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凶梯04
《佛系大仙女》與《大農場主》 這是個比十八層地獄還要令厲鬼凶煞恐懼的地方, 光是搬出『羅酆六宮』就能令厲鬼心生恐懼。倘若搬出北陰大帝名諱加以威脅, 心理承受能力差點的小鬼都能被嚇到魂飛魄散。
韓可被嚇到, 變得謹慎了一些,但還是不相信陳陽有能力搬得出羅酆六宮。她目光向下,沒看到陳陽身上的天師木牒, 更沒有玉牒。
「你還沒有授籙?」
陳陽搖頭:「我不是天師。」
韓可愣了一下, 隨即大笑。慘白的眼睛直勾勾盯著陳陽, 沒有眼珠,格外滲人。臉上的黑灰死氣朝腦門涌動, 一旦死氣爬上腦門, 估計韓可的魂魄就真要被擠兌沒了。
陳陽靜靜的看著她半晌,起身走到窗邊。『唰』的一聲, 窗帘被拉開。日光傾瀉進來,韓可發出尖叫, 手掌擋在臉上避開日光。
陳陽趁機跳上前, 抓住韓可右手中指,拿著指甲刀朝指腹戳了一下。很快冒出一滴血來。
韓可渾身顫抖, 牙關緊咬,眼球上翻,過了一陣后停止顫動, 昏迷過去。半晌,緩緩蘇醒, 看到在床沿邊站著的陳陽, 並沒有感到害怕。
「又是我爸請來的神棍?」
「我不是神棍。」
韓可嗤笑了一聲, 靠坐在床上,眼神獃滯放空。
陳陽有些不忍,便說道:「你倒不用太過灰心,死氣還未蔓延至你的天靈穴,還有救。」
「……天靈穴?」
「額頭印堂。」陳陽指了指自己額頭,說道:「人有三把火,陽氣足,鬼神不侵。死氣從你的足底向上蔓延,吹滅你的兩把火,還有一把在印堂天靈穴,只有徹底吹滅在你印堂處的火,那隻厲鬼才能占你的身、替你的命數。」
韓可眼神微微一動,死死的盯著陳陽,像抓住了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你真的有辦法救我嗎?」
「看你願不願意說出你所知道的,不能隱瞞。」
韓可流下眼淚,所有的冷漠都拉枯折朽一般傾塌。這也就是個沒成年的小姑娘,被折磨了近一個月,希望一次次破滅,漸漸變得絕望。
可又怎麼甘心被一隻孤魂野鬼佔據自己的身體和命數,自己去替那隻孤魂野鬼受苦,那隻孤魂野鬼卻享用了她的好命。如今見陳陽言之鑿鑿,真誠的目光和沉穩不動聲色的外表令人信任不已。
再加上雖然剛才被厲鬼上身動彈不得,但外界發生的一切,韓可是知道的。
所以她看到陳陽三言兩語嚇到那厲鬼,還把厲鬼趕跑,便把陳陽當成了真正的天師。
「如果您能救我,我會再支付您十萬酬金。」
加起來就是五十萬,一輩子沒見過這麼多錢的陳陽完全忘記自己避諱鬼神的事了。反正他前半輩子就一直跟鬼神打交道,再多打一次也沒事。
「我問你,那幅畫是怎麼回事?」
「畫?」韓可順著陳陽的視線看過去,當看到掛在一堆海報里格外突出的那副美人畫時,怔住了。「我從沒見過這幅畫?!」
韓可驚訝的表情不似作偽,也就是說她是真的沒有注意到這幅畫。再想想,這幅畫明明在一堆動漫海報襯托下應該是格外顯眼,偏偏在剛才進入卧室的時候沒人注意到。
可見邪門。
「大師,這畫……該不會就是那隻東西住的地方吧?我從來沒見過這幅畫,它怎麼出現在我卧室里的?」
陳陽搖頭:「房子有門神衛家宅,房中有祖宗保平安,我剛才在樓下還看到你們供奉一尊關聖帝君像……哦,就是關公像。按理來說,邪祟是不可能進得來。」
「那——」
「所以這畫,是有人帶進來的。」
韓可愣住,隨即擰眉憤怒:「有人要害我?能進入我卧室的人,除了我爸媽就是佣嫂。難道是那個佣嫂弄來的邪門東西害我?」
陳陽沉默不語,盯著那畫像看了半晌,突然問道:「你家那佣嫂老家在哪裡?」
「四川。」
「沒去過粵西?」
「我曾聽她說過,只在北方地區打工,沒去過南方。」
「那就不是她。」
陳陽起身,走到畫像面前仔細端摹。盯著畫中旗袍女子的眉目入了神,陡然見那畫像中旗袍女子眼神動了動,朝著他看過來,紅唇微勾。
剎時邪氣四溢。
陳陽心中一跳,再定睛一看,畫像旗袍女子仍舊眉目如畫。彷彿剛才全是他的錯覺,可他知道不是錯覺。此刻陳陽心中多了絲警惕,自從十六歲后,能夠迷惑住他的鬼已經不多了。
陳陽發現畫紙格外細膩,近看彷彿還泛著光澤。摸了一下,滑膩感久久留存於指腹之間。
「你這個月有沒有買什麼畫紙?」
「沒——」韓可搖頭搖到一半,頓住:「雖然沒買過畫紙,但是撿到一張畫紙。我是美術生,平時喜歡畫畫然後上傳到微博上,看到畫紙心裡就喜歡,撿起來一摸細膩純熟,比之傳統宣紙還要好。我就帶了回來,放在抽屜里。」
她掙扎著起身拉開抽屜,卻沒看到畫紙:「不見了?」
韓可似乎想到了什麼,猛地轉頭盯著牆上的那副美人畫,好似看到了猛鬼圖般驚恐之色漫上眼底:「我沒在畫紙上畫過!」
陳陽:「你在哪裡撿到的這張畫紙?」
「粵西,我爸老家。」
「具體。」
「山上……那座新墳旁。」
陳陽嘆口氣:「你可真敢撿。」
韓可又哭了:「我也不知道,我無神論者,誰知道撿到就被纏上了。大師,救救我。」
「看在五十萬的面子上,拼盡所學我也會救你的。」
不知為何,這話比任何冠冕堂皇之語都令韓可感到安心。
大概這就是五十萬的重量。
「大師,那畫紙……到底怎麼回事?」
看韓可被嚇哭的樣子,陳陽也不好說出『疑似人皮紙』這種猜測來。不然沒等他救人,韓可先被嚇死了。想想看,你和一人皮製作的畫紙在一個卧室朝夕相處一個月,那畫紙就擺在床頭櫃,睡覺的地方。而且還時不時拿出來摸一摸,可能還貼在臉上磨蹭兩下。
想想都一陣毛骨悚然。
陳陽含糊的說道:「只是邪術。」
陳陽在卧室里坐了半晌,等待夜晚降臨。突然起身,連帶韓可嚇了一跳,連忙詢問:「大師,您要去哪?」
「……上廁所。」
「我陪您去。」
「你看合適嗎?」
「我站門口。」
話說間,她還拿起輸液瓶,當真要跟在陳陽後頭上廁所。
陳陽無奈,教了她一段口訣。韓可搖頭,學不會。陳陽便讓她抓著中指,覺得不對勁的時候就用力擠出血來:「十指連心,中指最靠近心臟,血液中含有純陽之氣。雖然你現在死氣纏身,但也能抵抗一段時間,有事記得喊救命。」
韓可連忙點頭,把吊瓶放回架子上,重新躺回床上,緊緊捏著被戳破的中指。
陳陽甫一出門,就撞見沖他擠眉弄眼的毛小莉。
「你也鬼上身了?」
「去,別瞎說。」毛小莉黏在陳陽身側,略帶討好:「陳哥,你就是天師吧。是不是授了玉牒?真人不露相那種。」
天師三品及以上,不授木牒,而授玉牒。
「不是。」
「我剛剛都聽見了。」
陳陽把手機擺到毛小莉面前,「看到沒有?」
毛小莉定睛一看,百度頁面:民間驅鬼十法。
嘴角抽抽,幻想破滅。
陳陽撇下沒精打採的毛小莉,去洗手間一趟,再回來看到毛小莉還站門口等著,便問道:「都問清楚了?」
毛小莉挺起腰:「問清楚了,不是同個人。」
「過了這麼久,韓先生還能記得?」
「正是巧合,韓先生聽到他女兒中邪跟那座新墳有關,當即給老家那邊打電話。韓先生是當地的捐款大戶,所以村長一聽出事兒,立即把新墳死者的事情全都告訴韓先生。還發了幾張照片過來,我把照片傳手機上了,你看看。」
陳陽看過去,那照片上的女孩子確實很漂亮,但也沒驚艷到哪裡去。至少比不上剛才在卧室里的那幅畫。
「陳哥,剛韓先生還問我畫像上的旗袍女子是誰,掛他女兒卧室里的畫像,他居然不知道。你說怪不怪?」
陳陽:「回去問韓可。」
說完,轉身回卧室。把手機里的照片拿出來給韓可看,韓可卻說不認識。
「我是看到墓碑上的照片,但不是這個樣子——」韓可猛然歇住話頭,偏頭看向牆上的那幅美人圖,臉上的驚恐完全實質化:「我想起來了,當時看到的女人,是她!」
「……」
陳陽跟毛小莉面面相覷,一臉茫然。
「你不是天師?」
陳陽搖頭:「我本來是應聘街道辦處處長,國家在編公務員。」
「不能啊,難道招聘文書發錯了?」毛小莉挺崩潰:「總部那邊搞我們,居然讓個普通人來當局長。分局就算不是親生的,差別待遇也不用這麼明顯吧。」
陳陽苦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被選中。
他一向避諱鬼神,盡量遠離。剛畢業投遞出去的簡歷好不容易有回應,工作和福利讓他心動不已。誰知道居然是和鬼神打交道,他就不得不拒絕了。
哪怕福利再好,也得拒絕。就是可惜了五險一金和包吃住,退休后還包分配房子的好福利。
毛小莉看出他想退出,趕緊拉住他:「哥,陳哥,幫個忙。輸人不輸陣,你現在要是走了,傳出去就是我們大福分局工作人員半吊子,還沒跟邪祟打照面就被嚇得落荒而逃,面子裡子全丟光。以後接不到活兒,沒收入離倒閉也不遠了。」
陳陽把她的手從自己胳膊薅下去,笑了笑,悄悄揉手臂。
小姑娘瘦瘦小小,腕力勁兒賊大。
「好吧,我不走。」
另外兩撥人看了會兒陳陽和毛小莉,發覺不認識,估計不是什麼有名的天師。因此放下戒備,不再將二人放在眼裡,兀自提防對方。
毛小莉鬆口氣,拉著陳陽低聲說道:「看到那兩人沒?「
「不是三個?」
「年輕的那個不用管,估計還沒授籙呢。」
天師派有云:未受籙時,無所呼召,受籙之後,動靜呼神。意思就是只有授籙才是天師的入門級別,授籙后,頒發職券牒文,名登天曹,記錄在神靈能夠看到的牒文中,才能和神靈溝通以便借用神靈之力驅邪降鬼。
毛小莉說:「看他們腰牌,都是盟威籙,用的青色穗子,正四品天師。肯定不是總部來的人,要不然會接三星的單子?肯定是貪錢。」
陳陽看過去,發現那兩個中年人的確如毛小莉所說,腰間都綁著一塊木牌子。牌子上面雕刻了密密麻麻的文字,牌子下是青色穗子。
他對天師界認識不多,但大概能猜出來,天師界本來分等級。似乎為了區分這種等級,於是用木牌子和穗子顏色|區分。
等級越高,說明天師越厲害。
陳陽下意識問毛小莉:「你怎麼看出他們是盟威籙?」
「一看木牌上的經文,二看穗子顏色。」毛小莉拿出自己的木牌,綁著白色的穗子:「看到沒?」
陳陽掃了眼她手裡的木牌,上面同樣是密密麻麻的經文。
「《太上三五都功經籙》?」
「行啊你,這都看得出來。你壓根就是天師吧?」
「我不是。」
毛小莉滿臉狐疑,陳陽擺手否認:「真不是。我只是對民俗有些了解,之前大學專業一個課題跟民俗相關。所以知道一點。」
毛小莉很快就接受了,要是換做其他人肯定要懷疑。因為就算對民俗了解也不可能看一眼經文就認出來,可惜毛小莉天師世家,周邊親朋好友對道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所以她區分不出普通人和天師對於道經的了解程度,很快就打消懷疑。
而陳陽鬆了口氣的同時,也不再多嘴詢問。
這時,屋主韓家山下樓,見到他們連忙招呼他們落座。
「諸位接了單子,應該都知道難度。之前已經走了四撥天師,全都沒能解決小女的問題。如果今天各位能救下小女,韓某定當重謝。」
韓家山是國內挺有名的企業家,專營食品公司。雖然白手起家,卻有文人涵養。三兩句話,讓人心生好感。
「韓先生放心,我師父走南闖北,什麼邪門事兒沒見過?哪怕是當年螺絲結頂大法會,我師父都參加過。」
聞言,韓家山神色一動:「羅天師大能。」
毛小莉偷偷翻了個白牙,小聲說道:「牛皮吹大了。」
「小女就拜託各位天師了,如果天師們能救小女一命,韓某付四十萬酬金重謝。」
啥?四十萬?
陳陽腳下一動,站到毛小莉面前露出可親的笑容:「韓先生放心,驅邪降鬼,本來就是我們的職責。作為業內翹楚,我們的業務水平一流,我們的業務標準是一次清除,絕不給顧客留下後患。保證顧客的滿意度,五顆星。」
大概是陳陽相貌太俊秀,笑容可親真誠,令人不自覺產生信任和好感。
韓家山:「您是?」
「我叫陳陽。」
「陳天師。不知你們是哪個門派?正一、全真還是茅山派……」
「我們是大福辦事處,特意為韓先生您這樣有共同煩惱的人成立的組織。組織內有無數優秀天師,諸如身後這位,就是茅山派傳人,天師世家。小莉,給韓先生名片。」
毛小莉完全傻了,半天沒反應過來。
「小莉?」
「哦、哦,名片。」小莉從兜里掏出一張黑白色名片,看上去挺高檔。但名片上只有大福辦事處五個字以及一串聯繫號碼。
簡單到簡陋,還好黑白二色顯得簡約高貴。至少簡陋變成了神秘。
陳陽本來還想要是小莉拿不出名片,他就從腹中一百個理由中搜出一個。
這時,其中一撥只有自己一個人的天師走上前,打斷他們的交談,對著韓家山說道:「韓先生,您能說一下具體情況嗎?」
「哦,好。」
韓家山這便說起事情具體情況,他膝下只有一個獨生女兒,名韓可。韓可本來性情活潑外向,可自從上個月回了趟老家就中了邪,性情大變,彷彿變成了另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安靜乖巧,時常躲在房中不出門。
有幾次半夜裡起來,在樓下唱粵曲。凄慘的調子格外滲人,韓太太打開燈發現是女兒韓可,斥了她一頓又讓她回去睡覺。第二天提及此事,韓可卻全無記憶。韓可接二連三出現奇怪的舉動,韓家山這才意識到女兒可能中邪。
原本以為只是普通中邪,畢竟家中至今也沒有人命傷亡。直到他請來天師,天師鎩羽而歸。家中養的鯉魚、寵物狗都莫名死去,死狀凄慘。
之後韓可的身體迅速消瘦,形如枯槁。
韓家山這才意識到可能不只是中邪那麼簡單的事,怕是有厲鬼要害韓可性命。
隻身一人的天師姓呂,呂天師詢問:「韓小姐上個月中邪,是回了趟老家后中邪,還是沒去之前中邪?在此之前,有去過什麼特殊的地方嗎?」
「關於這點,之前有不少天師都問過。可可是回老家祭祖的時候中邪,具體時間不確定。」
羅天師的小徒弟驚呼:「回老家祭祖?難道是祭祖途中得罪了祖宗?」
毛小莉:「哪個祖宗那麼小氣?還要小輩的性命。」
這顯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有子孫供奉、又是壽終正寢的祖宗不會害人性命,更加不會害子孫的命。假如子孫不孝,頂多教訓,不會鬧得家宅不寧。
陳陽:「韓先生還知道途中有過什麼怪事嗎?韓小姐有沒有做過什麼對死人不敬的事情?」
韓家山陷入回憶,想了想說道:「當時祭祖,人挺多。我老家在粵西,上個月是清明節。那邊有上山祭祖的習慣,要說到奇怪或者說不敬的事情……嘶,我想起來了。當時可可走過一個新墳,看到墓碑上的照片,覺得死者很漂亮便誇了一句。」
呂天師剛開口,羅天師搶先一步:「那之後還發生什麼?」
呂天師悻悻的瞪了他一眼,後者不為所動。
為了四十萬,誰會在意那點不痛不癢的白眼?
「之後……可可身旁有個年輕人說了句『可惜早亡』,可可緊接著說『換我這麼漂亮,早亡也無所謂啦。』然後就是村長斥責了兩人,說他們的行為會引來早亡者的注意和不甘。我當時也沒想那麼多,難道、就因為這句話,可可就要被害死?」
毛小莉聳肩:「別跟鬼講道理。」
韓家山:「那這到底怎麼回事?」
毛小莉看向陳陽,示意他解釋,還是自己解釋。
陳陽說道:「從您的話中可以提取一些信息,新墳、死者很漂亮、早亡,也就是說死者年輕漂亮,剛死沒多久。一般早亡者陰壽都會比較長,還未投胎。加上年輕就死,心中不甘心,怨氣重。死者又漂亮,自恃美貌卻沒有相應的命數享受,怨氣更重。您女兒說的話,其實是變相的條件交換。」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說您女兒想變漂亮,所以用早亡來交換。」
「可可只是隨口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