  想了想,似乎怕他不懂,又叮囑一句:「話要說得有技巧,威懾和壓制不要落下話柄,不用我一句句教你吧?」


  「當然當然。」周總諂媚地道,「放心這一次一定辦妥!」


  ……某處寬敞的辦公室內,一個中年男人慢慢放下電話,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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