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 45 章

  「你怎麼三教九流的人都認識。」梁實明顯對弟弟隨意交友不太滿意, 梁寂不以為然的笑笑。賈琰在旁打圓場道:「多認識些人也不是壞事,阿寂還年輕,就能被柳湘蓮這樣的人帶著一起玩,也很難得。」


  青年們一道「玩」的時候, 不管玩的是什麼,都不太願意帶著年紀太小的少年。一是擔心家裡責怪, 二是覺得小孩子毛都沒長齊, 麻煩,玩不到一起去。柳湘蓮認得寶玉,估計玩的也不錯,與那些勛貴公子們應該也很好, 並不是沒見過市面的人。


  這樣的人能和梁寂玩到一塊,足可證明梁寂在心智上能夠理解他們,他們也不覺得梁寂年齡小。


  梁實其實管不了弟弟, 他們家裡堂兄弟三個,對於梁寂,梁宣、梁實都有點力不從心。梁實也只能說一句, 賈琰打圓場,梁寂不以為然,他只好敗退。而梁宣已經不廢那個勁了,他畢竟年長, 如今二叔梁駙馬時常叫梁寂出門跑腿辦事, 梁宣已經心有所感。


  「那個薛蟠, 」賈琰與黛玉坐在窗下品茶—今年的新茶:雨前龍井, 「寶玉的表哥,去榮府的時候你聽過沒有?」


  黛玉接過賈琰遞過來的茶盞,先察其色,在嗅其香,最後慢慢品嘗。她道:「那薛蟠,就是薛家姐姐的兄長,只是當初聽二表哥同妹妹們提起,那兄長惹下過什麼事情。當時還沒想到,今日見他這副樣子,忽然想起,不就是當初你考試回來,說雨村先生在金陵知府任上包庇的那個薛家公子!」


  賈琰默默點頭:「不錯,就是這個人,聽上去是個莽人,不知道柳湘蓮會如何。」


  「伯衡若是擔憂,不妨明日、後日派人去柳家看看。」黛玉笑道:「便是不知道他家在哪,問寶玉也好、問梁寂兄弟也好,都成啊。」


  賈伯衡的確是不放心,他不是關心薛家,他是覺得和寶玉認識一場,若是他的表哥在京城弄出什麼事情,到底不好看。京城不比金陵,薛家又住在榮府,到時候真的出了事,連著自己乃至林府臉上無光。


  要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薛蟠一貫是被母親寵壞了的,他挨打回家,薛太太當即就哭濕了帕子。又聽薛蟠大喊:著人去抓他,那個柳湘蓮是不講道理的惡人!


  倘若薛寶釵在家,她當然會勸母親,讓哥哥吃個虧是好事,再者說這等事情告訴姨媽難道很有臉面?然而這一日她正與賈家姐妹們在老太太跟前奉承,生生的錯過了勸阻母親的時辰,等她回家的時候,她的好母親已經聽兒子的,將事情告訴了二太太王氏同二奶奶鳳姐。


  這下可熱鬧了,需知王氏夫人雖然自稱佛爺心腸、不管事,可是如今姊妹親侄被打成了那個樣子,怪嚇人的。這可不行!可她又想到了賈政對薛蟠的看法,陪著薛太太掉了兩滴眼淚,哭了一下「為孽障操心的慈母之心」,然後才道:「鳳丫頭用璉二的名帖給宛平縣令送個信,叫他們抓人!公然打人,那姓柳的那咱們家的孩子當什麼了!」


  鳳姐兒更是個樂意攬事的人,挨打的又是自己親表哥,她自然是忙不迭的應下。至於宛平縣,不過一個縣令,她當初可是連長安守備和節度使的閑事都敢管的,縣令算個什麼!

  於是,就在賈琰還沒來得及與寶玉說話的時候,事情鬧大了……


  起因是宛平縣令,這位縣令還不到而立之年,乃是許直同科進士—姓康名頌、字廷美,最是個嚴於律己、品行剛正之人。


  康縣令這日收到一張帖子,信封落款乃是「同知賈璉」,康廷美邊想同窗、同科里並沒這麼個人,此人是誰?一邊就拆開信件一看,才發現這信的主要內容乃是報官:說京中皇商薛某在宛平縣內被人毆打,打人者姓柳名湘蓮,請宛平縣前往捉拿。


  這封信寫的還算規矩,可康廷美正經進士出身,輕輕巧巧就從心中讀出了頤指氣使和高高在上的味道。可他到底是一方父母,既然堂堂同知前來報官,那康廷美必須放下心中不悅,先調查一番才是。他派兩撥人去找原告薛某和被告柳某。


  結果柳某到場,薛某說被打的嚴重了不肯上堂,只叫老僕前來。這也是能理解的,不過康廷美看那老僕趾高氣昂的樣子,難免對那薛家心下不喜。而他看柳湘蓮儀錶堂堂、談吐不俗,就升起幾分好感,也沒有呵斥打罵的問了下事情經過。


  這一下自然就知道了,原來那個薛某人是個浪蕩子,自己品行不端,欲行不軌的時候被人毆打,還敢惡人先告狀!柳某不僅自己口供如此,還有當日與他們在一起的幾位公子可以作口供,是可忍孰不可忍,康廷美又一次派人前往通告薛某:此案要判,原告若是能上堂,還是自己過堂吧。


  薛蟠在家洋洋得意,以為能看到柳湘蓮醜態,卻不想一個小小的宛平縣令居然駁了榮國府的面子,將柳湘蓮釋放,反倒訓誡了自己幾句?薛大爺不敢置信,這康縣令是讀書讀傻了么?

  心懷不忿的薛蟠就在宛平縣衙大門處同柳湘蓮揮起拳頭,過來湊熱鬧為柳湘蓮說話的馮紫英等人忙把他攔下,還在大堂上的康廷美聽說外頭的情況勃然大怒,拍著驚堂木就讓衙役、捕快將薛蟠給扣住了。被按在地上的薛蟠破口大罵:「不過一個七品縣令,京中多如野狗!」


  「在朝廷公堂前面動武,膽子不小啊!」康廷美審也不審,先將薛蟠扣押下獄,薛家下人連滾帶爬的回城報信去了。


  柳湘蓮、馮紫英等人也被薛蟠的混賬程度驚的目瞪口呆,轉過神就對縣令道,薛蟠乃是榮府親屬,貴縣若是就這麼扣下他,恐怕不太好。


  康廷美一聽他們這些公子們彼此相熟,就問道:「既然諸位彼此相識,本官倒想請問一句,同知賈璉,也是榮國府的人嗎?」


  柳湘蓮就道,正是榮府長房之子。馮紫英無意中還提到道:「賈同知一向在齊王跟前頗有臉面,貴縣,還是慎重啊。康縣令為人正直,我等不忍看忠良遇到坎坷。」


  「閣下是?」康廷美聽著話音,不由得狐疑的看了眼馮紫英,就見馮紫英肅容道:「家父神武將軍馮諱唐。」


  康廷美明白了。


  前頭說過,他與許直許正行乃是同科進士,當初他們的會試座師正是內閣學士董澤董春雨。這位董大人和首輔楚縉楚易紳一樣,都是高舉著「禮法」大旗,一定要為燕王司徒闡爭個名分的官員。


  康廷美讓柳湘蓮、馮紫英等離開,立刻寫信給恩師董春雨,將事情寫的分明,著重寫了一下賈璉以同知身份插手朝廷官府訴訟,此乃大忌!斷不能容,又道賈璉為齊王彭祖的馬前卒,如今顯然是仗勢欺人。


  反正賈琰聽到消息的時候,齊王已經因為「疑似縱容捐官插手訴訟」為由,被皇帝勒令跪在紫宸殿前免冠反省待勘。賈琰人在楚王府,卻打發韓長生去林家,趕緊將這件事告訴岳母賈敏:請她千萬小心,此事榮國府怕是也要脫層皮。


  榮國府中,薛姨媽正在和二太太王氏、鳳姐哭訴:「多大膽的一個七品縣令,連府上都不看在眼裡,還把蟠兒扣在牢里。蟠兒就是一是氣急與人動手,怎麼就能連個罪名都沒有就被抓了!」


  這事原本王夫人就是推給鳳姐的,可現在也急眼了,這不僅是她娘家外甥被關了,這還是榮國府的臉被打了呀!不過一個七品官,怎麼如此大膽!


  這件事林海一早就知道了,他卻沒有告訴賈政,原因有二:其一、林海認為如果這一次讓榮府遠著齊王爭儲之事,說不定是好事,免得日後難辦;其二、林海想看看,在燕王、齊王必然要開始的爭鋒當中,賈琰能夠幫助楚王漁翁得利嗎?

  若是能,林海就沒什麼不放心的。若是不能……林海就要夥同梁逸之出手了。他翻弄著手邊的文書,戶部去年核查京郊土地收益等事項,發現了一些不妙之處。燕王、齊王這兩幫人的屁股都不幹凈,有些事情總是很微妙的,說出來的話,聽在皇帝耳朵里,也會有很多種意思。


  有些甚至致命,林海笑笑,只等著看楚王那邊會有何舉措。


  定城侯劉徊卻在拍大腿:「咱們家外孫子生的晚了!若是現在寧王也出宮開府,咱們也能摻和一下,弄掉兩個,是兩個啊。」


  世孫劉觀問道:「祖父,您怎麼能確定,一定會倒下兩個呢?」


  「呵呵,」定城侯大笑:「小子你還有的學呢。你要是有兩個兒子,老大、老二都是烏眼雞恨不能將親兄弟置於死地,你會高興嗎?唉,如今也只有你祖父我,才能想到這一層吧,陛下對孩子們越好,就會越生氣。」


  劉徊想錯了,不止他一個人會想到,同樣的話,賈琰正在和司徒闊說起:「還請七爺前往宮中。」


  「為四哥求情,還是說三哥做得對?亦或是自薦自己去調查這件事。」司徒闊覺得現在不是入宮的好時機。


  賈琰同司徒闊對視,微笑道:「都不是,請殿下入宮,安慰皇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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