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分歧
彼之英雄,我之仇寇。
日出時分,一群人終於到了塔東山的蠻寨,這裏完全不似宋地州府,碩大的石頭壘砌的城牆高宇數丈,四處都是巡視的蠻族兵士,說是兵士,其實就是一些蓬頭垢麵的可憐人拿這些爛鐵片,身上一襲不知道年代的破襖子堅強的抵禦著徹骨的風寒。
“口令,無令不得進。”一個頭頂上插著鳥羽的小隊長快步跑過來,帶著人圍在沈元他們周圍。
“雪山下的神鷹庇護者他的族人,狼神的血脈在高原上永遠流傳。”仲長賢恭敬地掏出自己的骨哨給來人驗證,虔誠的對著塔東山的方向鞠了一躬。
“聖河永遠在身體內流淌,烏蒙人的眼睛永遠充滿希望。”仲揚核對了手裏的骨哨和口令後才讓人放開了寨子前的門卡,尊敬的對仲長賢施了一禮。
沈元和鄧祁看得目瞪口呆,這操作簡直神了,烏蒙蠻族到底受到了什麽樣的迫害,對寨子的防護簡直喪心病狂,仲長賢這種人物明顯是寨子裏的重要人物都要走這一套程序。
正在他和鄧祁準備跟著人群混進去的時候,有人直衝衝的朝著他來了。
“祭長,規矩你懂得,雖然糜家和烏蒙有百世契約,但是為了寨子的安危,還請你證明你的誠意。”仲揚規規矩矩的走向沈元身後的糜壽,神色戒備。
“炎黃是我的信仰,黃河傳承士人的血脈,蜀漢的後人履行的先祖的約定來此,唯有鮮血能證明我等的誠意。”糜壽抽出仲長賢的刀子在自己手掌上割出一刀口子把刀柄遞向仲揚。
仲揚也是一樣動作,兩隻滿是鮮血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延續千年的承諾在此刻依舊表現出了其不可摧毀的效力,兩人相視一笑,互相摟著往寨子裏走去。
鄧祁顫巍巍的說道。
“家主,怕是這寨子是虎穴啊,動不動就是見血,自己人都要懷疑,而且我看了,周圍這些蠻族雖然看起來瘦弱,一半以上都是見過血的。”
沈元也是有些心悸,這場麵有些過於驚人,作為一個在文明時代生活過得現代人,對於古代這些神秘儀式本能感到排斥和厭惡,既然可以漠視別人的鮮血,自然也可以漠視自己的鮮血。
“記住路沒,找機會能溜就溜,最好能想辦法給孟君他們傳消息,讓他們想辦法救我們出去。”
糜秀在旁邊聽著這一對主仆的心思也有些無奈,她每次來也是要做一番這種形式,糜家和烏蒙立的是傳承血誓,是烏蒙一族最為古老的誓言,糜家成為烏蒙一族世代的祭長,給予烏蒙一族啟示,烏蒙一族則保證在漫長的時間裏逐漸歸化成為漢族的一份子。
沈元在仲揚的帶領下來到了一處石頭搭建的屋子旁,隻是仲揚的眼神裏總透露著對沈元的崇敬,這種敬意甚至超越了他對仲長賢和糜壽的尊敬。
“沈兄,隻要你能替我烏蒙蠻族弄來可以食用的廉價鹽,我仲揚此生願意成為你的影子,就像先祖孟獲和武侯一般,此生再無背叛。”
仲揚深深地對沈元鞠了一躬,誰都不知道一旦鹽,一旦可以吃的沒有毒的鹽對於他們來說有多重要,他親眼看著部落裏那些孩子因為沒有鹽而去舔舐岩石,就為了罕有的的鹹味,一個個患上各種各樣的疾病,在最燦爛的年紀就失去了自己最寶貴的生命。
說罷就拿著自己那把可笑的刀朝著寨子門口去了,隻是沈元看著這個黝黑的漢子也有些感慨,他心裏大概對烏蒙蠻寨有了些猜測,隻是不知道他的猜測是否正確,此時他隻想好好的睡一覺,接連的刺激讓他的神經早就處在崩潰的邊緣了。
塔東山下,孟君帶著一幹人等在山林裏不斷徘徊,滿身的灰塵也掩不住他們情緒的波動,賈道師和竇墩等人心裏都有些煩躁,早知道就不應該讓家主去冒這種險。
“孟君,你確定家主就在這附近?地圖上這裏隻有一個塔東蠻寨在,糜家那種大戶人家怎麽可能和蠻族有勾結,昨天不是有官府的人去糜家拿人了嗎,說不定家主現在在敘州大牢裏。”
孟君牽著一條黑狗也有些不爽,本來好好的計劃被突如其來的意外意外搞得極其難堪,作為領軍人物的沈元還失蹤了,要不是跟他接觸的人身上都會沾染上特製的香料,他還真的可能找不到沈元的蹤跡。
“閉嘴,少說兩句,我特製的香料絕不可能有錯,沈元絕對在這座山上,不過一夜過去,氣息有些散亂,沒法細致的具體到位置,看看想辦法能不能混進苗寨打探打探消息。”
賈道師幾人看著有些光火的孟君也是上頭了,這人一肚子壞水,有什麽心思從來不與他們幾人知會,本就不牢靠的關係變得愈加糟糕。
“姓孟的,你少在這裏人五人六的,要不是你出的主意,我們兄弟幾個怎麽可能看著鄧大哥和家主陷入危險,你快快的說你有什麽把握,不然少不了今日要你受些皮肉之苦。”
孟君強壓著心頭的怒火,這幾個蠢貨若不是沈元和鄧祁帶著絕對成不了大器,一副江湖做派,貪圖小利,隻是如今隻有這些人能用,他也無可奈何,細細的跟幾人說了自己的獨門秘方。
幾人還試探性的讓黑狗追蹤了一陣才完全相信了孟君的話,讓一邊的孟君更加光火,強壓了半天才把想打人的想法從腦海裏趕出去,若是他原來的手下這般作為他早就一掌過去了。
不知沈元是怎麽帶的隊伍,才讓這些人這般跋扈,不過他也不想想,這些人都是沈元的死忠,如今沈元幾乎陷入死地,若是不小心些才是奇怪。
“孟兄,是我們兄弟錯怪你了,你說說我們現在該怎麽辦,是不是進去打探打探。”竇墩謹慎的問了一句。
“先不用,誰身上有信鴿,放一隻出去,沈元如果看到了我們的信鴿肯定能明白我們在附近,以他的智慧絕對能想辦法給我們遞消息,若是明天沒有消息我們再另想辦法。”
孟君死死的盯著山上,若是不用救人他自己就可以混進去殺個痛快,反正他現在除了複仇別無他念,不過現在投鼠忌器根本不敢冒頭。
沈元起來的時候已經黃昏了,桔紅色的陽光照進小小的房間裏多了一些溫馨,隻是身邊一陣響動才發現是他在馬車上給過糖的小女孩在給他燒水,陳舊的木桌上還放著一碗野菜糊糊。
“小丫頭,你叫什麽啊,為什麽在這裏呢,你家人呢”沈元溫和地問道。
“奴奴叫小溪,這裏就是奴奴的家啊,奴奴的娘親和爹爹早就故去了,祭長和族長讓奴奴照顧你呢,說你是武侯轉世,能救我們塔東寨呢。”
小丫頭滿臉的煙灰,用力的攪動著鍋裏的菜糊糊,野菜的腥味在小丫頭拙劣的廚藝下顯得更加難聞,隻是小丫頭用心的樣子讓沈元舍不得出言諷刺。
慢慢的爬起身來,端起一碗做好的糊糊,輕輕的咀嚼著,隻是剛嚐了一口就吐了出去,不說前世,就是今生也隻是在南溪村吃過些粗糧的沈元根本沒辦法接受這種吃食,粗大的根莖,苦澀的葉片讓沈元嬌貴的味蕾和食囊根本無法接受。
小溪看著沈元的反應臉色通紅,尷尬極了,他也知道武侯肯定吃不慣菜糊糊,可是這是她家裏最好的吃食了,手足無措的跟沈元道歉,語氣裏帶著哭腔,生怕沈元不願意幫他們了。
沈元也是有些感慨,自己還是太順了,說好強忍著也要把東西吃下去,不讓小姑娘傷心,可是吃到嘴裏還是忍不住那種令人反胃的口感。
他走過去把小丫頭抱在懷裏小心的安慰著,變魔術似的從袖子裏摸出幾個糖果塞進小丫頭嘴裏,小丫頭哭的更傷心了,自己做飯沒做好,還要讓族長的客人安慰,自己真是沒用。
沈元頭痛的扶著額頭問道。
“別哭了,小溪,你跟我說說這塔東山上有沒有堰塘和湖泊之類的地方。”
小溪慢慢的止住眼淚,好奇的說道。
“哥哥,你找堰塘做什麽啊,寨子後山上不遠就是堰塘呢,我們寨子的用水全靠它呢,族長說那是上天的恩賜。”
沈元趕忙從身上抽了一根長長的粗線頭下來,撿了根長長的木頭杆子就讓小溪帶著去了,或許是仲揚的關照,又或者是小溪在寨子裏有特殊地位,他們出去的時候沒有任何人阻攔。
兩人忙忙碌碌一個多小時終於從不大的堰塘裏搞出兩條魚,這山裏的魚明顯是長期沒有人光顧,又肥又蠢,幾條蚯蚓就能引來一大片魚的覬覦。
隻是兩人好不容易回到寨子裏準備烤魚時,鄧祁賊兮兮的眼睛從門外探進來,糜壽也跟在後麵。
“家主,我就知道你有辦法,這些人吃的哪裏是人吃的東西啊,豬都不吃這些,快快快,我給你搭把手。”
鄧祁飛快地跑過去,強行從沈元手裏把魚接走了,自顧自的去洗刷和去鱗,這憨貨為了吃真的是不顧一切。
“沈小子,你真是富貴命啊,在哪都能過得如此自在,小老兒今天也來沾沾福氣。”糜壽也是不客氣的坐在一邊等著沈元的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