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 46 章

  「齊王固然有錯, 可是落井下石的可都是首輔那邊的人。」賈伯衡擺弄著艾草:「換句話說,都是為了燕王才這麼做的。而燕王殿下沒有入宮求情,顯然對此樂見其成。陛下是個最心明眼亮的人,怎麼會不知道根由是什麼?」


  司徒闊靜靜地聽著, 賈琰又道:「而七爺您與此事並無干係,只是擔心『父親為兄長錯誤慪氣傷身』的孝子罷了。」


  「那……如果陛下問起七爺, 要不要去調查齊王呢?」石光珠擔憂道:「若是照伯衡所說, 那七爺去調查,是不是不好啊。」


  賈琰沒說話,司徒闊卻笑道:「父皇不會讓我去做這個得罪人的差事,父皇既然回護我, 就不會維護一次半次。我現在就進宮,走西門而入,正好避開四哥他們。」


  其實做個孝子, 並不是司徒闊聽賈琰那麼說才做的,只是這些年來他日日擔憂,已經忘了過去父慈子孝的時候了。現在端平皇帝對他愈發看重偏寵, 幾乎要恢復到上書事件之前,司徒闊也想起自己幼時所說的「一定好好孝順父皇母妃!」


  司徒闊坐在馬車裡想著過去和現在,在他站在清涼殿之前請戴權通報的時候,心中驀然有一陣預感:這說不定就是他們父子恢復到從前的契機。


  清涼殿中不止有皇帝, 蘇貴妃同女兒司徒寶也在, 司徒闊被迎進來的時候, 三口人正在吃櫻桃酪。端平皇帝看見兒子, 招手道:「過來嘗嘗,你母親送過來的。」小公主也在旁邊對七哥笑言:可好吃了!

  司徒闊一陣莞爾,坐在了妹妹身邊,一家人談笑宴宴。皇帝全然不像生氣的樣子,司徒闊看著母親,蘇貴妃輕輕對他搖頭,示意他不要說那件事。


  楚王走後,賈琰同石光珠坐在值班房裡閑聊,石光珠道:「聽說齊王的事情,忠順王司徒延也沒少落井下石。」


  「嗯,我也聽說了,司徒延親口說齊王一向喜歡寧榮二府的子弟。」賈琰笑道:「我猜,他巴不得齊王死了才好。」


  「哈哈哈,是啊。」石光珠也笑說:「一直以為齊王精明能幹,外頭人都這麼說,博陵侯顧氏幫他吹噓,齊王連監國的機會都沒有,只是奉命代替皇帝主持典禮或者祭祀,就能被朝野上下稱為「精明幹練」。卻沒想到,齊王居然是個這麼好騙的人,他當年都沒有為義忠說過話,居然以為人家的兒子會幫他?兩句好話就能被哄了的人,做了皇帝也是個昏君。」


  「被寵壞了嘛。」賈琰伸伸腿,「當年他年輕,萬事博陵侯都能替他辦了,現在輪到自己親身上陣……呵呵。只看他被燕王這一下收拾的多慘就知道了,真正不好對付的是燕王。至於寧王,日後不過又一個齊王罷了。」


  「是啊。」石光珠這才恍然:「燕王有名分、有支持,這麼一看手段也不差。若這一次他不倒,日後七爺難保不會遇上麻煩。燕王才是大患吶,不,應該說朝中支持燕王那些人才麻煩……他們還說正統,若是正統,為何不為廢太子效死呢。」


  這就是說首輔楚縉了,他老人家當年也是太子詹事,現在還能當上首輔,而今又一次喊著正統……難道他真是個正統忠良?那麼他是怎麼逃過皇帝的怒火,從三庶人之事里全身而退的?這些老大人自己的屁股也未必多乾淨,嘴上的話,不過是屁股決定腦袋罷了。


  利益不一致的人,千萬不要相信他們的口號措施,若被人牽著鼻子走,那就是蠢了。


  燕王司徒闡就在猶豫,他要不要去給司徒彭祖求情呢?

  首輔大學士楚縉傳過來的看法是應該去,所謂兄友弟恭、父慈子孝,能給燕王打造形象的機會難得;而董春雨的看法是不該去,萬一燕王求情,陛下真的對齊王高舉輕放怎麼辦?誰能說以後他們還會有這樣一個好機會去打擊齊王!

  兩邊都有道理,可是多年來齊王強勢給燕王的陰影尚在,儘管司徒闡知道首輔說的有道理。但是他自己傾向於一下子給齊王打倒!讓司徒彭祖永遠不能再借著博陵侯的勢力來耀武揚威,讓他謹守弟弟的本分,讓他明白:他司徒闡才是皇帝陛下現存的長子!


  善於看主子眼色的王府長史趕緊湊趣:「三爺,您讓齊王疼的狠了,他才能學乖啊。」司徒闡默默點頭,他到底沒有聽楚縉的話。而正在內閣辦事的楚首輔等了整整一天,燕王終究沒有來,他嘆道:豎子不相與謀……


  楚縉嘆息,燕王還是不成啊,若是他來求情,說幾句得體的話,才能給齊王致命一擊。現在,反而都要看皇帝要如何處置齊王,和直接關係此案的榮公之後。若是想讓皇帝按照自己的意圖辦事,那就必須在皇帝身邊,不停地影響他……現在燕王居然自己放棄了。


  這都是端平三十年五月初十發生的事情,同一天,賈政在工部接到聖旨,旨意讓他立刻停止工部的差事隨皇帝的特使回家:揪出同知賈璉,在特使的記錄之下詢問他事情因由,而後闔府閉門思過。


  同一日,賈琰在準備離開楚王府回家的時候,迎來了檢校長史、御史中丞趙籍的口信。口信乃是趙籍幕僚送來的,只有短短的一句話:小心賈時飛。


  賈琰沒有回家,而是直奔林府,端午節開始他們夫妻又跑回林府過節,已經住了好些天。到了晚間一起吃飯的時候,賈琰才知道,奉旨出京觀風的賈雨村昨日晚間已經回到京城,今早陛見。負責陪著賈政回府問話的就是他!

  「打!給我往死里打!」小廝們哭喪著臉揮舞板子,躺在長凳上的賈璉已經失去知覺了。


  賈赦暴跳如雷,旁邊的賈政板著臉,這會也沒有了相勸的心思,賈雨村更沒法說什麼。他該問的話都問了,如今老子教訓兒子,他能如何。而門外王熙鳳哀哀求告,看這裡實在不成,又跑到了老太太跟前。


  若是旁的事情,哪怕王熙鳳做的出格些,老太太若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回護著,倒也能糊弄過去。然而此事雖因小而起,卻驚動天子、牽連親王,老太太如今連薛家人也都被拒之門外,只說身子不爽。鳳姐無法,跪在門外苦苦哀求,老太太到底人老心軟,將她叫了進來。


  這一叫不要緊,史太君這才知道,固然有鳳姐兒膽大妄為處事不妥,可是她那好兒媳二太太也不是什麼好鳥!因著老太太、賈政母子都瞧不上薛蟠,她就攛掇、慫恿親侄女跑到前頭爭鋒,可是如今出了事,卻絲毫不見她有為賈璉、鳳姐夫妻說句話的意思。


  鳳姐嘴裡念叨著:不是二爺的錯,都是我乾的;我替二爺受罰,我去過堂;老太太可憐可憐親孫子罷,錯的都是我呀。跪在下頭連連求告,哭的滿臉都是淚水,老太太這才嘆氣讓鴛鴦將人扶了起來。


  「過去我總想著你們雖年輕,也總算明白循規蹈矩,不出大格子。」老太太嘆息:「誰知道,背著我和你老爺們干出這麼大的事情。鳳兒,平素看你也是個機靈孩子,怎麼膽子這樣大!還有……」那個二太太,居然不勸一句,聽見娘家姊妹告狀就跟著走。


  「鴛鴦,」老太太叫人:「打發個人,叫你們二老爺過來!」


  林府中,黛玉正靠在賈敏身邊:「娘,外祖那邊,您不必太擔憂的。」


  而坐在下手的賈琰也道:「正是,岳母不必過於擔憂,陛下若是想嚴懲,就不會派賈雨村去榮府。直接將璉二哥一道下獄,命三法司會審豈不方便,何必多此一舉。」


  賈敏看向了林海,林海只是搖頭:「恐怕捐官免不了,受責罰也免不了,其他的,陛下更可能以此為理由,派御史對地方上開始巡查。這種事情,擺在面上的都是小的,若是仔細翻查起來……我記得從前家裡收拾花園水池,平時瞧著水清的很,可仔細拉網一看,裡面翻騰出一條碗口粗的水蛇。」


  「可,若是擔心翻騰出東西,而不去拉網清理。」黛玉道:「早晚,水蛇要爬上岸的。」


  林海笑道:「那你覺得該如何?」


  「防患於未然吧,」黛玉有些遲疑:「比如家中管家似的,發現事情早些處置了,總比蓋著掩著,最後鬧到不可收拾才好。雖然朝廷中的事情更複雜,但是論起來,道理都是一樣。」


  賈琰卻道:「可,陛下會不會猶豫呢,他今年已經是花甲之年。圖個省心,也不願意為難舊臣,就真的高舉輕放……那可就。」他搖搖頭,皇帝心海底針,猜不到。


  不過黛玉想了一會又道:「我倒是覺得,有個人比咱們更揪心,擔心這事鬧大了。」


  「誰?」二人異口同聲,林海只看著女兒笑,真是七巧玲瓏心啊。


  黛玉笑道:「我那個老師賈雨村啊,陛下讓他去做特使,進了榮府大門,涉及的又是薛蟠。當初他不就偏袒過薛家嗎?現在,他才那個擔心事情鬧大的人……不知道他對朝廷局勢是怎麼看的。」


  雖然她說的模糊,在座三個人卻明白,這話指的是賈雨村站在哪位皇子一邊,而賈雨村不管站在哪一邊,以他的為人,現在最要緊的都是自保。所以,他會拚命的將事情大事化小。


  賈琰對林海對視一眼,他微微欠身表示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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