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酒肆
24h, 50%
「怎麼了?」崔清挽著她的手, 攜至榻邊,兩人坐下, 十七娘瞥了眼守在一邊的黃鸝,對方適時退下, 才輕聲道, 「昨夜, 大理寺連夜審問那丫頭, 你猜,兇手為何人?」
「我雖不知凶謀是誰,卻知其人定與周家有所瓜葛。」經過一段時間的口語練習,崔清也能慢悠悠地接上幾句。
十七娘點點頭, 又搖搖頭,嘆了口氣, 「我萬萬想不到,殺死周娘子的凶謀,竟是……」
[什麼?兇手居然是他?]連研究小組都被震驚了,[真是,太讓人驚訝了。]
崔清也沒想過,殺死周五娘之人, 並非三名嫌疑人中的任何一個。
「盧表兄本就覺得那把兇器出現的時機不對, 」十七娘道, 「周五娘竟與那名聲稱在後山遇見周富的僧人有私情, 難怪, 周家如此緊張。」
沒錯,從那丫頭的供詞來看,周五娘一次去大興善寺上香,便與一個和尚看對了眼,此後每次借口去寺里祈福求平安,都是暗地裡會情人,然而,這段感情終究沒有結果。隨著周五娘年紀漸長,周家要為她安排親事。據丫頭所說,五娘約好與那僧人談談,她在數十步外打掩護,只聽一聲慘叫,回頭看見五娘倒下,僧人手持血染的匕首,抱住周五娘的屍身。
「為什麼我感覺她在說謊?」崔清和研究小組竊竊私語,「別忘了,宣平坊的周掌柜那,有賬本為證,她怎麼出現在宣平坊的?我原以為有人要挾她,但如果是和尚,那未免太過顯眼了吧,而且,動機是什麼呢?大興善寺距離宣平坊半個時辰呢,一個和尚消失那麼久,不會有人懷疑嗎?」
[的確,]退休老刑警沉思道,[你方才說的都是本案的疑點,除非,加上一個可能……]
「他有幫凶!」崔清眼睛一亮。
[而且很有可能是那個丫頭,]老刑警琢磨道,[如果是她的話,未免太有心思了。]她本可以去報官,讓人抓捕那個和尚,卻自己藏起來,還藏在被懷疑是兇手的周富家裡,其心甚重。
崔清慢慢拼湊出事件的真相,周五娘與僧人在後山爭執,被殺,丫頭或許與僧人相熟,自願去周掌柜家買胭脂,留下物證,引導官府推測錯誤的時間和地點,在官府滿城搜查丫頭的時候,她報信給周家,讓周家不得不隱瞞真相,催促官府早日結案。
而她擔心被周家滅口,上門躲進周富家裡,假意聲稱周家抓捕她是為了隱瞞真相,許是周富果真暗戀周五娘——丫頭必定知道這一點——不忍其死後被人指指點點,也許是周富受到周家壓力,為保護自己一家人,自願投死,只要他一死,此案了結,丫頭自然可以尋找新的東主。
可惜,卻被多管閑事的崔暄一行人找了出來,她不得已,只得把僧人賣了。
若她的推測是真的,這個丫頭於犯罪這條路,可以說非常有天賦了。
「……但是盧表兄說,」十七娘仍在繼續,「此案還有蹊蹺,想把那僧人拘過來審審。可惜這案實在審了太久,大理寺直接上了大刑,沒審多久,便死於獄中。」她嘆了口氣
「那個丫頭呢?」崔清關切地問。
「四兄見她可憐,本想等案子結束后領回來,打發些小事給她做,」十七娘道,「可盧表兄極力阻止,說這丫頭死了個主家,不知其品行如何,不如就還給周家,也算物歸原主。」
盧七郎這頓操作簡直天秀啊!崔清由衷感嘆。
不管周五娘怎麼死的,肯定和那丫頭脫不了關係,周家得了她,必定讓對方生不如死,還真是「物歸原主」。
「此案雖了,」十七娘眉頭輕蹙,「四兄卻道,想去做個不良人。」
唐朝時期的「不良人」,乃是主管偵緝逮捕的官差,崔暄有崔峻這個左司員外郎的父親,居然想去當個小小的官差?叔父會把他的腿打斷吧。
兩人笑說幾句崔暄的奇思妙想,便去看大郎,四個同齡人用了餐午膳,崔清便踏上回府之路。
「十三娘,」臨走時,免不了淌幾滴淚,大郎再三打包票,「你等我,一定會接你出來的。」
老實說,崔清都有些厭倦了他的保證,這兩天在崔府和大郎面談,陪他回首過去,展望未來,問起他要怎麼接自己回去,也就說些「寫信,報與父親知道」,再問他怎麼寫,被拒絕怎麼辦,一問三不知,崔清維持著「軟妹」的形象,不好多話,內心失望難以言表。
這個哥哥,看起來很靠譜,但是……她在心底嘆了口氣,想起崔暄和盧絢,若她哥哥是盧絢,想必成功率會高很多。
不過,既然是白撿來的哥哥,也不好嫌棄太多,就當是個擺設,賞心悅目吧,她自我安慰,露出軟軟的笑,輕聲道,「我等哥哥接我回家。」
一路駛回建寧公府,崔清先去拜見婆婆,照例沒見著人,她便帶著林媽媽和丫頭們回院子。
午休過後沒多久,二嫂上門了,一開口爆出個重磅消息,「你這兩日不在府中不知道,婆母已經准了五娘六娘的請求,明日在家裡請她們相熟的姐妹設個小宴,你要不要去?」
「我守寡之人,」崔清這話說得挺溜,「怎好去參加小娘子的宴會。」
「是這個理,我聽說你無事喜歡逛後花園,特地來告訴你一聲,免得衝撞了小娘子。」二嫂行事乾淨利落,說完事放下杯子告辭,崔清忙道,「墨香,替我送四娘回院。」
墨香應了一聲,跟上去。
「也不知這兩日五娘六娘如何撒嬌撒痴才得了應允,」林媽媽搖頭說,一邊的胡兒笑道,「林媽媽有所不知,五娘的小姐妹請了位貴客,故而看在貴客的面上,楊夫人不得不應下。」
「哦?可知這位貴人是誰?」崔清來了興趣。
胡兒搖頭,林媽媽不在意地說,「左不過是李唐宗室,與咱們無關。」
「媽媽說得是。」胡兒點頭應是。
這日晚上,崔清洗漱過後,躺在床上,閉上眼睛,慢慢陷入沉睡,半睡半醒之間,她耳邊突然「滴」了一聲,一下子驚醒過來。
直播絕不可能在她無意識的時候打開,所以,這是怎麼回事?
「您好,」一個弱弱的電子音慢騰騰響起,夾雜著電流的滋滋聲,「碳基生命。」
一條白色彈幕劃過視線,[這些日子,承蒙關照:)]
「身體的免疫力太差了,」被窩裡暖暖的,還殘留些許葯香,崔清調整呼吸,看著青羅帳頂在腦海中吐槽,「我回來走急了些,喘得不行。」
[回去給你擬一個鍛煉表,]陳仁回答,[古代醫療條件不好,你要積極配合治療。]
不用他說,崔清也會趕緊把身體養好。
帳外,林媽媽並幾個丫頭忙忙碌碌地布置著些什麼,從她們的對話中崔清得知四個陪嫁丫頭的名字,大眼睛的「香墨」,長相混血的「胡兒」,瘦高個的「翠竹」,聲音清脆的「黃鸝」。
[林媽媽對香墨和胡兒更為親切,]陳仁對照著各組研究結論發送彈幕,[翠竹和黃鸝明顯配套,恐怕是後面來的。]
「這名字起得不上心啊,」崔清略一偏頭,臉貼著硬涼的瓷枕,左手伸出被子撈起半拉青羅床帳,目光落到胡兒身上,她眼窩深,鼻樑高,取作胡兒的確十分形象,卻難以說文采斐然。
[要麼因為十三娘出身大家族,]結合歷史組的信息,陳仁總結道,[循規蹈矩,不肯在丫頭們的名字上花太多心思,要麼是十三娘所學不精,難以想出好名字,不管她少與人親近抑或文采有限,對你來說都是件好事。]
趁此刻無人打擾,陳仁利索地將他們的發現及時告知崔清,[院子里槐柳抽嫩芽,時間線在初春左右,你婆婆和老婦人有幾句短語脫口而出長安話,此地應為長安,林媽媽說要你寫信給家人,說明家人不在附近,你去要本書來,最好有十三娘的字跡。]
崔清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她正要叫林媽媽,便聽到簾外細碎的腳步,只好放下帳子,躺回被窩,黃鸝和一個吐字含糊不清的年長男人說話,她朝里喊了一聲,打起帘子。
來者穿一襲灰袍,發須灰白,身後跟著個提藥箱的小葯童,林媽媽並幾個丫頭回禮,後知後覺的崔清作勢起身,被林媽媽按住,他們嘰里咕嚕一番對話,大夫從藥箱拿出個小手枕,她愣了一下,慢慢將手腕放上去,林媽媽在她腕上覆一層絲質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