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一盞清茶建窯情
下午,淩峰如約來到蘇威集團大樓。
“淩先生嗎?”他剛走出電梯,一個穿職業裝的女人迎了上來。
淩峰一聽便知道這是上午預約時電話裏的女聲,便點了點頭說,“對。”
“請跟我來。”
這是一個中式裝修的辦公室,麵積不大,卻很有格調。
外間的中央放置著花梨木製沙發,其中所有的銜接都是采用榫卯結構,木材紋理自然優美,雖不是年份很大的古代家具,卻也是現代做工中的佳品。
外間的牆上掛著清代名家繪製的“梅、蘭、竹、菊”四條屏,以純白的牆麵為依托,更顯簡單大氣。
裏屋擺著的是一方清代紫檀雕花長桌。
辦公室整體風格大道至簡,看得出對方是個好古之人。
“李董,您好。我是孫老的徒弟,淩峰。”
淩峰伸出右手,做出握手的姿態,但對方一直低頭看著文件,連頭都沒有抬起來。
他隻好尷尬地收回手,環顧四周。
秘書將淩峰引到外間的會客沙發上,輕聲地問:“淩先生,您要茶還是咖啡?”
“茶,謝謝。”
秘書進來,把茶水放下後,便離開了。
李董還在處理手上的事,淩峰隻好翻了翻茶幾上的報紙,打發時間。
過了好一會兒,李董整理完了文件。他徑直走到淩峰對方的座位,“你剛說你是‘老泥鰍’的徒弟?”
淩峰有些發愣,師父怎麽會有這樣的外號?
過了一會兒,他才緩過神,點了點頭。
李董就一直盯著淩峰看,半晌,他才緩緩開口:“我跟‘老泥鰍’認識那麽久,可從來都沒聽說他有徒弟。”
對麵男人的言語舉止很有壓迫感,讓淩峰很不舒服。他隻能不斷調整了一下呼吸,讓自己保持鎮定。“師父昨天收我為徒的。”
“昨天收的?”李董眯了眯眼睛,眸裏盡是藏不住的狡黠。
見對方盡是懷疑,淩峰便將錦盒拿出,輕輕地擺在桌麵上。
這是一隻精致地老桐木盒子,四麵的銜接都是采用傳統的榫卯結構,盒子的外麵都是油性的渾厚的皮殼包漿。整個盒子規規矩矩,無任何花樣和紋飾。
打開盒子,裏麵裝著的正是那隻建窯兔毫盞。
淩峰微微挑眉,“是真是假,您一看便知。”
李董瞥了一眼,便把木盒合上。“我不懂貨,隻看人。‘老泥鰍’的貨我都不用驗,你這小子的貨,我看不了,請回吧。”
淩峰明白,這是要閉門謝客。
他有些慌亂,現在的情形對方好像根本不想談買賣的事。
來這兒之前,他有想過談生意時會遇上些棘手的情況,可也沒曾料想到如今這般。師父昨天隻交代了可以讓利兩萬作為浮動,別的一概沒說。
如果就這樣回去,實在有些難堪。
他有些懊惱,但又沒法表現出來。
他抬眼看著桌上熱氣嫋嫋的茶杯,習慣性地拿起抿了一口。“好茶,洞庭碧螺春,還是清明前東山采摘的。”
李董有些詫異地看向他,眼裏又閃過一絲欣喜,“你懂茶?”
這是李董引以為傲的資源,東山的碧螺春一直以來是他的待客首選。他愛茶,也喜歡愛茶之人,淩峰剛才的言語讓他心生好感。
“略懂。”淩峰從小跟蘇葉一起品茶,這些高貴的茶自然都喝過,當然分辨得出其中的滋味。
“有意思。”李董說著,走到辦公桌前撥了個內線。
很快,秘書端上來三杯茶,擺在淩峰麵前,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擺在桌上的是三隻黑釉的建窯茶盞,裏麵各是一盞茶水。三隻建窯盞的盞心均躺著針型綠葉,單單從茶葉的造型和顏色上看,根本沒辦法將他們分辨。
淩峰先是聞了聞茶香,然後各抿了一小口,輕輕搖了搖頭。
李董有些得意,這可都是上等的茶,一般人買都買不到,更何況是喝過。要分辨這款茶葉的品種,難度不小。
“這是古丈毛尖,清明之後五天采摘的。”淩峰又拿起左邊的茶盞抿了一口。
“這是信陽毛尖,白龍潭產區的精品。”
“這杯是…”淩峰喝了口右邊那杯,然後皺了下眉,驚訝地看著眼前的男人,“這是雨花茶,中山陵產區的,而且還是山裏的,很難尋覓到的,是國家限定的茶。”
“哈哈。”李董笑著,眼裏流露出的全是欣賞,“雨花茶的產區不小,你小子居然知道中山陵產區。一般人都以為雨花茶就是雨花台的呢。”
“剛巧有嚐過,便記住了這味道。”
“喝過一次便能記住味,不錯,不錯。”李董話鋒一轉,“不過,我還是沒法確定你是不是‘老泥鰍’的徒弟,我還得考你一個問題。”
“李董,請說。”
“既然你今天送過來的是建窯盞,那就以這個來考你。”李董頓了頓,繼續說道,“為什麽這宋代的建窯盞都是黑色的?”
淩峰一聽,不由得勾了勾嘴角,這個問題也忒簡單了吧。
“建窯茶盞是因宋代鬥茶文化而生的。鬥茶,比的就是打茶湯水時停留在盞沿壁上的白沫停留的時候誰最長。比的是白沫,用的自然就是黑盞了。”
“好小子,言簡意賅。我現在相信你是‘老泥鰍’的徒弟了。你把建盞留下,我給你二十五萬,立馬匯到你的卡裏。”李董誇獎一番後,緊接著開始刻意打壓價格了。
淩峰有些疑惑,“不是三十萬嗎?”
“三十萬那是全美品的價格。這隻盞的九點鍾方向的內盞壁上的劃痕非常嚴重,極度影響了它的價值,所以我隻能給到這個數。”李董翹起腿,解釋道。
淩峰頓時一驚,原來對方是個行家。
剛才僅僅瞧上一眼,便清楚得看到建盞上的瑕疵。
雖然這不是大毛病,但也確實影響了它的美觀。師父當時說的浮動兩萬指的就是這個意思,但現在對方要砍價五萬也實在差太多了。
“不好意思,李董。三十萬,不能少。這隻建窯盞的釉水瑩潤光潔,兔毫紋樣玉毫條達,在徽宗皇帝的《大觀茶論》中,這樣的品相也是上品。你說的那劃痕固然是瑕疵,但試問哪件古董上沒有當年的使用痕跡,盞心有鬥茶留下的打茶痕跡再正常不過了。”淩峰可能是被對方壓價太狠,便想據理力爭。
李董皮笑肉不笑地說道:“生意總歸是慢慢談的哪有一棒子敲死的道理。這樣吧,我讓個步。二十六萬。”
淩峰搖了搖頭,“不行。”
“你這樣執拗可不行。我想你師父也一定知道盞壁內的瑕疵,來之前一定跟你說了最低價。我們就按他給你的最低價成交吧。”李董抬手看了看表,語氣裏有些不耐煩,“我也馬上要去開會了。”
“不好意思,李董,我不打算賣了。”淩峰被他這樣扮豬吃老虎地玩弄很不爽,“相信你可以找到更好的。”
說完,他便想要離開。
“等一下。”李董叫住了他,“三十萬,就三十萬吧。”
“不,四十萬。”淩峰目光堅定地看著他,大不了生意黃了,這點錢還是出得起的。
李董盯著眼前的年輕人,鐵青著臉一言不發。淩峰也就是這樣筆挺地站著,與他四目相對。
辦公室現在安靜地連秒針走動的聲音都能聽見。
過了一會,一臉嚴肅的中年人突然輕笑一聲,“行,你把卡號留下,等會兒我把錢匯過去。”說完,徑直走出辦公室。
從蘇威集團走出來,淩峰回想起剛才的情景,還是有些發怵。他想到了一個人打拚的陸績,十幾歲的他要撐起整個公司,應對各種生意上的談判,實在不容易。
而同時,李董正站在窗口,跟電話那頭的孫老說著,“那小子,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