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決定

  被喚作夜的暗衛,駑動著嘴唇說道“麗妃怕是難以瞑目了。”


  容思澈眼眸垂下,鼻尖酸澀,有些哽咽的說道“如果母妃知道這些年,我不快樂,她還會逼我嗎。”


  因為複仇,他從來都不快樂。生活充滿了血腥,除了心裏麵唯一的那一塊,還是淨土。可是如今,那塊淨土都要被破壞了。


  夜低下頭,不知道說些什麽。他年長容思澈,暗衛是不能有感情的,可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人兒,就像弟弟一般,他的苦,他都懂。


  “我昨晚想去殺了陶藝冉,我不知道會有什麽的結果,我隻能想到辛辛苦苦的局,會被我自己毀了。可是我一想起她的眼神,我就恨不得放棄所有的東西。真的,那個眼神我從來都沒有看見過,失望絕望還帶著恨意。那不是我想要的,即便是那天,我看見的都隻是失望但是那個裏麵還有愛啊,這次竟然是恨了,是恨啊。天下人都可以恨我,她不行,她不行。”容思澈喃喃自語,說了很多,袖子中的那塊玉不知什麽時候被他緊緊的握在了手裏。


  夜都明白,那個她是夏歡。那是個可愛的女孩子,他也希望主子最後的妻是她,但是也會心疼那個女孩子最終可能要去承受深宮裏的那些計謀。他也心軟了,雖然是不甘心,可是人生也就這麽數十載,還不包括著意外。


  半響,他說“主子,如果實在支撐不住了,就放棄吧。人生數十載,總要為自己而活,很多人,也許錯過了時間,就不再是對的人了。”


  容思澈看了夜一眼,他說“夜,你不該這樣勸我的,你應該再狠心一點,你應該說,你娘的愁都沒有報,你想什麽兒女私情。”


  夜皺著眉頭,擔憂的看著容思澈,他此刻像個孩子一樣的脆弱。仿佛再說些什麽就要倒下了。夜握緊雙手,他是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從來都沒有心軟這個詞,隻不過對於眼前的這個人,他心疼了。從孩子起,就要帶上冷漠的麵具,十幾年來隻有看見那個女孩子才會真正的笑,現在連他唯一的溫暖都要背離他了。


  “去尋她吧,不然怕再也見不到她了。”夜忽然出聲。


  容思澈慌亂的站起來看著夜,無聲的在問,出什麽事情了。


  夜解釋著“她這些天用盡了法子尋死,可是都被救回來了。”


  容思澈腿一軟,怎麽會這樣,昨夜分明看上去很好,對,他看見的隻是影子,誰知裏麵發生了些什麽。


  夏歡那個傻瓜,憑什麽想著去死,他不允許。容思澈慌亂的衝出了院子,飛奔著往鳳府跑去,完全忘記了自己的輕功,忘記了自己形象。


  等他拾回一點思緒的時候,自己被攔在了界限之外。這才想起來自己的武功,他不再與那些官兵廢著口舌。走到幽深的巷子裏,旋身一躍上了屋頂。


  輕車熟路的趕到了夏歡的閨房外麵,他及時停住了腳步,因為昔離剛剛關上夏歡的房門,直到看不見昔離的影子了。容思澈這才慌忙走進了夏歡的房間。


  她脆弱的就像已經離開了他一樣,呼吸淺淺的,嘴唇泛著白,眼睛緊緊的閉著。她躺在那裏,卻是像隔了好遠好遠的距離。容思澈每走一步都覺得異常的艱難,他異常堅強的小歡兒哪裏去了。現在床上躺著的虛弱女子當真是往日那個他愛的活波可愛熱情的小歡兒嘛,一點都不像。


  容思澈的手輕輕顫抖著,輕輕的撫上夏歡的臉龐。怕驚擾了她,但是更害怕從此不能觸碰她。他沒有注意到床上的人兒,睫毛極具微小的顫動了一下。夏歡的嘴唇駑動了起來。


  容思澈聽見了久違的聲音。


  “你來,做什麽?”聽不出夏歡的情緒,她的聲音小的像蚊子一樣。


  容思澈傻傻的問道“你知道我是誰?”


  夏歡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自然也不想回答他這個毫無意義的話。十幾年的相處,怕是連他的腳步聲都熟知的想都不用想,何況是他身上的氣息,他的聲音。


  他傻,不,不應該是傻,如果不那麽在乎一個人或許這些都不會知道吧。突然也明白容思澈的這個問題也不是那樣的毫無意義。可是如果回答卻變得讓人傷心不是嘛。


  回答一遍,證實一遍自己的一廂情願。


  容思澈自己也覺得那個問題有些傻,再次開口道“為什麽尋死,為什麽要自殺?”


  夏歡聽見容思澈問話,忍不住的皺起了眉頭,終於睜開了眼睛,清清亮亮的盯著容思澈,一字一頓的回答道“我才沒有尋死!”


  她幹嘛尋死,早就想開了。沒想開,她還有爹要照顧,沒事死什麽。


  容思澈盯著夏歡的眼睛,久違了這雙清亮的眸子,仿佛要陷入這深邃的眸光裏。他的腦子裏也在飛速的想著,夜是不會騙他的,但是到底怎麽回事。“那你這是怎麽了?”


  “中毒。”夏歡直截了當的說道,撇開頭,不去看容思澈,這家夥那麽深情的看著她,她會承受不住的。


  容思澈握緊了拳頭,突然起了股殺意,狠狠的問道“誰?”


  夏歡的眸子一暗,帶著傷感的口氣說道“梨花白。”


  容思澈一震,有些不可思議,而後也突然想通了些什麽。


  梨花白是安涼的皇室毒藥。中了此毒,除非有下毒者親手奉上的解藥否則都是一死。因為梨花白隻是這類毒藥的統稱,不同的皇室成員都會有自己私人的製藥師,也就是說這藥也會有千萬種變化。容思澈也有。


  容思澈現在思緒翻飛,他擔憂的問道“那你可解毒了?”


  夏歡從鼻腔裏淺淺的應了一聲。她知道真相,可能會更難過。為什麽從小一起長大的哥哥們,說下手就下手,從來都不會顧忌一些什麽嘛。


  聽了夏歡的話,容思澈的心才放下來一些,他道歉“對不起,讓你也卷進來了。”


  夏歡這回幹脆閉上了眼睛,什麽話也不說了。卷進來也好,別人都以為她卷進來了,可是就算她卷進來,也沒有什麽用處吧。


  隻有容思澈放在心尖上的可人兒才會有用,而她不是。


  容思澈以為夏歡暈過去了,俯下身子,按住她的肩膀,輕聲的呼喚著“歡兒,歡兒。”


  夏歡被震的不行,再次睜開眼睛,看見突然在自己麵前放大的俊容,難免吃了一驚。她柔聲說道“我聽著,隻是不想回答。”


  容思澈腦子嗡嗡作響,隻覺得這片刻來之不易,閉上眼睛,突然吻上了那蒼白的嘴唇。夏歡嚇的瞪大眼睛看著容思澈,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連呼吸都忘記了。


  容思澈感受了一下夏歡的真實存在才放開了她,他笑著有些邪魅的說道“小歡兒,又忘記了呼吸。”


  夏歡結結巴巴的問著“你突然親我幹嘛?”


  容思澈笑了一下,不回答,想著夏歡剛才說不想回答的事情。他問“什麽不想回答?”


  夏歡無奈,她說“你知道我是個病人嘛,你問病人這麽多問題,很累。還有你什麽時候要對我這樣的熱枕了,你不像你了。”


  容思澈寵溺的刮了一下夏歡的鼻子“我知道你是個病人,怕失去你才和你講這麽多話的,我怎麽不像我了,我其實一直是這樣的。”


  “你……”夏歡突然有些驚恐起來,“你到底是不是容思澈?”


  容思澈沒有說話,從被窩裏拿出她的手撫上他的臉頰“你好好摸摸這副皮相,看看是不是容思澈。”


  夏歡的耳根子開始紅起來,想抽回手,又拿不回來。有些生氣的看著容思澈“我是你揮之即來,招之即去的人嗎?”夏歡想起在皇宮裏麵決裂的畫麵,心就隱隱作痛,還有那些相遇時,他的冷漠,哪一次不是讓她自己覺得自己是一個傻瓜。


  容思澈握緊了夏歡的手,滿含深情的說著“小歡兒,這次我是認真的。我想明白了,江山與你,我選你。”


  夏歡聽了這話,卻是平淡,冷靜的出乎容思澈的意外。她說“容思澈,你要怎麽去相信你,一個傷了我一次又一次的人。你可知道就算你以前說的都是假的,可是說多了,我也當真了。”


  夏歡此刻心裏麵是害怕的,這句情話,太不真切了。不真切的,讓她覺得如果她相信了,她會承受比以前還要更加痛苦的事情。她再也不願意承受比以前更加痛苦的事情了。


  容思澈緊緊的盯著夏歡,眸子裏有股傷情。他以前到底做了多少傷害她的事情,讓她已經不願意去相信他了。他苦澀的說道“那你要我怎麽辦?”


  夏歡久久沒有回答他,她也不知道。而後她仿佛痛下決心,她說“我們完了。”


  容思澈根本不相信自己聽到的事情。他喃喃的重複著夏歡說的話“我們完了?……”容思澈鬆開手,失魂落魄的站起來,背對著夏歡,仿佛是自言自語又仿佛是講給夏歡聽的“為什麽當我下定決心要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你卻放棄了。我放下血仇,放下江山,放下所有,隻為了擁抱你。你卻不要我了。”


  字字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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