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死而複生謂金繕（中）
用蓋碗泡茶，是極有難度的。沒有幾年的功力連整隻碗都握不住，很容易把蓋沿堵塞或是茶葉漏出。
陳夕顏修長的手指熟練地頂住蓋頂，側手轉動手腕，將茶汁倒入公道杯中，角度拿捏得恰到好處。
“你網店的生意還好嗎？”陳夕顏抬手又向他杯中注水，淩峰指尖輕扣桌麵，表示感謝。
“還不錯，最近訂單不少，而且認識到了許多朋友。”淩峰說著便抬頭看向麵前的女子，過了幾秒，覺得不合適，便將視線移開，“我這次來，是有兩件殘件想請大師幫忙修複。”
說著，淩峰便將之前從工地買的兩把越窯執壺從包裏拿出，擺在桌麵上。
其中完整度較低的是一把黃釉的瓜棱執壺，另一把是青釉的喇叭口素麵執壺。
陳夕顏的目光瞬間被吸引了過去，就近拿起那把青釉執壺，仔細欣賞著。
淩峰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茶，看著陳夕顏問：“這是前天晚上的收獲，像這樣的完整度能修嗎？”
陳夕顏輕輕放下手中的執壺，然後說道：“這一把能修。”隨即她又瞧向另一把瓜棱壺，微微皺了皺眉說，“那把缺太多了，不好修。”
“那就修那一把。”淩峰指了指青釉執壺，然後把另一把壺包起來，放回背包裏，“另一把價值也不大。”
“你剛說這是前天晚上的收獲？”陳夕顏又捧起青釉執壺，她有些好奇，眨了眨眼睛問道。
“是啊，那天和你聊完以後，就尋思著去找找出土古董的源頭，便去工地把他們剛挖出來的寶貝一並都買了回來。”淩峰回答道。
“這麽有趣，”陳夕顏第一次聽說建築工地竟然能挖出古董，覺得很新奇，“下次能帶我一起去嗎？”
“這，不太好吧。”淩峰沒想到眼前的女孩居然對這感興趣，但思來想去覺得還是不合適，便拒絕了。
看著陳夕顏略帶失望的神情，淩峰忍不住開口說道：“建築工地上又髒又亂，一腳踩下去都是泥，黏糊糊的。而且那裏麵都是幹活的糙老漢，你一個女孩子，真的還是別去了。”
“沒事，”陳夕顏唇角略彎，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我不怕髒的。”
淩峰見她不死心，心中突現一計。
他神秘兮兮地湊近她，頓時一股好聞的香味鑽入鼻腔，他怔了怔，馬上回過神來，小聲說：“那天我們不是買了一堆古董回來嘛，你猜我們在裏麵發現了什麽？”
陳夕顏想了想，搖了搖頭。
淩峰斜睨了她一眼，仍湊過頭去，輕聲說：“我們發現了……”
“嗯？”陳夕顏微微側頭，看向淩峰，眼裏滿是疑惑。
因為湊得太近，她又側頭對上淩峰的眼睛，那一刻淩峰感覺有些心跳加快。
他深吸一口氣，看向她，眼底流過一絲狡黠，突然在她耳邊大聲說道，“人骨！”
“啊！”陳夕顏嚇得捂住胸口，瞪著淩峰，“你嚇死我了。”
淩峰看著陳夕顏，滿臉得逞地笑著，見陳夕顏瞪著他，便又無辜地攤了攤手說：“你看你，一根人骨把你嚇成這樣，工地咱還是別去了吧。”
“我那是被你嚇的！”陳夕顏依舊沒好氣地瞪著他，又架不住好奇，開口問，“為什麽會有人骨？”
淩峰有點頭疼，拍了拍自己的腦門。本來是想打消陳夕顏去工地挖瓷器的念頭，沒想到這不但沒嚇到她，反而勾起了她對人骨的好奇。
他看向她，並沒有要放過這個話題的意思，便隻好簡單地將前天晚上發生的事告訴了她。
在故事中，淩峰也順便誇大了蘇葉害怕的部分，與自己的英勇無畏形成鮮明對比。
“那是宋代的人骨，”淩峰正色道，“上麵還刻有西夏的銘文。”
夕顏聽得有些沉迷，等淩峰說完後，她才開口，語氣裏竟有些說不出的興奮，“你們經常接觸的這些古董都挺有意思的，下次有這種機會記得叫上我啊。”
淩峰現在也不覺得奇怪，眼前的女子真的與眾不同。
陳夕顏的求知欲並沒有終止，她看向桌上的青釉執壺，朝淩峰問道：“這把壺是什麽年代的啊，看著挺好看的。”
“這是北宋時期的越窯執壺，剛才的另一把也是同時期的產品。”淩峰停頓了一下，接著說，“北宋時期比較流行這種造型的執壺。對了，這種器型的部分都是有學名的。壺的嘴稱為流；它的口是喇叭口；頸部為長頸；肩是豐肩；另外，還有這是矮圈足底，這是壺把。”淩峰邊說邊指著執壺的各部位。
“執壺？是分茶用的嗎？”陳夕顏一邊聽著，一邊看向自己茶盤上分茶用的公道杯。
“並不是，”淩峰微微搖了一下頭，“執壺，顧名思義，就是手執的壺，它是古代必不可少的生活用器。古人從水缸取水，注入各處用到的都是它。”
“原來如此。”陳夕顏有些疑惑，“可我之前好像在茶道的器皿中見到過。”
“那是注子，是專門作為古代點茶之用的，造型確實和執壺差不多，但是尺寸比執壺小一號。”淩峰解釋道。
他看向麵前的陳夕顏，見她左手托著臉頰，聽得很認真，便繼續說道：“宋代的文學修養很高，這與北宋開國皇帝宋太祖有關。當年，就是他陳橋事變，黃袍加身，用武力篡奪後周小皇帝的皇位。所以建立宋朝之後他杯酒釋兵權，就怕類似的事情在他的兒孫身上重現。就因為如此，整個宋朝就是重文人而輕視武人。”
“宋代的至高美學就是大道至簡。沒有任何裝飾，沒有斑斕的色彩，就是依靠單一的色，流線的造型把器物的美體現出來。這把壺雖然簡約，但闡述的也就是這個道理。”
淩峰長篇大論地講述著鑒定古董真偽和年代的方法，夕陽的餘輝灑進屋內，把整個房間染上一層暖色調的橘黃，伴著花香，顯得格外溫馨。
陳夕顏聽著聽著，心裏泛起一股暖流。等到淩峰講完，她才開口說話：“原來是這樣，好神奇。你們這些專家鑒定古董都是這樣憑肉眼就能判斷真偽嗎？”
聽到“專家”二字，淩峰不禁有些臉紅，根本不敢回想前幾天買到假貨的經曆。
他朝陳夕顏尷尬一笑，然後點了點頭，“其實找到古董的幾大信息點，核實比對無誤，鑒定古董還是不難的。”
他這般說著，“咕嘟咕嘟”幾下，杯裏的水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