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貓殺01
《佛系大仙女》與《大農場主》 所謂『羅酆六宮』, 即為羅酆山六天鬼神之宮。羅酆山為道教山名,是陰府最高之神酆都北陰大帝之鬼所。羅酆山外有六室、內有六宮, 北陰大帝屬下有五方鬼帝, 以召人鬼魄, 考其神魂統攝陰間地獄。非十惡不赦、大奸大惡之人以及害人性命厲鬼凶煞不能關進羅酆地獄。
這是個比十八層地獄還要令厲鬼凶煞恐懼的地方,光是搬出『羅酆六宮』就能令厲鬼心生恐懼。倘若搬出北陰大帝名諱加以威脅,心理承受能力差點的小鬼都能被嚇到魂飛魄散。
韓可被嚇到, 變得謹慎了一些,但還是不相信陳陽有能力搬得出羅酆六宮。她目光向下, 沒看到陳陽身上的天師木牒,更沒有玉牒。
「你還沒有授籙?」
陳陽搖頭:「我不是天師。」
韓可愣了一下, 隨即大笑。慘白的眼睛直勾勾盯著陳陽,沒有眼珠,格外滲人。臉上的黑灰死氣朝腦門涌動,一旦死氣爬上腦門,估計韓可的魂魄就真要被擠兌沒了。
陳陽靜靜的看著她半晌,起身走到窗邊。『唰』的一聲,窗帘被拉開。日光傾瀉進來, 韓可發出尖叫,手掌擋在臉上避開日光。
陳陽趁機跳上前, 抓住韓可右手中指,拿著指甲刀朝指腹戳了一下。很快冒出一滴血來。
韓可渾身顫抖, 牙關緊咬, 眼球上翻, 過了一陣后停止顫動,昏迷過去。半晌,緩緩蘇醒,看到在床沿邊站著的陳陽,並沒有感到害怕。
「又是我爸請來的神棍?」
「我不是神棍。」
韓可嗤笑了一聲,靠坐在床上,眼神獃滯放空。
陳陽有些不忍,便說道:「你倒不用太過灰心,死氣還未蔓延至你的天靈穴,還有救。」
「……天靈穴?」
「額頭印堂。」陳陽指了指自己額頭,說道:「人有三把火,陽氣足,鬼神不侵。死氣從你的足底向上蔓延,吹滅你的兩把火,還有一把在印堂天靈穴,只有徹底吹滅在你印堂處的火,那隻厲鬼才能占你的身、替你的命數。」
韓可眼神微微一動,死死的盯著陳陽,像抓住了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你真的有辦法救我嗎?」
「看你願不願意說出你所知道的,不能隱瞞。」
韓可流下眼淚,所有的冷漠都拉枯折朽一般傾塌。這也就是個沒成年的小姑娘,被折磨了近一個月,希望一次次破滅,漸漸變得絕望。
可又怎麼甘心被一隻孤魂野鬼佔據自己的身體和命數,自己去替那隻孤魂野鬼受苦,那隻孤魂野鬼卻享用了她的好命。如今見陳陽言之鑿鑿,真誠的目光和沉穩不動聲色的外表令人信任不已。
再加上雖然剛才被厲鬼上身動彈不得,但外界發生的一切,韓可是知道的。
所以她看到陳陽三言兩語嚇到那厲鬼,還把厲鬼趕跑,便把陳陽當成了真正的天師。
「如果您能救我,我會再支付您十萬酬金。」
加起來就是五十萬,一輩子沒見過這麼多錢的陳陽完全忘記自己避諱鬼神的事了。反正他前半輩子就一直跟鬼神打交道,再多打一次也沒事。
「我問你,那幅畫是怎麼回事?」
「畫?」韓可順著陳陽的視線看過去,當看到掛在一堆海報里格外突出的那副美人畫時,怔住了。「我從沒見過這幅畫?!」
韓可驚訝的表情不似作偽,也就是說她是真的沒有注意到這幅畫。再想想,這幅畫明明在一堆動漫海報襯托下應該是格外顯眼,偏偏在剛才進入卧室的時候沒人注意到。
可見邪門。
「大師,這畫……該不會就是那隻東西住的地方吧?我從來沒見過這幅畫,它怎麼出現在我卧室里的?」
陳陽搖頭:「房子有門神衛家宅,房中有祖宗保平安,我剛才在樓下還看到你們供奉一尊關聖帝君像……哦,就是關公像。按理來說,邪祟是不可能進得來。」
「那——」
「所以這畫,是有人帶進來的。」
韓可愣住,隨即擰眉憤怒:「有人要害我?能進入我卧室的人,除了我爸媽就是佣嫂。難道是那個佣嫂弄來的邪門東西害我?」
陳陽沉默不語,盯著那畫像看了半晌,突然問道:「你家那佣嫂老家在哪裡?」
「四川。」
「沒去過粵西?」
「我曾聽她說過,只在北方地區打工,沒去過南方。」
「那就不是她。」
陳陽起身,走到畫像面前仔細端摹。盯著畫中旗袍女子的眉目入了神,陡然見那畫像中旗袍女子眼神動了動,朝著他看過來,紅唇微勾。
剎時邪氣四溢。
陳陽心中一跳,再定睛一看,畫像旗袍女子仍舊眉目如畫。彷彿剛才全是他的錯覺,可他知道不是錯覺。此刻陳陽心中多了絲警惕,自從十六歲后,能夠迷惑住他的鬼已經不多了。
陳陽發現畫紙格外細膩,近看彷彿還泛著光澤。摸了一下,滑膩感久久留存於指腹之間。
「你這個月有沒有買什麼畫紙?」
「沒——」韓可搖頭搖到一半,頓住:「雖然沒買過畫紙,但是撿到一張畫紙。我是美術生,平時喜歡畫畫然後上傳到微博上,看到畫紙心裡就喜歡,撿起來一摸細膩純熟,比之傳統宣紙還要好。我就帶了回來,放在抽屜里。」
她掙扎著起身拉開抽屜,卻沒看到畫紙:「不見了?」
韓可似乎想到了什麼,猛地轉頭盯著牆上的那副美人畫,好似看到了猛鬼圖般驚恐之色漫上眼底:「我沒在畫紙上畫過!」
陳陽:「你在哪裡撿到的這張畫紙?」
「粵西,我爸老家。」
「具體。」
「山上……那座新墳旁。」
陳陽嘆口氣:「你可真敢撿。」
韓可又哭了:「我也不知道,我無神論者,誰知道撿到就被纏上了。大師,救救我。」
「看在五十萬的面子上,拼盡所學我也會救你的。」
不知為何,這話比任何冠冕堂皇之語都令韓可感到安心。
大概這就是五十萬的重量。
「大師,那畫紙……到底怎麼回事?」
看韓可被嚇哭的樣子,陳陽也不好說出『疑似人皮紙』這種猜測來。不然沒等他救人,韓可先被嚇死了。想想看,你和一人皮製作的畫紙在一個卧室朝夕相處一個月,那畫紙就擺在床頭櫃,睡覺的地方。而且還時不時拿出來摸一摸,可能還貼在臉上磨蹭兩下。
想想都一陣毛骨悚然。
陳陽含糊的說道:「只是邪術。」
陳陽在卧室里坐了半晌,等待夜晚降臨。突然起身,連帶韓可嚇了一跳,連忙詢問:「大師,您要去哪?」
「……上廁所。」
「我陪您去。」
「你看合適嗎?」
「我站門口。」
話說間,她還拿起輸液瓶,當真要跟在陳陽後頭上廁所。
陳陽無奈,教了她一段口訣。韓可搖頭,學不會。陳陽便讓她抓著中指,覺得不對勁的時候就用力擠出血來:「十指連心,中指最靠近心臟,血液中含有純陽之氣。雖然你現在死氣纏身,但也能抵抗一段時間,有事記得喊救命。」
韓可連忙點頭,把吊瓶放回架子上,重新躺回床上,緊緊捏著被戳破的中指。
陳陽甫一出門,就撞見沖他擠眉弄眼的毛小莉。
「你也鬼上身了?」
「去,別瞎說。」毛小莉黏在陳陽身側,略帶討好:「陳哥,你就是天師吧。是不是授了玉牒?真人不露相那種。」
天師三品及以上,不授木牒,而授玉牒。
「不是。」
「我剛剛都聽見了。」
陳陽把手機擺到毛小莉面前,「看到沒有?」
毛小莉定睛一看,百度頁面:民間驅鬼十法。
嘴角抽抽,幻想破滅。
陳陽撇下沒精打採的毛小莉,去洗手間一趟,再回來看到毛小莉還站門口等著,便問道:「都問清楚了?」
毛小莉挺起腰:「問清楚了,不是同個人。」
「過了這麼久,韓先生還能記得?」
「正是巧合,韓先生聽到他女兒中邪跟那座新墳有關,當即給老家那邊打電話。韓先生是當地的捐款大戶,所以村長一聽出事兒,立即把新墳死者的事情全都告訴韓先生。還發了幾張照片過來,我把照片傳手機上了,你看看。」
陳陽看過去,那照片上的女孩子確實很漂亮,但也沒驚艷到哪裡去。至少比不上剛才在卧室里的那幅畫。
「陳哥,剛韓先生還問我畫像上的旗袍女子是誰,掛他女兒卧室里的畫像,他居然不知道。你說怪不怪?」
陳陽:「回去問韓可。」
說完,轉身回卧室。把手機里的照片拿出來給韓可看,韓可卻說不認識。
「我是看到墓碑上的照片,但不是這個樣子——」韓可猛然歇住話頭,偏頭看向牆上的那幅美人圖,臉上的驚恐完全實質化:「我想起來了,當時看到的女人,是她!」
陳陽看了眼毛小莉,又見寇宣靈也有意想知道,他便說道:「赤脈貫瞳是橫禍,並非她的命數如此。只要避過橫禍,自然能化險為夷。」
「何天娜是橫禍?她是遇到什麼橫禍了?」
「無非是無妄之災。」
無妄之災,不測、意外的災難。鬼神都無法提前預測,也許青天白日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偏有花瓶從天而降砸死人。這就叫無妄之災。
假如這無妄之災是人為算計,摻雜進鬼神,便叫橫禍。
有些鬼纏上人,想要找替身,就會讓被纏上的人遭遇各種橫禍。幸運的就化解了橫禍,不幸就會死。遇橫禍者,十有八九活不長,所以才會斷言命不久矣。
陳陽說道:「與其擔心別人,不如擔心你自己什麼時候能升授盟威籙。」
毛小莉慘叫一聲,直接把腦袋磕在車窗上裝死。
陳陽搖搖頭,不說她了。轉而悄聲問度朔:「晚上回家嗎?」
度朔:「回。等會不跟你一道回去,我還得走一趟酆都。」
「那行。我回去等你,今晚吃些什麼?我回去的時候買些菜做好了等你,對了,回去的時候把臉變回去。我可不想嚇壞其他人。」
陳陽還不想讓分局裡的人都知道他對象就是總局局長度北,那樣太引人注目。至少等到他穩定下來,確實有能力勝任分局局長,再宣布兩人之間的關係。
「依你。」
度朔對此無所謂。反正回去用的是他真正的臉,真正的名字,至於總局局長的身份也不過是個名頭,倒是不重要。
陳陽抿唇笑,抓起度朔的大手一根根放在手心玩。度朔的手比他的大上一圈,十指修長有力,指腹間長了些薄繭,應當是經常執筆的緣故。
聽聞他在陰間是個文官,雖也辦些抓鬼的活計,更多時候是批改登記文冊。第一次見面,是兩人定親的頭晚,只有一盞供燈亮著,陳陽只能看到度朔的半邊身體,另外半邊藏在黑暗裡。
臉看不清,但能察覺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他注意到度朔的左手大拇指上戴了個玉扳指,像古代的王公貴族。
結親后,頭一年還能見到他手上戴著玉扳指,後來再沒見他戴過。陳陽開始還疑惑度朔生前是不是哪個沒落王朝的富家公子,可惜度朔從不談及生前事。
「你以前手上戴的扳指呢?」
度朔聞言,瞥了眼陳陽頸間的紅繩子。「你想要?」
「不是。我以前見你戴過,挺好看。怎麼後來不戴了?」
「還戴著。」
「嗯?」陳陽滿眼疑惑,歪著頭的樣子格外乖巧。
度朔忍不住捏住陳陽的脖子,沒太放肆,很快改捏成摸。他把左手無名指露出來給陳陽看,說道:「切成兩塊,當聘禮了。」
度朔無名指一直戴著枚碩大的玉戒指,是兩人的結婚戒指。陳陽那枚套了跟紅繩掛在脖子上,一直藏在衣服底下。
「原來是同一塊。」
陳陽有些詫異,也有些不出所料。他本是想過把戒指拿出來戴手指上,只是現在的工作跟鬼神打交道,容易磕碰壞戒指。
度朔笑了聲,借著角度問題湊近陳陽,碰了碰他的耳朵尖,輕輕咬了口。陳陽微瞪瞳孔,怕被前面兩人發現。幸好毛小莉正懊惱著,寇宣靈看見了大抵也會以為兩人在說悄悄話。
車子開到深春社區停下,陳陽和毛小莉下車跟兩人道別後便目送他們離開。等車子開到看不見的時候,兩人才轉身走,走了幾步,陳陽手機發出信息提示音。
拿出來一看,發現是銀行賬戶打錢的信息。整整四百萬,已經入賬。自從陳陽成為局長,馬山峰就給了陳陽一個個人賬戶。一旦完成單子,錢就會自動打入他的賬戶中。與此同時,毛小莉的賬戶到款信息也到了,當即大呼起來:「我的法器有了!」
陳陽也眯起眼,給度朔攢功德的第一筆經費有了。
路過小區菜市場的時候,陳陽進去買菜。毛小莉雖不明所以,還是跟著他進去,出來時,兩人手裡大包小包的提著東西。
毛小莉:「陳哥,你要做菜嗎?」
「嗯。」
「陳哥,你會做菜?!」毛小莉看起來驚訝不已。
陳陽點頭,又說道:「今天我對象也會過來,正好介紹給你們認識。」
「嫂子要過來?」
嫂子?
陳陽微微眯眼,卻沒有要解釋說明的意思。反而心裡有點期待,度朔被人喊嫂子的反應。
兩人提著菜到分局,馬山峰還沒下班。分局裡燈火通明,透著溫馨。見到他們回來,便招呼他們過去喝茶,此時電視機正播放完廣告,開始放起電視劇。
正是何天娜飾演然後大火的那部古裝劇。
馬山峰看到兩人手裡的菜,便打趣:「小莉終於想要學做菜了嗎?」
毛小莉不客氣的坐下,端起泡好的茶大喝一口,搖頭晃腦的說道:「做菜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
陳陽拒絕喝茶的邀請,剝了顆糖放進嘴裡,然後說道:「我去做飯。」
聞言,馬山峰眼睛亮了一下,決定留下來吃晚飯。又聽毛小莉說陳陽的對象今晚要過來,更堅定留下來的決心。
「對了,」馬山峰抿了口茶,說道:「求道回來了。」
「他把那起三星單子解決了?」
馬山峰搖搖頭,又比了個手勢:「回來睡了兩天,今天一整天都在玩遊戲。」
毛小莉愣了一下:「這起單子很難?」
「難。」
陳陽還沒走,聞言疑惑的看向毛小莉。毛小莉解釋:「張求道,就是分局的第四個成員。之前接了樁三星單子,現在回來了。一般遇到很難的單子,他都會累得睡上幾天,然後再打整天的遊戲放鬆自己。」
陳陽點頭,表示理解。然後跟著毛小莉一起看向馬山峰,他似乎知道些什麼。可惜馬山峰就著茶杯喝了一口又一口,就是沒有要解答的意思。
毛小莉急性子:「馬上風,你倒是別賣關子!快點說。」
馬山峰瞟她一眼,慢吞吞說道:「這次,折損了個龍虎門弟子。」
「啊!」毛小莉驚呼,竟然是死了人這麼嚴重。
馬山峰嘆口氣:「也是對方驕傲自滿,疏忽了。沒發現這不是一起三星單子,而是五星。」
毛小莉『琤』地一聲站起,臉上的驚訝幾乎化成實質,甚至隱含恐懼:「道教協會沒管這件事?」
「現在管了。」
「死了人才管。」毛小莉擰眉,極為不悅:「南粵那邊的道教和辦事處,效率也太差了。竟然能把五星的單子跟三星的單子混合不清就往APP上發布,這要不是張求道幸運實力夠,那不是直接折損在南粵了?」
張求道之前接的單子就在南粵,南粵無人村。
陳陽靜靜的聽著,大抵能懂毛小莉為何這麼憤怒。他自己看過大福APP的單子,基本上一星到三星的單子居多,三星的單子已經讓人心生警惕。至於四星、五星,張求道一個四品天師是絕不會去碰的。
哪怕是寇宣靈都不敢輕易接下四星單子,何況是五星。
五星的單子,張求道一行人竟只折損了一人,已算極為幸運。其中還要說明同去隊伍中恰有天機閣弟子,在進入無人村時有強烈的不詳預感,於是給此行卜卦,連續幾次,有去無回的卦象。
幾人心生警惕,才能及時撤退。可也只到無人村門口,卻已然折損一人。
一般來說,單子發布到APP上都會由道教協會或辦事處查明確定等級,只會往高了說絕不會往低說。如同韓家山那次,本該是二星單子,卻往高了說。
這倒是無所謂,只絕不能往低了說。因為會讓品階低的天師誤接,掉以輕心進而送了命。如同張求道這次接的單子,本該是難度最高的五星單子,卻標成三星。
南粵那邊的道教協會和辦事處必須給出說法。
陳陽垂眸,心裡的輕鬆全然消失,剩下一抹凝重。
天師,與鬼為伍,與鬼為敵,大多不得善終。說不定哪個時候就死了,本就是高利潤高風險的職業。
他起身:「我去做飯。」
幸好,就算是死了,也還是能跟度朔在一起。這麼說著,心裡反而安定,無所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