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她的過往
盤龍山上狂風陣陣，耀眼的太陽早已退場, 接踵而至的烏雲密集天空, 暗紫色的閃電在雲層中翻湧, 像是在醞釀。
韓子奇看著突然而來的異象, 心中一咯嗒，直覺有什麼不好的事發生。
果然，那雷雲不斷地濃縮, 像是隨時都有可能會劈下來，他的瞳孔猛地一縮，大喊一聲退。
廣場上的人立馬四處散開，而那紫雷也順勢而下, 直直的劈向築基傳送門, 那隱隱若現的門在紫雷的攻擊下，徹底消失不見。
當眾人以為都結束的時候，空中突然一陣劇烈的震動, 天空突然被撕開一道口子, 雲夢兮和陌淺離等人一同從裡面跳了出來。
在場的人暗驚, 他們眼睜睜的看著那個築基試煉場的傳送門消失了, 那就意味著這個小世界也一同消失了，他們看向雲夢兮和君莫逆兩人的眼神中瞬時充滿了崇敬。
落地后，君莫逆一個踉蹌，幸好旁邊陌淺離拉了他一把, 他才沒有摔倒在地。而雲夢兮並沒有停留, 身形一閃, 便御著紫闕直接回了翎祁。
看著她急迫的樣子，君莫逆似乎想到了什麼，也顧不得自己已經氣息不穩的身體，拉著陌淺離一起趕緊跟了上去。
翎祁后峰，一個黑色的人影在石壁上不斷地摸索。
「咻」
一柄紫劍划空而來，直直的指著他的後背，被紫色包裹的劍身上面還縈繞著閃閃的雷電。
「嘶啦~」
似乎有所察覺，他險險避開要害，但卻還是沒有完全避開紫闕，右手臂上被劃了一道深深口子。
「就算我翎祁風景優美，但閣下不請自來，是否有些不太禮貌啊？」
冷冽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便見一身白衣的雲夢兮立於不遠處。
黑衣人看著雲夢兮，似乎有些訝異的愣了愣，但沒過多久，他便動了起來。
「紫闕，攔住他!」
看著黑衣人朝著涯口跑去，雲夢兮以為他要
從那裡跳下去，沖著紫闕大聲呵道。
然而黑衣人的目標並不是她所認為的涯口，而是她身後的樹林。
看著黑衣人消失在樹林，雲夢兮剛想追上去，卻一臉痛苦的停了腳步。
「咳咳」
她彎著腰，用手捂著嘴，鮮血瘋狂的從指縫中溢出，只覺得呼吸越發沉重，眼眶發黑，看著樹林的視線也越來越模糊。
君莫逆和陌淺離匆匆趕過來，正好看見一個黑影從后峰跑出來，雲夢兮卻沒有出來，兩人心下一緊，也顧不得黑衣人，趕緊向後峰跑去。
陌淺離呆愣的看著眼前緩緩倒下的白色身影，不經腦海裡面的思索，腳上不自主的動起來，想要接住她，可惜她右手受傷使不上力，嘭的一聲，兩人一齊倒在地上。
似乎察覺到異樣，雲夢兮掀開眼皮，扯出一個蒼白的笑容。
「算你有點良心，我以為，摔下去會很疼，多一個肉墊似乎也不錯!」
陌淺離只感覺胸口一重，上一秒還在調侃的人已經軟軟的趴在自己胸口，而她潔白的衣衫上面，已沾染上點點血跡。
她抱著雲夢兮的手緊了緊，眼中閃過一道暗紅。
翎祁峰難得的熱鬧，能夠上來的人全都上來了，雖然也並沒有多少人，總共也就君昭赫父子以及韓子奇幾人，但比起以往的空蕩蕩的翎祁，這居然也算多了。
顯然他們來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探望受傷的雲峰主，但因為雲夢兮還沒有醒，所以全都被君昭赫以身份優勢堵在了門外，就連陌淺離也不例外，一個個只好灰頭土腦的離開了。
陌淺離一個人來到雲夢兮倒下的地方，那裡有一面她前世今生都沒有看過的石壁。
不似其他的石壁，這面石壁很乾燥，很平整，像是被人生生削去了一半似的，平整的石壁上面還有許多小格子，每一格裡面都還畫著她從未見過的符號。
她不知道這些符號有什麼意義，但她知道，這肯定是雲夢兮畫的，因為那些符號和她曾經在雲夢兮的屋裡見過的很像，但又不全是。
她看著石壁上面怪異的符號，纖長的手指順著符號的紋路輕輕划動，這就是翎祁后峰的秘密了吧，打開這個，是不是可以通往另一個地方？
「怎麼樣，看的懂嗎？」
君莫逆不知何時站到了她旁邊，雖然他也同樣受了傷，但比起雲夢兮要好的多，他負手望著面前的石壁，眼中竟帶著一些懷念。
陌淺離搖了搖頭，這面石壁她前世都未見過，更遑論是這一世了。
見她搖頭，君莫逆英俊的臉上充滿笑意，有些感喟道：「我也看不懂，說起來，我也有將近兩百年的時間沒見過這個了，這還是云云小時候畫的了。誒，你知道嗎，云云小時候可調皮了，小腦袋裡面又有許多怪點子，經常突發奇想的想到什麼東西，有些甚至連師叔都不知道，但師叔總是無條件的盡量滿足她。而且啊，這裡以前其實是一座小山包，只是云云對師叔說，她想在這裡要一面牆，沒想到，師叔竟二話沒說，就將小山包削去了一半，硬生生的給她扯出了一面石壁。」
他說的興奮，竟開始伸手比劃起來，滿是激動的他並沒有看到旁邊的人凝聲靜氣，豎著耳朵仔細聽他講。
「當時我還在擔心，師叔是不是對她太過溺愛了。後來，看著云云搖晃著胖嘟嘟的小身板，指揮著比她還高的紫闕在石壁上面刻刻畫畫，那模樣真的是太逗了。」
似乎回想起當初的情形，他竟然放聲笑了出來，「可是後來啊，我聽我老爹說云云在這裡設置不少的機關陣法，每一個都讓人很猝不及防，而且啊，所有的開關都在這面石壁上，只是按照不同的組合排列，當時我很驚訝，還有一點不服氣，我就不信一個小屁孩的陣法造詣會有那麼高，那一定是師叔弄的，可是當我看到那些連師叔也不認識的奇怪符號時，我就徹底對她折服了，後來，就算她說她能夠不用御劍就能讓人在天空飛行我也深信她能做到。」
陌淺離看著他興奮的樣子，心裡有些微微的不舒服，「你喜歡她嗎？」
似乎沒有想到她會突然這樣問道，君莫逆愣了愣，閃爍著興奮的眸子也黯淡了下來，他搖了搖頭，澀澀的說道：「當然啊，云云對我而言，就是妹妹一樣，我當然喜歡她了，唔，」他停頓了一下啊，憑著身高的優勢，摸了摸陌淺離的發頂，俊臉上滿是溫柔，「你也一樣。」
「那後來呢？」陌淺離並沒有在意他的動作，而是站在那裡認認真真的觀察石壁上的符號，若是她的陣法造詣這麼厲害，那在試煉場的時候，又為何會被困在哪裡束手無策。
「後來，」君莫逆的臉上有些傷感，「云云心動期的時候，出去歷練了一趟，那是她出去歷練最長的時間，用了大概八年的時間。呵，心動期果然是最容易讓修行者迷惑的一段時間了，連云云也躲不過。不過有些人終其一生都跨不過那道坎，而云云卻只用了八年了，雖然讓人覺得很不可思議，但那次，她卻差點付出了生命的代價。那時，師叔正在翎祁后峰打坐，忽然察覺到云云的魂石有異動，便連忙趕過去，但當她趕過去的時候，還是晚了一步，云云已經渾身是血的倒在地上，而她旁邊，是一個已經啟動了的殺陣。師叔將她帶回來，用了許多靈藥為她治療，但她心臟被狠狠地貫穿，又失血過多，差一點，差一點就醒不過來了，幸而，她到底還是挺了過來，只是後來，她再也沒有碰過陣法了，也不願意再出去了。」
他的臉上閃過一絲痛意，顫聲向陌淺離問道：「你來逆水宗這麼多年，可曾看到她有過認真修鍊的時候？」
陌淺離搖了搖頭，她的確沒有見過雲夢兮修鍊過，但她的修為卻漲的很快。
「呵，」君莫逆苦笑一聲，「因為她選了一條最快捷卻又最痛苦的路，一條修仙界無人敢選的清修之路，我並不知道她為何會那樣決絕，只是覺得可惜，因為她真的是我見過的最有天賦的陣法師，還有她腦袋裡面那些怪異的想法，若是她一直專研下去，她現在肯定比奇門裡面的人都厲害。但後來我從老爹那裡知道了，云云用陣法絞殺了一個她喜歡的人，那人是一個煉藥師，挺厲害的煉藥師，只是好像那煉藥師煉藥煉得有些魔怔了，竟然想要那人來煉藥，最後還把主意打到了云云身上。」
「清修之路？」陌淺離喃喃道，心裡一陣一陣的痛。
「是的，清修之路，那是一條修鍊最迅速，卻也是最孤獨的修行之路，堅持下來，則是最迅速的修行之路，堅持不下來，那便前功盡棄，所有修行毀於一旦。雖然很多人貪圖迅捷去嘗試，但幾乎沒有人能夠堅持下來。」
他搖了搖頭，繼續說道：「我不知道她為什麼會突然選了那條路，但我卻覺得，她是想離開。」
君莫逆臉上有些心疼，那次回來過後，云云雖然看似和以往一樣，但連她都不知道，她其實變了許多，變得沉默了，沒有生氣了。
「離開？」
「嗯，離開，」君莫逆點了點頭，嘆了口氣接著說道：「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那樣的想法，但和她相處那麼久，我的直覺就是告訴我，她想逃，她想離開這個世界，而對她而言，離開這裡唯一的路就是飛升。可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在她結丹那天，師叔會突然的將翎祁峰主的位置傳給她，那樣的突然，她當時就蒙了，似乎完全沒有想過會發生這種事 。
授位那天，她就在這裡坐了好久，我看的出她很矛盾，矛盾到甚至是想要放棄，可就在我以為她要拒絕的時候，她同意了，而那天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這面石壁了。」
「可是你知道嗎？」君莫逆的眼中有些泛紅，「本來清修加上她自身的極仙之體，她的修行一途該是更為的順暢，我敢說，若是她好好修鍊，不出百年，她必定會成為大乘期的至高強者，雖然很匪夷所思，但她絕對能做到。可她不能那樣，她不得不壓制自己的修為，因為在為翎祁找到合適的人選之前，她的修為不能升的太快，否則她飛升了，翎祁就再也無人照看了，而師叔也不得不回來，她知道師叔有放不下的事，所以甘願為了師叔將自己困在這裡。」
「哈，不過後來你來了，」他突然笑了起來，對著陌淺離說道，「你知道嗎？其實你來之前，云云已經許久不曾主動找過我了，自從她當上了翎祁峰主過後，就像是與世隔絕了，雖然偶爾也會出去走一走，但每次回來過後，就變得更加的孤寂。可自你來了過後，我發現她臉上的笑意明顯多了起來，也開始變得有生氣了，就連壓制修為也不在那麼辛苦了。也或許清修一路真的是太過孤獨了，有了你過後，我清晰的感受到她像是又活過來了，她將心思漸漸的轉移到了你的身上，看著你慢慢長大，她很開心，真的，我感受的到，她對你，是真的發自內心的關心，所以，阿離，若果有一天，她讓你離開，你就應該感到慶幸，因為那並不是真的讓你離開，而是她願意為你，願意為你，留在這裡。我曾經問過她，既然壓製得這麼辛苦，為什麼不放棄清修呢，憑著她的資質，很快又能修鍊起來，但她告訴我說，這世間沒有已經沒有人可以讓她願意放棄了，等找到適合的人過後，她就不會在壓制自己的修為，總有一天，她會選擇飛升的。」
他紅著眼看著陌淺離，「其實師叔以前答應她，往後不再收徒，可能是她的心思，連遠在雲遊的師叔也感受到了，所以她將你帶回來，而你，其實是師叔選的人，你是師叔為了她重新選的繼承人，本意是想等你有能力了，便可以讓她就可以毫無顧慮的修鍊，但那年她卻突然告訴我，她不願意你擔上這個擔子，所以她願意等，等百年過後，她命定的弟子的出現。」
云云鮮少有與他紅眼的時候，但那次，為了陌淺離，卻和他差點吵起來，她說，「阿離不是替代品，她是我養大的小孩，我不會讓她和我一樣困在這裡，至少在那之前……」
長舒一口氣，他繼續說道：「對她抱點感恩的心吧阿離，她為你做的，遠遠比你想象的要多，不要總是任性了，也不要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了，她會傷心的!」
君莫逆走了，留下陌淺離一個人待在那裡，直到天色暗下來。
她看著君莫逆離開的方向，眸中暗光流動，是因為知道她選擇了孤獨，所以你只能選擇守護嗎？那我呢？我可以選擇什麼？我能選擇嗎？
「哼，東西沒拿到，人也沒有帶回來，你居然還有臉找我!」
「對不起大人，請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會想辦法讓她下山的。」
「別怪本右使沒有提醒你，你的任務有多久沒完成，他就會受多久的苦!」
「是，屬下…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