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混入敵營
兩天後,少女站在荒野處的一座無名新墳前沉默半晌,掏出路上在自動販賣機買的香煙,抽出一支點上——看來她以前應該是不會抽煙的,被嗆得咳嗽了好一會兒才平復下來。她這兩天偶然發現了自己的計算機天賦,在網吧擺弄了一會兒很快上手之後,就試著去轉移了一家一看數據知道它就偷稅漏稅的公司的部分資金,聽上去像個挺壞的黑客,不過這才有錢給自己和這女人購置新衣服,還買了車將這白痴女人拉過來葬在這裡…… 那墨西哥女人說她很快就會死,可少女沒有料到會如此迅速而突然。
什麼「作出這樣的懇求實在愧疚,真的沒有顏面將名字告訴你」,真的覺得不好意思的話,就好好活下去啊。少女望著那木質的無名碑嘆了口氣,灰白的煙霧彌散開來,似乎有些苦澀的口感讓少女眉頭緊蹙。不過幸好是讓那女人乾淨整潔地上了路,不然一個邋裡邋遢的姑娘,天堂可不願意收。
回過神時,地上已然有了五六個煙蒂,少女咳了咳,這才感覺嗓子發乾,眼睛也被熏得難受。嘖,這東西上癮可不好……少女將手中的大半截香煙丟在地上,用腳碾滅,又將剩下的半盒煙遠地丟了出去,煙盒滾了幾滾,最終消失在茂盛的枯草間。荒野平曠而寥闊,灰黃的荒草連天,微風驟起,整片荒原的枯草隨之起伏著,相互碰撞間發出無止無息的颯颯聲,像是某種哀歌。碧空浮雲淺淡,偏有殘陽如血,映紅了雲,也映紅了這片被世界遺忘的荒原。
無名的墨西哥女人無聲無息地去了,直到臨終還在惦念她早殤的寶寶和那群和她並無關係的變種人孩子。少女握緊了手中屬於那個墨西哥女人的項鏈,指節已然泛白,神色間卻平靜如水,她脫下黑色的外套輕柔地蓋在這新墳之上,便再不留戀,轉身向自己那輛灰色越野車走去。
少女駕車回到旅館 ,接下來的目標很明確,她簡單收拾了行裝,帶上假的身份證明便連夜向那墨西哥女人說的阿爾卡利基因改造所的位置行進了。
這一路註定是孤獨的,夜晚又總是最容易讓人感到心情低落的時候 。一人一車,陌生的城市,陌生的道路,甚至於……陌生的自己。少女瞟了眼中央後視鏡里自己表情冷肅的倒影,這張臉因為熬夜和長時間的神經緊繃變得蒼白,還稍微有點浮腫 ,眼下有青黑色的痕迹,這讓她看上去像是中世紀的吸血鬼之類的黑暗生物。少女自嘲地笑笑,搞成這副樣子,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就要去學人多管閑事啊,簡直像個傻子。
少女在這一路上拚命回想自己失憶之前發生的事情,畢竟一個人對一切,甚至於對自己都一無所知的時候都是會感到恐慌的,可是無論再怎麼努力,她也只能回想起一些零碎的畫面——比如很多感覺上似曾相識的臉,然而在想著看清楚些的時候他們的臉便是一片模糊,還有一片刺目的白光。她曾想著可以這樣放棄了,大不了開始新的生活,可怎樣都很不甘心。接下來的幾天,少女不停歇地趕路,她會在沿路的城鎮購買食物和各種必需品,累了的話睡在後座,如果運氣好在她想休息的時候旁邊有城鎮,少女就會在城鎮里找個旅館住,還能舒舒服服地洗個澡,再把臟衣服送洗。
通過這樣連續高強度的趕路,少女終於在第三天到達了阿爾卡利基因改造所附近。這鬼地方周圍荒無人煙,地處平原也沒有掩體,她只能放棄顯眼的越野車,帶上武器和半瓶水隻身靠近。等到了能看見研究所全貌的時候,這裡守衛也很是森嚴,三步一崗五步一哨,要接近就顯得比較困難了,加上少女穿著一件與這個季節荒蕪的草地並不能相融的,反而相當扎眼的黑色上衣,別說混進去,就連悄無聲息地靠近這個鬼地方百米之內都不太可能……被太陽照到嘴唇乾裂的少女擰開礦泉水的蓋子灌了一口,隨手將瓶子丟在地上,這時候也沒有人會有心思注意環保問題了,她皺著眉頭略微思索了片刻,最終作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堂堂正正地從正門進去。
此時正值八月的秋季,艷陽高照,雖然不及盛夏炎熱,卻也曬得站崗的衛兵心煩意亂。這裡實在是太偏僻了,除了研究所自己偶爾進出的車輛,他們再也沒見過任何外人,卻偏要日復一日地做這種無聊的工作,假期也少得可憐……若不是工資高,這些曾是退伍老兵或者精英地痞的傢伙可不願意做這種看門狗一樣的活計。今天實在是太熱了,最靠近門口的兩個衛兵如往常一樣交叉著走來走去,漫不經心地巡視著周圍的情況。啊,這隻小強似乎比昨天那隻大一點,牆角的那群爬來爬去的螞蟻可真勤勞啊!無聊到無以復加的衛兵甲一本正經地巡邏,眼神卻一直往地上瞄。
「嘿,你看那個人!」衛兵乙興奮地叫了起來,目光灼灼地盯著門外,他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然後端端正正地握住了槍指著門口,被晒成古銅色的圓潤臉膛因激動而漲的通紅,衛兵甲疑惑地抬頭看了一眼,也是立刻表現出了欣喜:好傢夥!真的來人了!天知道老子都要無聊死了! 院子里的其他衛兵也紛紛聚集過來,端起槍隨時準備射擊。
剛開始只能看到一個隱隱約約的人影,漸漸地,一個黑衣少女的身影逐漸清晰起來,看到這人的穿著,衛兵們不由一陣騷動。今天實在太熱了,熱到空氣都出現了隱隱的波紋,而這位勇士居然穿了一件長袖外套,還是黑色的,果然不愧是敢闖到這裡來的人!
那個少女越來越近了,近到可以看清她冷凝的冰藍雙眼,她似乎完全不會感到熱,蒼白的臉上一滴汗水都沒有,她在大門五步開外停下腳步,明明沒有任何動作,卻莫名散發著極強的壓迫感。
「你是什麼人?」衛兵甲開始覺得很危險了,連忙舉槍問道。
少女淡淡地瞥了指著自己的這些槍支一眼,顯得有些輕蔑,更是分毫不為所動。所以說這些人只會這個套路嗎?「無名人,來見你們的頭兒。」
衛兵乙還想質問,甚至連子彈都上了膛,比較機靈的衛兵甲感覺事情不對頭,連忙阻止了他,並神色緊張地搖了搖頭。他們是一個戰壕出來的戰友,不是兄弟勝似兄弟,默契非常,紅臉膛的衛兵乙很快理解了小夥伴「這個人很危險,不要惹」的意思,便放下槍,用對講機向裡面的人傳達了這個消息。
出來迎接的是BOSS的左右手,陳,一個中國人,看上去只有二十七八歲,已經跟了BOSS足有七年了,他一向嚴肅,很注重自己的形象,梳著一絲不苟的背頭,常年西裝革履,身材是東方人里少見的高大,武力值驚人,用的很可能是傳說中的Chinese kungfu,號稱BOSS手下的第一打手,忠心耿耿——不過也只能是個打手罷了。
「長官!」衛兵們齊齊向這走路帶風的中國人打了個招呼,陳平淡地應了一聲,揮手示意他們退下,銳利如鷹的眼睛卻從未離開少女的臉。
少女望著來人,這副東方面孔出乎意料地讓人感到親切熟稔,她不自覺地微微勾唇,吐出字正腔圓的三個漢字:「中國人?」 嗯?我是會中文的嗎?就在話音剛落這短短几秒,少女腦補了很多,比如自己其實可能是由中國培養,再派到美國的特工……
「中文說的不錯,」陳的神情和語氣無不闡釋著「威脅」這個詞語的含義,「但若你是來對先生不利的,任你中文說的再好,我也會殺了你。」
少女舔了舔虎牙,抬眼望著陳充滿威脅意味的臉,眼裡一片冷酷之色。她從口袋裡掏出原本屬於那墨西哥女人的項鏈,戰利品一樣在陳眼前炫耀似的晃了晃,那上面猶且沾著暗紅的血跡,少女輕聲道:「表情不要這麼可怕嘛陳先生,我可是給你們解決了一個超大的麻煩……那女人被我打爆心臟之前還在問我是不是你們派過來的……」
「你究竟有什麼目的?」陳的神色更冷了些,他已經準備好隨時掏出匕首和這女孩來一場近身搏鬥了。
「我是個沒有姓名的自由殺手,一直在尋找真正的強者,我走了很多地方,和很多所謂的強者戰鬥,可是那些普通人,他們全都……不堪一擊。」少女歪歪頭,冰冷的眼中出現了困惑苦惱的色彩,「超級英雄的時代已經過去了,沒有超級英雄可以一戰也就罷了,我竟然也找不到有一合之力的變種人,曾經的強者全都變成了虛弱而布滿褶皺的老傢伙……直到我偶然聽說你們阿爾卡利基因改造所正在做的研究,就跑去殺了那個女人,帶著這個項鏈,你們中國人叫這種東西『投名狀』對吧——我來到這裡是想加入你們,我可以給你們需要的一切武力支持,只要你們可以,給我一個對手。」說到最後,少女的渴望狂熱簡直無法掩飾,她儘力表現得平靜,可那種瘋狂卻如火山的岩漿,向四面八方蔓延開來。
陳俯視著少女,心中警鈴大作。這種強橫霸道的氣場,若不是真正的高手是不會有的……而這種高手,一般不屑說謊。他眼底閃過複雜的情緒,終究是帶著少女往研究所內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