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乞巧

  24h, 50%

  在研究小組的強烈要求下,崔清也跟著去「參觀」自己的陪嫁,崔氏不愧是大家族, 不僅將聘禮原數充作嫁妝返還,還另外添置嫁妝, 單子上除了父親出資,還記載著公中庫房、奶奶、姑姊妹侄等人的助嫁,使得十三娘的嫁妝格外豐厚。


  反正, 當崔清打開庫房的鎖,迎面而來一股沉悶的、混合脂粉與灰塵的氣味,嗆得她咳嗽幾聲,她們在外面站了會兒, 等裡面氣味散盡, 才往裡看, 裡面全是紅色木箱, 還有系著紅花的各式傢具, 將整個庫房堆得滿滿的。


  清點嫁妝是個力氣活, 林媽媽不知從哪變出一圈鑰匙, 按著單子上的順序一個一個清點下來, 首先是崇仁坊購置的房產與長安郊外的莊園地契,以及八塊土坯、數萬貫錢, 另外床、榻各兩張, 各式傢具、擺設, 還有化妝日用、簾帳、四季衣物、布匹綢緞、金銀首飾、古玩字畫、藥材香料、書籍、文房四寶等等。


  「光看這單子, 我會以為十三娘把整個家都搬來了,」崔清被這嫁妝的壕氣震懾得瑟瑟發抖。


  而研究小組早已瘋狂,[這是《洛神賦圖》嗎!這是失傳的《洛神賦圖》嗎!]

  [瞧這青瓷,質如碧玉,晶瑩細膩,一定是越窯秘色瓷吧!]

  [這匹錦緞花鳥紋飾,章彩綺麗,絕對是蜀錦沒錯!]


  [我的眼睛被閃瞎了,這盒珍珠是什麼?居然可以拉起來,莫非是傳說中的連珠帳?奢華,太奢華!]

  整整一個下午,崔清的視線都被一大片一大片的彈幕佔據,陳仁不得不限制研究小組的發言,同時有些頭痛。


  一直以來,儘管歷史小組認為崔清直播的時代處於唐朝,但也沒有腦洞大開到想起穿越時空,只以為這是秘密實驗的一部分,隨著直播時日的加長,越來越多的學者開始懷疑崔清是否生活在真正的唐朝,限於保密條例他們不能詢問陳仁實驗細節,然而,今天的直播一出,恐怕不少人的三觀都會造成動蕩。


  她真的在唐朝直播嗎?這個疑問在研究所的眾人心中無限滋生。可惜,陳仁絕對不會、也不能給他們一個肯定的答覆。畢竟,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


  「是時候做真實性測試了,」他默默下定決心,「必須得知道,她所在的時空,到底是平行空間,還是處於同一時空、會影響到未來的唐朝。」


  等到崔清腰酸背痛從庫房裡出來,視線中的彈幕數量才慢慢減少,回到正題。


  [一般,嫁妝單子這種東西,都是父母擬定的,]書法小組把目光從截屏里的「疑似《洛神賦圖》」里抽|出來,[不過從嫁妝單子的字跡來看,書寫之人應為女性,句與句之間有不少斷層,由此分析,這名女性上了年紀,無法一氣呵成。]

  [墨跡也新舊不一,後面公中和親戚的添妝比前面新得多,或許是你父親擬好單子后,發回你奶奶,而後你奶奶再謄抄,添改上去,你的嫁妝很大一部分是陪嫁直接轉化,這說明你的繼母沒有在嫁妝上施加影響,可能你父親比我們想象中的更疼愛你,也有可能他當官有錢,不屑昧下你的聘禮。]

  「不管怎樣,這都算一個好消息。」崔清鬆了口氣,看到庫房裡那麼多嫁妝,她的心情總算沒有之前那麼緊張,俗話說,世界上沒有用錢解決不了的問題,如果有,那就是錢不夠多。儘管這話放在唐朝不太合時宜,但手中有錢,心裡不慌啊。


  是日,大吉,適合搬家,林媽媽早從嫁妝里取出要用的被褥、簾帳、器物、擺設先行裝飾好新房子,仆婢們抬著箱子,一趟一趟地往返著新舊院子,來一箱,清點一箱,只用了一日,便妥妥地搬到了新院子里。


  「這就是我們要住的院子?」崔清好奇地打量種在門口一邊角落的槐樹,和樹下的藤椅,槐樹葉子落在青石板上,踩一腳就滲出青色的汁來,另一邊擺著個古樸棕黑的大陶缸,裡面隱約傳來魚兒遊動的水聲。


  「是,」林媽媽臉色不大好看,「比起之前的院子,著實小了些。」


  的確,大概只有一半大小,不過崔清很滿意,新家靠近府牆,位於府中西北角,其後便是後花園,安靜偏僻,何況她趁這個時候把居心各異的下人們全數換掉,只留通過測謊的兩個小丫頭洒掃使役,名喚荷香與梨香。這樣一來,她說話睡覺都安心一些。


  有了自己的院子,崔清二話不說佔據了正房,兩間耳房一做卧室,一做書房,東廂房給林媽媽並六個丫頭住,西廂房留予客人,后罩房放置嫁妝。


  搬家是大事,這日晚上,她在庭院里設個小宴,請三位妯娌做客,丫頭們在屋內另開一席,院子里各處點燈,照得有如白晝,崔清來這裡一個多月,還第一次看到那麼亮的晚上。


  到了時辰,三位嫂子皆至,因是孝期,也沒敢呆太晚,吃完晚膳,稍作一會兒,大嫂便先行離開,二嫂看著她的背影,咬著筷子吃吃地笑,「這府內又要熱鬧起來了。」


  「此話怎講?」崔清沉手的銀筷子夾了一筷韭菜,嚼著一口蒜香,問道。


  三嫂淺笑,似乎早已知情。


  「五娘和六娘快從建寧過來了,」二嫂不賣關子,「她們本該上個月回,不巧連綿數日大雨,吹跑了橋,擱置數十日,聽說,還帶來兩位表兄妹。」


  「怪道未曾聽聞府中妹妹,」崔清一邊聽,一邊看彈幕,[建寧地處福建,離長安所在陝西可謂很遠了。]

  二嫂卻笑道,「你還是不要聽聞得好,」話音剛落,便被三嫂扯了下袖子,遞一個嗔怪的眼神。


  「哦?」崔清提起警惕,笑道,「可是性情太過……?」研究小組暫時沒找到合適的形容詞。


  橘紅色燭光下,二嫂左邊唇角微微上挑,露出一個短暫的不屑表情。


  二嫂停了箸,崔清見三嫂跟著放筷,不敢多吃,丫頭自來收拾桌子,又有三個丫頭捧來沐盆與漱盂,這一套流程崔清鍛煉得十分熟練,等丫頭們端盆出去,她往白瓷盒子里拈了根雞舌香含在舌底,便有丫頭過來傳喚,稱婆母醒來,聽聞後山出事,讓她們過去問個究竟。


  婆母房內尤為寬大,粉牆刷得雪白,榻上鋪著藍灰色緞席,背靠青藍草葉紋團花靠背,大嫂坐小馬紮上輕輕捶腿,三人彎腰進屋,行了個福禮,丫頭在地上鋪設四四方方的竹席與小几,崔清按輩分跪坐在最遠的那張上面。


  婆母問起後山之事,二嫂輕言慢語說起來龍去脈,她口才極好,簡簡單單一件事說得妙趣橫生,引得一屋子都掩口而笑,崔清卻暗自提心弔膽,研究小組也全都動員起來,緊急準備即將到來的問話。


  果不其然,當二嫂投來一個抱歉的目光,說起十三娘眼尖看到一隻人手時,婆母手上的青瓷杯輕輕往桌上一磕,清脆的一聲響,彷彿上課鈴聲般,在場人全都沉默下來,崔清也不敢再坐,跪在地板上,「請大家責罰。」


  「哦?」楊夫人怒極反笑,「你可知錯?」


  在旁人看來,崔清指出女屍所在可謂出盡風頭,然而對大家族來說,此種風頭最是要不得,何況此時李玦過世不久,請教下葬之日的重要關頭,發生後山女屍這種極不吉利的事情,難怪婆母如此惱怒。


  研究小組並不是沒考慮到這一點,只是那屍體隱蔽,若不是她提醒,恐怕那丫頭根本發現不了,既然被她看見了,再任它拋屍荒野,於心不忍。


  崔清輕輕叩首,迅速在心裡練了一遍彈幕注音,口齒清楚、一板一眼地說道,「兒自是知道,今乃請下葬之期,於後山見一……」她把女屍兩字省去,不敢再挑戰婦孺們敏感的神經,「……實屬不吉,然而,」她顫抖著深吸一口氣,想起自己母親,鼻尖一酸,眼中蓄滿淚水,抬頭看向榻上婆母,淚珠一滴一滴往下落,「兒見其拋於荒郊野外,便想著,若此人家有老母,百尋不見,不知該如何以淚洗面,痛不如生,許是四郎在天有靈,不忍其父母家人受此苦楚,方令日光照其臂上玉釧,方令兒瞥見玉釧閃光……」


  說到這裡,楊夫人已淚如雨下,以帕掩面,二伯娘與三伯娘交換一個隱蔽的眼神,見婆母傷悲,也擠出幾滴淚來陪著乾嚎,婆母一手帕子捂著臉,一手無力地向外揮揮,崔清便識相地抹著淚向後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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