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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血衣女子(三)

  找過去一看,冷汗驟然冒出。


  竟是將卿。


  看著將卿幽幽地雙眸,錢子書腦中閃過一句話:當你盯著荀邑歲猛看時,他哥哥也在看著你……


  翌日清晨,錢子書帶來一個不壞不好的消息——那位紅衣女子得知他們中來了一人,主動邀約他們出來遊玩。


  這消息之所以說好,是因為不用再費盡心思找借口邀她出來,說是不好便是怕郁唯露餡。這倒不是將卿給的東西不管用,而是據他的幾位好友說,那位女子對他的性格熟悉無比,須知性格這種東西是很難掩藏的,這對郁唯來說無疑是個巨大的挑戰。


  錢子書等人很擔憂他:「這姑娘還真是沖著你來的,阿唯若不然我們還是回家吧,我實在很擔心她認出你。」


  他們如此擔心,郁唯卻是輕輕搖頭。如若這姑娘真的不是人,即便是回到皇城只怕也擺脫不了,反而會讓家人陷入危機中。郁唯深知其中的厲害關係:「她是沖著我來的,假若把她引到家中我反而罪過了,倒是在這裡一來不擔心危害到家人,二來有荀公子他們的幫助反倒是不會出什麼事。」


  他意已決,錢子書等人再不好說什麼,只得拚命配合他。


  這紅衣姑娘約他們到上河橋相見,眾人來到上河橋時,正巧下起星星點點的白雪。


  白雪不大,卻勝在密集輕緩,故而抬首望去時也是別有一番風韻。


  雪中盛放著簇簇紅梅,梅花似血般艷紅,像吸盡了冬日的所有色彩,以至於絢麗得刺目。


  九千歲立在上河橋頭,披著一件雪白的披風,戴著一頂雪色的絨帽遠遠地眺望著別處,在他身旁將卿默默側首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因天間下著小雪,上河橋的人不多,放眼望去也只有三兩個行人。


  因此在如此寂靜單調的顏色中,赫然看見一位手持紅傘的血衣女子時,眾人的目光皆被她吸去。


  女子走得很慢,她將紅傘壓得極低,讓人窺探不到她的面目。


  見她這般,九千歲忽然來了興緻,悄悄扯扯將卿的衣角對他道:「我猜,她一定很漂亮。」


  將卿第一次連個眼神都沒給他。


  九千歲還拉著他的衣角,低聲嘟囔:「嘁,明明剛剛還好好的,真是條多變的蛇,難不成…難不成你還嫉妒人家比你漂亮……」


  嘟囔間,血衣女子已走近了不少。她的傘還是未曾抬起一星半點,又走了幾步,她終於停下步伐,從傘下伸出一隻雪白漂亮的手悠悠接住天上的落雪:「公子你們看吶,下雪了。」


  她的嗓音清洌孤傲,絲毫不似別的女兒那般嬌柔溫婉。


  慢慢收回伸出的手,她在紅傘下輕輕一笑:「讓你們淋著冰雪等著我,菱娘好生不安。」


  說罷,紅傘微移,露出一張美艷入骨的面龐。


  這眉這眼,傳神無比,彷彿一個勾人魂魄的狐媚妖孽,令身為狐神的九千歲都忍不住吸了一口涼氣。


  只是……見到她,九千歲和將卿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樣的神色。


  菱娘對錢子書微微欠身,錢子書也忙向她行禮:「姑娘不必多禮。」


  菱娘果然不再拐彎抹角:「我聽說郁公子來了。」


  郁唯此時就在他們中,可她卻沒能認出來,反而還要別人指認,這不禁讓錢子書提防她的同時也鬆了一口氣:「姑娘這是聽誰說的?阿唯不知去了何處,至今都不曾回來呢。」


  菱娘似乎有些失望,正要說話,錢子書就讓開身子向她介紹:「不過阿唯沒來,倒是我們的好友又來了三位。」


  他指的三位,就是將卿、九千歲、郁唯。


  菱娘粗略掃過他們,沒看到自己想見的人,便又重新壓低了傘緣失望之意十分明顯。


  別人對這一幕毫無感覺,甚至對她沒認出郁唯而暗暗高興,可郁唯的一顆心卻是墜到谷底。


  將卿曾說,他給他的那樣東西能讓非人之物認不出他,可如今菱娘無法將他辨認出,這不就意味著她不是人么?

  即不是人,這可就麻煩了。


  正如此在心中想著,忽覺九千歲一手搭在他的肩上,郁唯眉宇一松立即回頭看去。


  將卿和九千歲不知什麼時候都站在他身後,見他回頭皆是面色凝重地搖搖頭,用口型無聲道:此事有蹊蹺,回去談。


  郁唯不動聲色地一頷首。


  此番是菱娘將他們邀約出來的,雖然她的目的大家都知道,可還是很有風度地陪著她將寄陽城的幾個名勝古迹看了個遍。


  遊玩的過程中菱娘一直興緻缺缺,郁唯也不敢輕易和她交談。畢竟就像將卿說的,她這樣了解他,很難說單憑几句話也能將他認出來。都說女子心細如髮,以前郁唯不覺得這有什麼,可這次他是徹底嘗到了苦頭。


  這一路為了顯現自己和往常的不同,他是儘可能地去學將卿的面無表情,使勁地去憋著不露出往日的溫柔。


  也是經過這次的努力學習,他對將卿肅然起敬:終於知道其實面無表情才是所有表情中最難維持的。


  比如有人不小心撞到他對他道歉,若是按照以往郁唯必定是面含笑意地說:「不要緊。」


  可現在他不得不板起一張臉,冷漠地回頭,再冷漠地道一聲:「嗯。」


  比如好友中有人說了好笑的事,他還得悄悄掐著自己的大腿,以痛覺提醒自己千萬不能笑。


  他的好友都很可憐他,九千歲也很可憐他,特別是他一掐自己的大腿,這隻狐狸就竄過來很同情道:「你學誰不好,為什麼偏要學將卿呢?」


  郁唯覺得這話很中肯,他到底是為什麼要學將卿?

  望一眼將卿那雙憐憫的黑眸,郁唯自我安慰:一定是他比較可靠吧。


  所幸再怎麼煎熬的路也終有到頭的時候。


  傍晚,日頭西落,金輝似火。即便是寒冷的冬日夕陽仍舊還是會有,也還是一如往昔般緋艷奪目。


  菱娘不知怎樣想,堅持一定要將他們送到客棧。


  她如此堅持,眾人也不推脫,任由她將他們送至客棧門前。


  站在客棧門前,郁唯終於得以休息,跟著將卿扮了一天的冷漠臉,使得他整張臉都微微僵硬,像是快要不是自己的了。


  旁邊錢子書正和菱娘做著最後的道別,郁唯知道再沒自己什麼事了,當下鬆懈地四處看去。


  今日雖依舊是冬季,甚至還下過小雪,可到了太陽西落的時候天間絢麗的夕陽還是那麼美。


  真是叫人忍不住感嘆世間的神奇。


  看著天邊的溫柔顏色,郁唯唇角也浮現一抹笑意,整個人由里至外地變得柔和起來,恰似暖暖春意。


  不巧,正準備走的菱娘突然回頭。


  而後便見皚皚白雪中,一個淺青色衣裳的男子眺望著天邊的落日,夕陽的餘暉為他的半邊身子都鍍上了淡淡的金色。


  殘陽餘暉是溫暖的,而他是溫柔的。


  似淙淙流過的一股清泉,莞爾和煦。


  菱娘雙目驟然睜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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