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人皮畫04
韓可眼球上吊、翻白眼,臉上瀰漫一股黑灰死氣。明顯是被上身了。
聽到『羅酆六宮』時,她面露驚恐。
所謂『羅酆六宮』,即為羅酆山六天鬼神之宮。羅酆山為道教山名,是陰府最高之神酆都北陰大帝之鬼所。羅酆山外有六室、內有六宮,北陰大帝屬下有五方鬼帝,以召人鬼魄,考其神魂統攝陰間地獄。非十惡不赦、大奸大惡之人以及害人性命厲鬼凶煞不能關進羅酆地獄。
這是個比十八層地獄還要令厲鬼凶煞恐懼的地方,光是搬出『羅酆六宮』就能令厲鬼心生恐懼。倘若搬出北陰大帝名諱加以威脅,心理承受能力差點的小鬼都能被嚇到魂飛魄散。
韓可被嚇到,變得謹慎了一些,但還是不相信陳陽有能力搬得出羅酆六宮。她目光向下,沒看到陳陽身上的天師木牒,更沒有玉牒。
「你還沒有授籙?」
陳陽搖頭:「我不是天師。」
韓可愣了一下,隨即大笑。慘白的眼睛直勾勾盯著陳陽,沒有眼珠,格外滲人。臉上的黑灰死氣朝腦門涌動,一旦死氣爬上腦門,估計韓可的魂魄就真要被擠兌沒了。
陳陽靜靜的看著她半晌,起身走到窗邊。『唰』的一聲,窗帘被拉開。日光傾瀉進來,韓可發出尖叫,手掌擋在臉上避開日光。
陳陽趁機跳上前,抓住韓可右手中指,拿著指甲刀朝指腹戳了一下。很快冒出一滴血來。
韓可渾身顫抖,牙關緊咬,眼球上翻,過了一陣后停止顫動,昏迷過去。半晌,緩緩蘇醒,看到在床沿邊站著的陳陽,並沒有感到害怕。
「又是我爸請來的神棍?」
「我不是神棍。」
韓可嗤笑了一聲,靠坐在床上,眼神獃滯放空。
陳陽有些不忍,便說道:「你倒不用太過灰心,死氣還未蔓延至你的天靈穴,還有救。」
「……天靈穴?」
「額頭印堂。」陳陽指了指自己額頭,說道:「人有三把火,陽氣足,鬼神不侵。死氣從你的足底向上蔓延,吹滅你的兩把火,還有一把在印堂天靈穴,只有徹底吹滅在你印堂處的火,那隻厲鬼才能占你的身、替你的命數。」
韓可眼神微微一動,死死的盯著陳陽,像抓住了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你真的有辦法救我嗎?」
「看你願不願意說出你所知道的,不能隱瞞。」
韓可流下眼淚,所有的冷漠都拉枯折朽一般傾塌。這也就是個沒成年的小姑娘,被折磨了近一個月,希望一次次破滅,漸漸變得絕望。
可又怎麼甘心被一隻孤魂野鬼佔據自己的身體和命數,自己去替那隻孤魂野鬼受苦,那隻孤魂野鬼卻享用了她的好命。如今見陳陽言之鑿鑿,真誠的目光和沉穩不動聲色的外表令人信任不已。
再加上雖然剛才被厲鬼上身動彈不得,但外界發生的一切,韓可是知道的。
所以她看到陳陽三言兩語嚇到那厲鬼,還把厲鬼趕跑,便把陳陽當成了真正的天師。
「如果您能救我,我會再支付您十萬酬金。」
加起來就是五十萬,一輩子沒見過這麼多錢的陳陽完全忘記自己避諱鬼神的事了。反正他前半輩子就一直跟鬼神打交道,再多打一次也沒事。
「我問你,那幅畫是怎麼回事?」
「畫?」韓可順著陳陽的視線看過去,當看到掛在一堆海報里格外突出的那副美人畫時,怔住了。「我從沒見過這幅畫?!」
韓可驚訝的表情不似作偽,也就是說她是真的沒有注意到這幅畫。再想想,這幅畫明明在一堆動漫海報襯托下應該是格外顯眼,偏偏在剛才進入卧室的時候沒人注意到。
可見邪門。
「大師,這畫……該不會就是那隻東西住的地方吧?我從來沒見過這幅畫,它怎麼出現在我卧室里的?」
陳陽搖頭:「房子有門神衛家宅,房中有祖宗保平安,我剛才在樓下還看到你們供奉一尊關聖帝君像……哦,就是關公像。按理來說,邪祟是不可能進得來。」
「那——」
「所以這畫,是有人帶進來的。」
韓可愣住,隨即擰眉憤怒:「有人要害我?能進入我卧室的人,除了我爸媽就是佣嫂。難道是那個佣嫂弄來的邪門東西害我?」
陳陽沉默不語,盯著那畫像看了半晌,突然問道:「你家那佣嫂老家在哪裡?」
「四川。」
「沒去過粵西?」
「我曾聽她說過,只在北方地區打工,沒去過南方。」
「那就不是她。」
陳陽起身,走到畫像面前仔細端摹。盯著畫中旗袍女子的眉目入了神,陡然見那畫像中旗袍女子眼神動了動,朝著他看過來,紅唇微勾。
剎時邪氣四溢。
陳陽心中一跳,再定睛一看,畫像旗袍女子仍舊眉目如畫。彷彿剛才全是他的錯覺,可他知道不是錯覺。此刻陳陽心中多了絲警惕,自從十六歲后,能夠迷惑住他的鬼已經不多了。
陳陽發現畫紙格外細膩,近看彷彿還泛著光澤。摸了一下,滑膩感久久留存於指腹之間。
「你這個月有沒有買什麼畫紙?」
「沒——」韓可搖頭搖到一半,頓住:「雖然沒買過畫紙,但是撿到一張畫紙。我是美術生,平時喜歡畫畫然後上傳到微博上,看到畫紙心裡就喜歡,撿起來一摸細膩純熟,比之傳統宣紙還要好。我就帶了回來,放在抽屜里。」
她掙扎著起身拉開抽屜,卻沒看到畫紙:「不見了?」
韓可似乎想到了什麼,猛地轉頭盯著牆上的那副美人畫,好似看到了猛鬼圖般驚恐之色漫上眼底:「我沒在畫紙上畫過!」
陳陽:「你在哪裡撿到的這張畫紙?」
「粵西,我爸老家。」
「具體。」
「山上……那座新墳旁。」
陳陽嘆口氣:「你可真敢撿。」
韓可又哭了:「我也不知道,我無神論者,誰知道撿到就被纏上了。大師,救救我。」
「看在五十萬的面子上,拼盡所學我也會救你的。」
不知為何,這話比任何冠冕堂皇之語都令韓可感到安心。
大概這就是五十萬的重量。
「大師,那畫紙……到底怎麼回事?」
看韓可被嚇哭的樣子,陳陽也不好說出『疑似人皮紙』這種猜測來。不然沒等他救人,韓可先被嚇死了。想想看,你和一人皮製作的畫紙在一個卧室朝夕相處一個月,那畫紙就擺在床頭櫃,睡覺的地方。而且還時不時拿出來摸一摸,可能還貼在臉上磨蹭兩下。
想想都一陣毛骨悚然。
陳陽含糊的說道:「只是邪術。」
陳陽在卧室里坐了半晌,等待夜晚降臨。突然起身,連帶韓可嚇了一跳,連忙詢問:「大師,您要去哪?」
「……上廁所。」
「我陪您去。」
「你看合適嗎?」
「我站門口。」
話說間,她還拿起輸液瓶,當真要跟在陳陽後頭上廁所。
陳陽無奈,教了她一段口訣。韓可搖頭,學不會。陳陽便讓她抓著中指,覺得不對勁的時候就用力擠出血來:「十指連心,中指最靠近心臟,血液中含有純陽之氣。雖然你現在死氣纏身,但也能抵抗一段時間,有事記得喊救命。」
韓可連忙點頭,把吊瓶放回架子上,重新躺回床上,緊緊捏著被戳破的中指。
陳陽甫一出門,就撞見沖他擠眉弄眼的毛小莉。
「你也鬼上身了?」
「去,別瞎說。」毛小莉黏在陳陽身側,略帶討好:「陳哥,你就是天師吧。是不是授了玉牒?真人不露相那種。」
天師三品及以上,不授木牒,而授玉牒。
「不是。」
「我剛剛都聽見了。」
陳陽把手機擺到毛小莉面前,「看到沒有?」
毛小莉定睛一看,百度頁面:民間驅鬼十法。
嘴角抽抽,幻想破滅。
陳陽撇下沒精打採的毛小莉,去洗手間一趟,再回來看到毛小莉還站門口等著,便問道:「都問清楚了?」
毛小莉挺起腰:「問清楚了,不是同個人。」
「過了這麼久,韓先生還能記得?」
「正是巧合,韓先生聽到他女兒中邪跟那座新墳有關,當即給老家那邊打電話。韓先生是當地的捐款大戶,所以村長一聽出事兒,立即把新墳死者的事情全都告訴韓先生。還發了幾張照片過來,我把照片傳手機上了,你看看。」
陳陽看過去,那照片上的女孩子確實很漂亮,但也沒驚艷到哪裡去。至少比不上剛才在卧室里的那幅畫。
「陳哥,剛韓先生還問我畫像上的旗袍女子是誰,掛他女兒卧室里的畫像,他居然不知道。你說怪不怪?」
陳陽:「回去問韓可。」
說完,轉身回卧室。把手機里的照片拿出來給韓可看,韓可卻說不認識。
「我是看到墓碑上的照片,但不是這個樣子——」韓可猛然歇住話頭,偏頭看向牆上的那幅美人圖,臉上的驚恐完全實質化:「我想起來了,當時看到的女人,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