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賈琰活到現在才知道,自己的出生簡直是九死一生的驚險,他大姐在他未成出來之前,就試圖把他弄死……


  林清接著道:「就因為大姑娘覺得,老爺娶了我,又要再生孩子,她就沒有了招贅的可能,於是幾次下手不成。老爺當時也是因為此事憤怒不已,沒有辦法就把她送到了莊子上,等到阿琰生下來。原想著她靜靜心就好了,誰知道,心性扭曲了,誰也沒有辦法。後來老爺病了,為了阿琰著想,就找了王家旁系的孩子做姑爺,將大姑娘嫁了出去。」


  賈雨村聽的嘆息,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他就道:「在下明白了,姑奶奶的意思是說,假若您有個萬一,大姑娘是萬萬不會放過表少爺的。雙方積怨已深,對嗎?」


  林清看著屏風上的畫像,恍恍惚惚的,居然轉眼這麼多年了。好一會才發現兒子賈琰拉著自己的袖子,賈雨村正等著她的回答。林清就說道:「正是,先生有什麼良策嗎?」


  賈雨村可不是腐儒,只會讀書的笨蛋,他是兩榜進士、是做過官的人。雖然因為太過恃才傲物,上上下下的人緣沒處好,最後落了個革職的下場,可是經歷閱歷都在那裡,他略一沉吟就道:「姑奶奶,在下就說說,倘若有不對的地方,姑奶奶就指出來。」


  看林家姑奶奶沒有其他表示,他才道:「請恕在下直言,以如今這十二房、和您與表少爺母子的形勢,也為了日後表少爺的前途聲名,其實您只有一條路,就是『仗義疏財』。」


  「雨村先生,」賈琰插言道:「母親對家中親戚各人等一向慷慨,還要如何仗義疏財呢?」


  賈雨村笑了:「表少爺,嗯,要怎麼說呢。這麼說罷,假如表少爺愛吃糖,是每日給一顆,你記得牢;還是某一日給你一大堆,你記得牢呢?」


  賈琰一愣,他有些明白了,一點一點的給好處,只會讓人覺得那是理所應當的。而如果在一個特殊日子給的很多,那個日子會讓很多人記得。從未有人給他講過這些啊,賈琰咬著嘴唇,作揖道:「請先生繼續說。」


  賈雨村接著道:「為今之計,下策、中策就不說了。只說上策,姑奶奶先下手為強,在您還撐得住的時候、族人愈發過分之前,請金陵孫知府出面作證,拿出銀錢,不是周濟族人,而是置族產、資族學,這樣您就站在了高處。


  而後趁著這個功夫,拿出個三五千的銀錢給大姑娘,就說是您身子不成了,給她留下些念想,呵呵,真有骨氣就不要了嘛。只要她拿了,就落了短處。這樣,對您、對錶少爺的名聲無礙。您畢竟日後要看錶少爺,日子長著呢。。」


  這話入情入理,說到了林清心裡,她自己看重名聲,她更看重兒子的名聲,並不願意弄得太出格。陶忠畢竟是奴僕,說句實話,死活不過是主人一句話的事情。可是大姑娘也好、賈氏族人也罷,都不能任憑林清一句話就隨意處置。


  「先生所言甚是,」林清就道,「天色已晚,先生也請早些休息。家中之事、這孩子,還要仰賴先生大才。」


  賈雨村連道不敢,見林氏無話,這才離開了上房。賈琰代母送賈雨村離去,回來就看見母親已經被奶娘和丫鬟們扶到了榻上,他快步過去:「娘!」


  林清勉力沖著兒子笑道:「娘不要緊,坐過來和娘說說話罷。」賈琰坐在她的身邊,林清無限遺憾的撫著兒子的髮髻,不能看這孩子長大成人娶親生子……真是太遺憾了,她笑道:「別被娘說的事情嚇著,這世上的事就是這樣,沒有無緣無故的喜怒愛恨。」


  賈琰的眼淚落下:「我明白的娘,再說還有舅舅舅母肯為我們做主,總比連著都沒有的人幸運多了。您好好養著,一定會好起來的,兒子還沒好好孝順娘呢!」


  「別哭,」林清狠下心不去看兒子:「娘已經將這家中的產業划好了。老沈管家和雨村先生在,他們會幫你籌劃好。娘會讓你那個姐姐有短處,不讓她對你有影響,你將來也要好好和舅舅過日子,好生上進,知道么?」


  「我明白,」賈琰使勁將眼淚憋回去:「娘,族裡的人平時都還好啊,他們真的會把我們逼的走投無路嗎?」


  林清苦笑,他們當然能,對付孤兒寡母,手段多了!


  王東鳴最近忙著替堂伯父王子勝跑腿,這一日她回到家中,賈芬娘就趕緊迎上來:「大爺,琰哥兒回家了。」


  「哦!」王東鳴略驚訝,這段時間他們想盡辦法也沒弄明白林氏讓賈琰去哪了,甚至請族老家的太太去問過,沒用!那個女人的嘴可真夠緊的,「知道他去哪了么?哎呀,其實去哪又有什麼打緊的,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孩子。」


  賈芬娘揉著帕子,恨道:「我告訴你,人家去舅舅家了!還帶了一大幫人回來!」


  「舅舅?」王東鳴停下了換衣服的手:「是姑蘇林家的舅舅?帶來一大幫人,那就是林鹽政家裡了……哎呀。」


  賈芬娘看見丈夫若有所思的樣子,上去推推他:「要不然,咱就算了?我雖厭煩那對母子,可是也不願意你擔風險,咱們才是一家子不是。」


  王東鳴讓媳婦推了一下才回過神,打著哈哈道:「沒事沒事,不要緊……咱們還是得想點法子。不瞞你說,二伯父想提攜我才讓我跑腿跟著摻和族裡產業的事情。雖說二伯父什麼都不缺,可是咱們做晚輩的,逢年過節總要孝敬一二。可這家裡的進項都是有數的,除非、除非能再弄一注銀子……」


  賈芬娘心裡劇烈的跳動起來,她明白丈夫的意思,家中的銀子也夠。可是家裡還有一大一小兩個孩子,放著銀子不動,能從別的地方弄銀子來送禮,那自然是好的。誰會嫌銀子燒手呢,她就道:「那這樣,我也不管那麼多了,改日我去那邊看看,跟著四房老太太一起去!」


  四房老太太,乃是惦記著賈琰家業的主力軍,很快這幾個女人就上門了,賈琰也算是見識到了什麼叫不要臉。


  賈芬娘打著探望弟弟的旗號約上了四房太太,然後又帶出了四房老太太。三個人到了賈琰家裡,賈琰看著母親已經難起身了,真想乾脆讓人回絕她們算了!林清卻道,來者是客,何況她們來了也不是壞事。


  做夢天上掉餡餅的三個人沒想到,林家的管家就在這裡,而林清直接拋出一個大爆竹:「我是打發琰哥兒去他舅舅家了,他舅舅正任著鹽政,老爺去了,家中的產業愈發收益不好。我打算帶著琰哥兒去投奔他舅舅。」


  「不行!」果然,賈芬娘一聽這還了得,屁股想被誰給踹了似的,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站在母親身邊的賈琰嘴上掛著笑,問道:「大姐這是何意?怎麼,我們母子還不能投奔舅家了么?大姐已經出嫁了,連這也要管不成!」


  林清不等旁人說話,就道:「琰哥兒,你是讀書進學的爺們,怎麼也來摻和這個!你姐姐當年也是你父手把手教著讀過書的,怎麼會不明白道理,下去隨先生讀書去罷。」絕口不訓斥兒子,賈琰也就就坡下驢,團團一揖揚長而去。


  氣的賈芬娘臉色發白,四房老太太看她這副樣子,心中暗道真是沒用。四房太太趕緊出面打圓場:「哎呀,咱們琰哥兒出門一趟,脾氣也是大了呢。」


  林清冷笑,把玩著手中的綉帕:「沒法子,我們孤兒寡母的,他舅舅告訴他說要做個男子漢,可不是得脾氣大些么。」噎得四太太說不出話來,求助的看向了婆母。


  四房老太太這才沉聲道:「侄媳婦,不是我說,這家裡的產業將來可是琰哥兒的,他還小呢,你是他娘可不能隨便說賣不賣搬不搬的。我那侄子在世的時候,也沒說過搬走,這是一族聚居的地方,怎麼可以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就是!爹在世的時候,一直幫扶族裡,什麼時候也沒說過要走!」看見有人幫腔,賈芬娘來了精神,「太太,可不是我說,您這放話要搬去琰哥兒舅舅那邊,誰知道是不是想……」


  她說的意猶未盡,林清看著她就提老爺不值,臨終前還擔心這個女兒犯糊塗過得不好,現在看來也的確毫無長進。林清根本搭理她,只對四房老太太說道:「您這話說有道理,所以我已經請兄長家裡的西席先生和管家老沈去下帖子了,請金陵孫知府作證,三日之後,遍請長輩族老,我有話說。」


  這就算是通知了,賈芬娘滑座在椅子上,完了、難道……就聽林氏又加上一句:「自然也不會虧待大姑娘的,畢竟論起來林家與王家也算親戚。哦,大姑娘怕是不曉得,回去問問姑爺,姑爺也不知道就問問長輩罷,比如王節度。」


  說完,她也懶得再留什麼面子,直接端茶送客,將三個女人請了出去。跟她們說沒用,重頭戲還是這族裡的男人!就看賈雨村、老沈管家辦的如何了,林氏撐著額頭,希望一切順利。


  其實賈琰說得對,他們母子的確是幸運的,姑蘇林家的招牌、林鹽政戳在那裡,鹽政太太又是京中榮國府本家嫡支的千金,這族裡敢瞎咧咧、拉硬屎的還真不多。大多數人一聽來意,也就認了這個招呼,預備著三日後的族中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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