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以劍證道?

  陳一言不發地帶著少女走進了這個鐵桶一樣守衛森嚴的建築,經過好幾重嚴密的檢查才真正進入了關鍵區域,少女不由感嘆,真虧得那個女人能突破它們逃出這裡。


  又走了許久,拐了無數個彎,過於明亮的白色燈光照在牆面的白色瓷磚上晃得人眼睛疼,走廊里漸漸變得嘈雜,前方終於有人聲了……不久,一列穿著整整齊齊的白上衣,卡其色褲子的孩子排著隊被研究人員帶領著從陳和少女身邊走過,少女注意到他們的眼神,不像外面的孩子那樣快活天真,而是有點像現在的她——眼睛里有著一種不知何去何從的茫然。少女開始覺得 ,就算沒有這瀰漫了整個區域的詭異氛圍,這裡也不會像個正經的研究機構。


  陳似乎注意到了她對那些兒童的興趣,回頭淡淡看了她一眼,好像並不在意,又轉回頭繼續帶路。所有人見了陳都會打招呼,然後驚奇地往他身後瞄一眼,掛著狗牌的工作人員在走廊里走來走去,時不時把走出房間的孩子推回去,再往前走了一段,腳下的路開始被兩側的「違章建築」擠壓得狹窄,這條狹徑兩邊都是些不足二十平米的監牢,被粗鐵絲網與過道隔離開,每個監牢里都關著一個看到來人就急切地撲到鐵絲網上來的孩子。少女甚至還看到一個只缺了頂的小型鐵籠,裡面有個看上去只有幾個月大的金髮嬰兒,他也穿著標配的白上衣,懵懂地望著欄杆外面走過去的他們。少女見此情狀只感到一陣無名火自心頭燃起,這把火愈燃愈烈,好像要燃盡她的五臟六腑,少女不由冰冷了神色,開口嘲諷道:「這些是什麼?人形寵物嗎?我可不覺得這些被關在籠子里的家畜可以成長為可以一戰的傢伙。」


  陳的腳步頓了頓,平靜的聲線聽不出情緒:「這不是我可以干涉的,你也是,這位不知名的殺手小姐。」


  其中一個牢籠里的少年控制著牆上的磚塊進進出出來接住一個小球,清脆的撞擊聲無休無止,讓少女心緒不寧。她資歷尚淺,很不擅長對付陳這種綿里藏針油鹽不進的傢伙,只好氣悶地繼續跟著陳往前走。過了一會兒,前方又有一個有著巨大玻璃窗的房間出現在眼前,可以看到裡面有幾個和一群小孩子呆在一起,看上去像是社工姐姐或者幼兒園教師的溫和可親的墨西哥婦女,她們像是在給孩子們舉辦生日派對,不大的房間里到處都是氣球,充氣字母等裝飾,這裡看上去歡聲笑語,其樂融融,分毫不像少女剛才看到的囚籠那邊那麼水深火熱。


  正當少女打算詢問為何兩處情形能差異至此時,一個深黃色頭髮,留著鬍鬚,看上去挺帥氣的年輕男人從另一個門走了進去,那男人看上去就不像個善茬,他的到來輕而易舉地打破了房間里的歡樂氣氛。


  「有過生日嗎?瑪利亞?」他快步走向一個微胖的女人,皺著眉問道,蛋糕上的蠟燭仍在燃燒著,可是上面的火光也似乎因為男人的到來變得黯淡起來。


  房間外的景象吸引了少女的視線。一個面相嚴肅,看上去五十多歲的工作人員向一個瘦小的墨西哥小護士命令道:「萬聖節別給孩子打扮,別叫他們寶貝,也別叫他們親親,別把他們看做孩子,把他們看做產品,有專利有版權的產品,明白了嗎?」


  小護士似乎不明白為什麼要這麼做,她還是不知所措地點點頭:「明白了。」


  等少女的目光再轉到那個年輕男人那裡,卻發現他已經在推門了,噤若寒蟬的孩子們和墨西哥「社工姐姐們」在他離開之後似乎舒了口氣,少女聽到前面帶路的陳似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了那個男人的名字:「唐納德.皮爾斯。」 陳明顯是個不會輕易將情緒外露的人,可是他的語氣實在是表達出了濃濃的,不可忽視的厭惡。


  此時那男人,唐納德.皮爾斯,已經成功阻止了孩子們的生日派對,悠閑地插著兜走了出來,見了陳便誇張地笑著走過來,熱情地攬過他的肩,深色的眼裡有著毫不掩飾的不屑:「讓我們瞧瞧這是誰——BOSS忠誠的中國小朋友,嗯?後面的又是誰?我們的萬年禁慾男的小女朋友?」


  陳似乎並沒有理他的意思,伸手拿掉肩上皮爾斯的機械手,變得平靜的語氣毫無起伏。「跟上。」 這句話明顯是對少女說的,她此時則在興緻勃勃地盯著皮爾斯的機械手看:「改造人?他很強嗎?」


  皮爾斯轉動了一下自己的機械手,向少女笑了起來,輕佻道:「怎麼,要試試嗎小姑娘?我無論哪個方面都很強的,至少比起這隻乖狗狗……」突然,皮爾斯的臉色一變,迅速地向後一仰,少女手中不知從哪裡掏出來的摺疊刀正朝著半秒之前他心臟的位置刺過來。


  「真可惜。」少女朝皮爾斯笑了笑,若無其事地將摺疊刀收了起來,皮爾斯則扯了扯被劃破的外衣,殺氣騰騰地盯著少女,皮笑肉不笑地咧咧嘴,「陳,BOSS一定讓你帶她去那裡吧?我也一起怎麼樣?」


  陳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他,自顧自地在前面走著,少女注意到這兩人耳朵上的通訊設備,心思一轉,大概也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了——自己是個很危險的傢伙,當然不會有直接見他們BOSS的機會,陳要帶她去那個不知道幹什麼的地方,只會有兩種目的:幹掉她,或者驗明她的實力。


  果然,不過一會兒,三人坐電梯抵達了地下的一個巨大的格鬥場,皮爾斯輕車熟路地跳到台上,陳用眼神示意少女可以上台了,少女卻不急,用中文向陳問道:「中國的高手一向不喜歡暴露身份,他們似乎更喜歡在深山老林或者人群之中隱藏自己,你又為什麼會來到這裡,甘心當一個保鏢?」


  「報恩。」陳似乎無意隱瞞,少女得到想要的答案,也是一個側翻漂亮地在台上落了地,她保證,這裡的BOSS正通過監控看著自己,所以她必須贏,也只能贏。


  「那麼,年輕的中文愛好者小姐,你要用什麼武器呢?」皮爾斯將外套丟下去,黑色短袖勾勒出他精壯的身材,格鬥場兩側都有武器架,從冷兵器到槍支應有盡有。


  少女漫不經心道:「要比比射擊嗎?這個我不會。」


  「你不會?」皮爾斯幾乎要笑出來,不會射擊的人居然還敢自稱殺手找到這裡?一向面無表情的陳也是意外地略微睜大了眼睛。


  「我是說,不會偏。」少女忽然顯出一種極為強大的氣勢,眉宇間儘是絕倫的自信,幾乎到了自負的程度,偏偏給人一種「本該如此」的感覺。


  格鬥場的機關一陣運作,二人所在的高台對面出現了些高速不規則移動的靶子,皮爾斯和少女對視一眼,各自從架子上取了把順手的槍。


  「十發定勝負,你先。」少女數了數槍匣里的子彈,又將它推了回去,言語間儘是勝券在握的平靜。皮爾斯暗自氣惱這人的傲慢無禮,決意給她點厲害瞧瞧,他端起槍瞄準,凝神靜氣打了十發。


  結果還不錯,中了九發,這個成績已經是非常好了,畢竟這種移動過快又毫無規律可循的目標,光是預判瞄準就很難了。


  「到你了,小姐,我們是三局兩勝制,如果你輸了兩把,就很難活著走出這裡了。」皮爾斯心情頗好地笑了笑,少女也終於研究明白了這種槍是怎麼開的。


  少女站起身,雙腳分開與肩同寬,用和皮爾斯一般無二的姿勢舉槍射擊,她沒有停頓,毫不猶豫地連開了十槍。在她開始打第二槍的時候,皮爾斯的臉色就開始不對了,等少女打完,他已經控制不住地喊出了「怎麼可能!」


  對面的靶子停了下來,十發,正中靶心,簡直不可思議。陳用審視的眼光看著少女,少女神色如常,不驕不躁,剛才那種蔑視一切的氣勢也已沉澱了下來,好像這樣沒什麼大不了的。她放下槍看著皮爾斯,「下一場。」


  這次皮爾斯選擇了一把匕首,少女則出乎意料地從武器架上拿下來一把長劍。這年頭很少有人用這個了,皮爾斯直接嘲諷她為「老古董」。


  陳皺起了眉頭,他深知皮爾斯是精英中的精英,加上那隻機械手,皮爾斯在近戰方面很有優勢。這就是那個女孩子選擇了長兵器的原因嗎?為了拉開距離?可是那種重劍,一般的女孩子光是提起來就很難了,就算是皮爾斯也不能讓這種笨重的武器做到如臂指使……如他所料,皮爾斯很快就在那個女孩子腹部劃了一道,勝負幾乎是註定了——等等!不對啊!

  接下來,場上的情況完全不是像陳想的那樣發展,拿起重劍的少女簡直是勢不可擋,除了剛開始顯得不太熟練,被皮爾斯捉住了機會,接下來少女的表現簡直讓人大跌眼鏡!

  陳可以保證,這少女是一個相當優秀的劍客,雖然她現在的狀態看起來瘋狂又嗜戰,可怕到無以復加,可是對於真正的高手而言,手中的武器才是真正能表達心聲的東西。皮爾斯的匕首來勢洶洶,角度刁鑽,各個方面都顯示了他本人的陰險狡詐,多疑狠戾,而少女的劍,則完完全全是另外一種風格。


  以劍證道者古來有之,傳聞有人憑劍得證大道,得以飛升,這一點不得而知,可是很多劍客可以通過劍表達自己的靈魂,精神乃至人格,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而少女的劍,則完完全全讓陳折服了!在研究所門口初見時,他僅僅覺得這少女是個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好勇鬥狠之輩,將來不免淪為皮爾斯之流,而現在,他有了完全不同的看法。


  他從未想過,能在一個外國少女身上可以窺見真正的道,少女的劍光明磊落,霸道陽剛,一個女流之輩的劍法竟然可以用「陽剛」形容,真的是不可思議。而能使出這種劍法的人,必定心懷大義,又怎麼會是她表現出的那種好戰嗜血的瘋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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