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 59 章
因為石光珠和探春還未成親, 王府屬官的女眷里,除了檢校長史趙籍的夫人,就是黛玉地位最尊。因此她隨賈琰一來王府,就被請到了於孺人那裡喝茶。作為更早入府的李孺人據說是懷相不太好, 如今只在院中靜養,只能由於氏招待黛玉了。
二人原本也是見過的, 稍一談笑, 黛玉瞧著那大肚子也有些擔心,略說幾句話,就請於孺人去休息即可,待到入席的時候, 她們再一道過去就行了。
於氏眼中都是感激,楚王看重賈琰同石光珠人所共知,她如今這個「妾身未明」的尷尬身份, 面對林尚書的獨女、楚王重臣的妻子還是要小心些。而對方如此的通情達理,體貼細心,這讓有孕以來壓力很大的於氏難得的笑了。
「我不要緊的, 」她笑道:「林家妹妹別嫌我無禮,我這樣靠著同你說話正好。」二人也是舊識,此刻相談甚歡。可誰也沒想到,將要開席, 準備前往正廳的時候, 被丫鬟們扶著的於氏孺人卻突然滑了一下, 連驚帶嚇, 腹痛不止。
黛玉沒有過生產經驗,可是到底成婚嫁人,她也聽說過「七活八不活」這句話。於孺人的孩子臘月正好是八個多月,意識到這一點,黛玉的後背冒出一陣冷汗。楚王府就沒有過新生兒,於氏身邊的丫頭也年輕不懂,還嚷嚷著孺人是不是受了驚嚇,趕緊會屋喝些熱奶子。
「快去請穩婆和太醫過來!」黛玉看著她們忙忙亂亂,而於氏已經疼的滿頭是汗,她當機立斷:「來個人去稟告七殿下,就說孺人怕是發動了,快去!」
楚王很快到了,這期間黛玉一直守在於氏身邊,聽見楚王將至才讓於氏寬心,自己閃入屏風后。等司徒闊進來,她將情況一說,又說已經叫過了太醫同穩婆。楚王鬆了口氣,真是連連道謝,黛玉就道自己先行退下。
離開於孺人的屋子,沒離開院子就看見又有一年輕婦人過來,也是挺著肚子,由侍女扶著跪在房前哀哀求告,說「都因為自己不中用,勞累了於妹妹,才會動了胎氣。」黛玉回頭看了一眼,楚王又急匆匆走出來,安撫了這個李孺人,讓她也好生回去安心休息。
司徒闊派的丫鬟恭恭敬敬的請黛玉去了正廳,賈琰站在門口擔心的往後面看,看見她的時候趕緊上前:「怎麼了佑年,你沒被嚇著吧?」
黛玉淡笑搖頭:「這有什麼好嚇著的,不過,有點吃驚是真的。」石光珠上前來給表姐見禮,黛玉趕緊避開還了半禮,他們既是通家之好、如今又是親戚,賈琰還在場,倒也不必刻意避諱。
行禮之後,各自落座,石光珠就道:「是挺奇怪的,方才七爺還笑言李孺人雖然懷相不好,不過到底還算平安。而於孺人一向康健,怎麼會不足月,就突然發動呢?」
賈琰噓一聲,示意他噤聲,侯門深似海,遑論王府。
何況皇帝有言在先:誰先生了長子,就將誰冊為楚王妃。那位李孺人雖然一向低調,可是王妃與孺人,天壤之別。名分何等重要,看楚王自己就明白了,誰知道內宅女人和她們的娘家會做出什麼事情。他們畢竟是楚王屬官,如果王府內宅鬧的難看,於楚王也並不好,但是現在並非是談論此事的好時機。
三個人沒做多久冷板凳,司徒闊腳步匆匆從外面進來,賈琰打量一眼,面色還好。他先一步問道:「七爺,於孺人與小皇孫無妨吧?」
「唉,太醫已經到了,我又從外面叫了個祖傳婦科的大夫,他們都說還好。」司徒闊皺著眉:「不過,真是奇怪了,前些天雖然下了小雪,可是王府裡面沒有特別滑的地方啊,丫鬟說她是最近累著了……說起來也是我的不對,找你們攜眷前來,原打算咱們好生聚一聚,卻弄成了這樣。」
二人都道不敢,黛玉也說:「您這麼說豈不是折煞我們,府中如此,不如臣婦暫且離開,也免得殿下分心掛懷我等。」
司徒闊想想,也就允了,今日府中亂七八糟,留下他們也是跟著受累,吃不好也休息不好。石光珠並無家室,他倒是留下了;賈琰也要留下,卻被司徒闊制止:「如今天寒地凍,你也不能讓女人家一個人回去,去吧伯衡不必擔憂。」
賈琰推辭不過,才與黛玉一同離開王府,上車歸家。等到只有他們夫婦二人的時候,黛玉才道:「今日之事是夠巧的,偏偏我與於孺人一道出來的時候,她滑了一下……若是真有個什麼,我也難辭其咎。」
「什麼?和你有什麼關係。」賈琰驚笑道:「難道還會怪罪於你么?七爺並不是那麼糊塗的人,佑年放心罷。」
「可,」黛玉嘴上笑著,眼中卻毫無笑意的看著賈琰:「如果這件事是有人背後動手,然後拉上我做墊背呢。」
賈琰的臉放了下來,夫妻心意相通,他馬上明白了媳婦想說卻沒有明說的話:若是王府里的另一位孺人為了自己的名位,故意引導人說:孺人都是為了招待林氏太太,這才累著了諸如此類的話,那麼他們的確會非常被動,連帶著楚王也不好處置。
「我先送你回家,然後騎馬回到王府去,你不要擔心,佑年,萬事有我!」賈琰握著黛玉的手,在到家門的時候看著她帶著隨從進門,自己解開馬縱馬而去。
楚王府中正在亂糟糟的,許是那一滑真是將於孺人嚇得不輕,此刻孩子生的不太順利。司徒闊臉色慘白,於孺人從入府開始,只看著她祖父於明遠尚書的份兒上,他也對於氏頗好。而於氏本人也的確是知書達理,秀外慧中,二人相處的不錯。
此刻,聽著那院子里聲聲慘叫,司徒闊臉色慘白倒像是他在生孩子,脫力了一般。這是他的頭一個孩子,不拘男女都是極重要的,這個孩子能夠證明已經二十四歲的楚王殿下,有了孺人六、七年的他,是個有生育能力的男人。
可是如果母子皆亡,或是活一死一,怎麼都是不美。新年將至,怎麼自己就這麼不順呢,司徒闊連連嘆息。賈琰卻在此刻回到王府,走入正廳行禮道:「七爺,孺人身邊的丫鬟呢?」
「啊!」司徒闊有些愣神:「伯衡這是何意。」
賈琰道:「此事外臣原不該管,可是事關皇嗣,也由不得在下繼續緘默。敢問七爺,孺人因為滑倒而動了胎氣,如果是丫鬟的罪過呢?事關重大,正該將她扣起來,而不是放任她在房內伺候!」
司徒闊不傻,他只是沒想到這個,王府數年來只有李孺人一個。李氏也是安分守己的性子,從不惹麻煩,司徒闊都習慣了。他不可能第一時間就想到後宮中那些齟齬、下三濫的勾當,此刻賈琰提起,他馬上想到了同母弟衛懷王的夭折。
當年衛懷王夭折,司徒闊年紀不大,只知道後來母親和自己身邊,宮中死了一批人,流放一批人。不管是不是寧可錯殺、不可放過,只看結果,他和妹妹都平安長大了。
「母妃在於氏七個月的時候,就賜下了嬤嬤,」司徒闊攥著扶手獰笑道:「此刻兩個嬤嬤都在產房裡。丫鬟不敢亂動,我再派幾個人過去看著。此刻若是抓人,反倒驚動於氏,突然換上人也未必會伺候。等到母子平安再說,本王必要……」
石光珠偷偷同賈琰對了下眼神,果然是楚王,此刻設計周全還能按捺憤怒。對於一個有志於儲位的人來說,懂得制怒,是個很大的優點。
三個人就圍坐烤火,誰也不再說話,只聽見那邊隱約傳來嘶啞的叫喊。賈琰心道,若是將來佑年生產,我一定就在她身邊陪著,這樣只能遠遠坐著真是太讓人糟心了。
石光珠看著司徒闊彷彿凍住的臉,最後憋出一句話:「七爺,孩子出世,您給取個什麼名啊?」他有意融化一下氣氛,能生下來取名字,一定是母子平安,孩子順利長成。
果然司徒闊宛如凍僵的臉融化些許,臉上肌肉抽動兩下,他想笑卻沒笑出來,說道:「父皇說,若是生了個兒子他給取名字,生個女兒母妃孩子取名字,小名可以讓我和王妃商量著取。」他看著二人有些驚訝的臉色,擠出個笑容:「是,其實我已經想好了,不管這孩子是男是女,平安生下來我就為於氏請封王妃。」
「七爺心地如此,於孺人也必定會逢凶化吉。」石光珠嘆道:「這樣,您后宅安穩,對以後也好。」
司徒闊吐出口氣,但願一切順利罷。
外面又開始下雪了,賈琰耳朵一動,他聽到了太監高亭的聲音,高亭跪在門外,喜氣洋洋的大聲道:「恭喜七爺!於孺人母子平安,小爺身體健壯!」
司徒闊一把抓住賈琰:「伯衡!伯衡我沒聽錯吧。」
賈琰哭笑不得:「沒有沒有,您沒聽錯,七爺,於孺人母子平安,您有兒子了!」石光珠也在起來,也是一臉喜氣,倒像是他也娶妻生子了一般。三人圍在一起傻乎乎的笑了好一陣,高亭沒法子,徑自起身進來,彎腰道:「七爺,是不是要給宮裡報喜啊?」
「對對對,」司徒闊拍拍腦袋:「趕緊的,小高你去報喜,請母妃賞幾個會伺候月子的過來。呃,伯衡、孟圭你們幫我寫帖子給兄弟們知會一聲。還有,伯衡幫我給府中上下發賞錢,還有,」他低聲道,「我讓嬤嬤陪著你,將那幾個丫頭都給我抓起來!」
賈琰抱拳,明白了。
楚王司徒闊有了兒子,這個消息很快傳遍了京城,將要過年了,皇帝聽到這個消息大喜,他竟然下令:因為小皇孫降生,年前大赦順天府!
舉朝震驚,因為這是國朝第二次因為皇孫降生而大赦某地,上一次已經是二十年前了,皇長孫司徒延出生,皇帝大赦順天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