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情如一般

  鳳來兒和昔靈芸將衣服洗好,便拿著木桶回去。一路上昔靈芸都在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在和鳳來兒說著她和昔離小時候的趣事。


  鳳來兒倒也是很樂意去聽,隻要有關於昔離的故事,她都想去傾聽去知道去了解,那些錯過的歲月裏,她也想知道他到底過怎麽樣的生活。但是聽多了便覺得羨慕,因為原來孩時還可以過的這般有趣。她自是不知,小時候隻覺得宮牆很高,連燕子飛出去也需要耗費一定的力氣。每日都是熟悉的麵孔,毫無新意的教學,嬤嬤說了又說的規矩禮儀,真的是煩透了,卻又是無力反抗。


  昔靈芸記憶裏的童年時光自然是彩色的,因為昔離將那些黑白的片段都獨自珍藏。他過得辛苦,因為他想讓妹妹快樂。他忍受白眼流言,不願流露一絲懦弱。因為他想妹妹知道生活沒有那麽多的無奈。


  昔靈芸記得童年時躲貓貓的遊戲是最令她歡喜的,因為哥哥從未找到過她。但是真相不是這般。昔離要出去打工賺錢,不方便帶著昔靈芸出去,而昔靈芸出去又可能會走丟,或是被別的同齡人嘲笑沒有父母,他害怕昔靈芸受到傷害。隻能同昔靈芸說讓她呆在房間裏,與她玩著躲貓貓的遊戲。每次卻又怕被昔靈芸戳穿,因為每次都到天色將晚,昔離一臉疲憊的歸來時,才將昔靈芸喚出。


  昔靈芸雖然會問“哥哥,為什麽這麽晚才找到我?”


  昔離就會找著借口回答“芸兒藏的太好了,每次都讓哥哥找不到。”


  昔靈芸會躲進昔離的懷中,悶悶的說道“隻要哥哥不把我丟掉就好。”


  昔離看著昔靈芸臉上隱約的淚痕,似乎也明白了什麽。隻是昔靈芸懂事的不說出來,那他也選擇沉默。


  有時候不知道比知道要好,不知道還可以一直這樣的偽裝下去,不知道還可以一直樂此不疲的玩這個遊戲。


  鳳來兒對昔靈芸羨慕的說道“有個哥哥真好,這樣小時候就可以不用那樣孤單了。”說著眉宇之間流露出來憂鬱之情,仿佛小時候的孤寂之感跨越了時間空間紛至遝來。


  昔靈芸覺察出鳳來兒淡淡的感傷,關切的問道“來兒姐姐,你小時候不快樂嘛?”


  鳳來兒淡淡的一笑,眼神悠遠綿長“小時候,就覺得庭院深深深幾許,門外麵還是門。看到的人,行行色色,卻沒有一個是真心的陪在身邊。規矩禮儀,沒有一樣是可以逾越的。不可以頑皮,不可以不端正,因為有很多雙眼睛明裏暗裏,都在盯著你。”


  作為皇儲,凡是都要小心謹慎。不是擔心別人在她的生活起居動了手腳,就要擔心她自己平時的行為舉止有什麽出格的地方。無形之中總是一個枷鎖在禁錮著她,讓她隻能循規蹈矩的做人,毫無新意。似乎連同自己的思想都要被那些繁文縟節給剝奪了去。


  作為皇儲,還沒有朋友。沒有知心的朋友,不過是想攀龍附鳳的討好你,哪裏用真心去交她這個朋友。不過她有影衛,無言。那雖是會真情愜意的為她著想,但是影衛不在緊急關頭根本不會出現在她的麵前。她似乎想到了什麽,四處察看著,卻沒有發現一絲人影,有些竊喜,這一次,她竟然擺脫了影衛。


  想來她也是天真了,無言一直默默的在守護著她,隻不過他想要出現的時候,事情總是出來了轉機,譬如總是會冒出來昔離。


  “這樣金絲雀一般的生活,一定很痛苦吧?”昔靈芸光是想想都覺得無聊難耐,她皺著眉頭帶著同情的對鳳來兒說道。


  “痛苦?!”鳳來兒搖著頭,她已經習慣了,不會覺得痛,也不會覺得苦。


  隻是骨子裏渴望溫暖的因子卻在躁動著,所以她才急不可耐的離開了那個所謂的金絲籠。


  鳳來兒帶著點灑脫的說道“不是痛苦而是孤寂,每天有巨大的黑色洞穴似乎都在一點一點的吞噬你。所以我才出來行俠仗義。”


  “行俠仗義。”昔靈芸重複著鳳來兒的話喃喃道,帶著點憧憬。看過在另一個世界裏古代的花花世界,若是此生都被禁錮在這個山野之地,昔靈芸想來也是遺憾滿滿的。


  昔離和昔靈芸來這裏兩年了,因為巧合來到這個時空,因為巧合的巧合來到這個山寨。去過最遠的地方,應該是北山山寨,去過最繁華的地方也就應該是南北城的集市。他們不敢再遠行,對於這個極度陌生的環境,他們不知道如何去麵對。唯一所能做的,就是在離著來時的路最近的地方,默默的等著,隱藏著,也就這樣不知何時又會突然消失在這個世界裏。


  唯一能做的,就是少留戀一些,這個世界的溫暖,讓分別的時候,不在流下那麽多難過的淚水。他們也隱居在這深山之中,想要遺忘別人,也想被別人遺忘。但是在這個多情的塵世,有些事情,有些關於無情的事情,要做到是多麽的困難。


  他們想要逃避,但是寨民卻熱情不減,三天兩頭的不辭辛苦的跑到這深山之中,向昔離討教問題,對他們噓寒問暖。畢竟不是仙,七情六欲哪裏能說斷就斷。


  這兩年來,一天一天都在離他們兄妹之間約好的初衷越來越遠,盡量的遠離一切可以打動內心的東西。


  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一路開始無言。


  在離家不遠的地方,她們聽見了陣陣笛音。


  笛子的聲音清亮悠遠,曲調時而哀怨,時而歡快。讓人悲喜交加。


  昔靈芸笑起來,眼睛都彎成月亮的弧度,驕傲的對鳳來兒說“我哥哥吹的,從小就隻有哥哥照顧我。哥哥是又當爹又當娘,還有那麽多才藝。是我這輩子最愛也是最崇敬的人了。”


  他們父母早逝,從小就隻有他們相依為命。如論在哪個時空裏,有哥哥的地方就是家,昔靈芸不會介意到底身處什麽時空,但是從心底裏她還是喜歡這裏,這裏有人氣,這裏有溫暖。但是昔離卻有著自己的顧慮,他怕此刻的擁有下一秒就灰飛煙滅。


  他雖然頂天立地,但是內心也是有所恐懼的。他怕的是擁有後的失去。


  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鳳來兒心神都陶醉在笛音裏,但是還是聽見了昔靈芸驕傲的語調,不可否認的點了點頭,欽佩的說道“昔離確實很厲害。我也總算知道了,他為什麽這樣的疼愛妹妹了。”


  因為這樣的一種血脈,骨肉親情。兩個人從小便是相依相靠,已經成為生命裏的一部分,怎麽會不加以珍惜和疼愛。


  她們就這樣談笑風生,然後走進家門。


  隻見昔離倚靠著亭子的柱子,陶醉的閉起眼,手指翻飛,美妙的音調不斷從笛子中緩緩流出。滿頭的青絲隻用一根淡藍色的粗布繩子係住,隨風揚起前額的幾縷發絲,給他俊朗的麵龐增添幾分蠱惑人心的韻味。


  鳳來兒站在柵欄口,就這樣愣愣的看著昔離,仿佛周遭隻剩下他們,還有灑落一地的碎光。時光如果就此靜止,她願意一直沉溺在這樣的注視當中。


  但是昔靈芸突然帶著點興奮的喊道“江米姐姐,你怎麽來了?”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打破了原本想象中的美好。


  這時鳳來兒才注意到亭子中有一曼妙女子,鵝蛋臉,單從側麵而看那雙明亮的大眼,眼角微微向上挑,有些嫵媚。鼻子挺立,棱形的櫻桃小嘴更是為她增加了可愛的韻味。她端坐在竹椅上落落大方,她的目光專注於竹桌上的茶具。茶香嫋嫋,茶氣氤氳,有點朦朧的味道在其中。雖在這鄉野之中,也竟有這般有氣質的女子,不禁讓鳳來兒訝異。


  這樣遠觀,她與昔離竟是這樣的般配,恰似一對神仙眷侶。


  鳳來兒心中竟然泛起了酸澀。昔靈芸原本挽著鳳來兒的手也鬆開了。鳳來兒看著昔靈芸歡樂的奔向江米,失落之情也一並席卷而來。她輕聲的哀歎,自己始終是局外人。


  此刻耳邊又響起,昔離最初的話語,你走吧。還有昔靈芸的剛剛的勸誡,你別愛我哥哥。


  他們都是不希望,她留在這裏的吧。也許她的出現真的打擾了,他們這般恬靜安逸的生活。


  昔離一曲結束,睜開眼就看見鳳來兒帶著哀戚的眼神這樣望著他。他微微的皺起了俊眉,不知為何鳳來兒這樣容易感傷。隻是她這般的傷感竟然撥動了他的心弦。


  昔離雖然帶著低沉嗓音,但是還是泄露了他對鳳來兒的在乎“來兒,別傻站在那,過來喝喝江米的茶。”


  鳳來兒緩過神來,忘卻了剛才的酸澀,展露笑顏,對昔離點了點頭走了過去。


  昔靈芸則是親昵的拉過江米的手,將她帶到鳳來兒麵前,對鳳來兒說道“來兒姐姐,這是江米姐姐,是寨主的女兒。”


  江米自從昔離和昔靈芸來到山寨之後,就是頭一個對他們好的人。對他們的生活起居無微不至,平時也是來的最頻繁的。


  鳳來兒見到江米的整個容顏之後,有些愣住。這如花似玉的臉蛋上麵竟然平添了一道刀疤,給這臉蛋多一份猙獰,少了一份嫵媚。


  江米見鳳來兒愣住,也見怪不怪,反倒落落大方的說道“來兒姑娘你好。”


  鳳來兒自知自己失禮,慌忙道歉,解釋道“江米,不好意思,我是可惜了這一道傷疤。”


  江米不在意的笑笑,回答道“沒事的,隻要這命還在就行了。”


  當年南山因為昔離的緣故開始金盆洗手,不去做山賊。因而在北山眼裏認為南山是弱下去了,便猖狂更甚,將江米擄走。


  昔離此刻帶著滿滿的歉意對江米說“江米,真的對不起,要是當年,我在早來那麽一刻,你也就不需要自己毀容了。”北山山賊試圖逼良為娼,昔離已經帶領南山人馬奔赴北山,卻還是遲了一步。撞開門的那個刹那,江米一身淩亂,臉上已經流淌著鮮血,令人扼腕。


  江米搖著頭,勸慰道“昔離大哥,這麽些年,你一直在自責,可是這根本與你無關。北山的山賊將我帶走後,我就沒有想過要活著回來。是你,是你將我完好的待回來的呀。還有你說,人的外貌遠遠不及內心的善良來的重要。”


  隻有對昔離,她才相信人與人之間不是靠麵容去交流的,但是心中仍是會有遺憾,會有自卑。


  昔離寬慰的笑了,溫柔的看著江米,朝她點了點頭“江米,懂事了。”一個姑娘真的不去在乎自己的麵容,能這樣溫柔的與這樣世界相處,真的是很不容易。


  江米受到表揚,一臉嬌羞的低下了頭。她知道就算所有人都在意她毀了容,可是昔離不會,他是這樣溫暖的存在。


  鳳來兒心裏暗自讚歎著江米的開朗,也敬佩著昔離,仿佛與他在一起的人都能感受到溫暖。


  但是她卻自私的有些失望,原來昔離的溫柔是對所有人的。


  早應該知道這樣,不是嘛,他在大家心中都是溫柔而溫暖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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