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元祿
此為防盜章 阿定睏倦地從睡夢中醒來。
不知為何, 這一晚她並沒有休息好。明明在柔軟的被褥里安眠了一夜, 可醒來時卻覺得十分疲累, 彷彿幫著做了一整天的工作似的。
雖然累, 她卻不敢表現出來,如常地收拾了自己。
今天是休息的日子, 不需要學習, 三日月也在忙別的事物。於是, 她便提著群裾, 小心翼翼地鑽到了生長著植被的庭院矮叢之中,辨認著某些植物。
有些草莖碾碎了, 可以拿來敷在傷口上。本丸的大家雖然是付喪神,但偶爾也會有受傷的時候吧。
「主君」。
阿定蹲在草叢裡的時候,忽然聽到有人喊她。一道高大的身影籠住了她, 似乎在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
「燭台切大人……?」她仰頭, 因為逆著日光, 好不容易才通過輪廓分辨出這個藏匿在日光背面的人是誰。
話音剛落, 一件物什便擦著她的耳畔險險飛過, 如疾光似的, 噗嗤一聲釘入她身後的地面上。阿定耳旁細碎的髮絲,被這件鋒銳的東西所割斷了, 飄飄揚揚的落下來。
阿定的瞳孔瞬間縮緊了。
她僵硬地扭過頭去, 發現那半插在泥地中的, 只是一塊小石頭罷了。
燭台切見她露出恐懼的面色來, 說:「現在學會害怕我了嗎?欺騙我的時候, 卻絲毫不顯得害怕。」他說著,從走廊走入了庭院,朝阿定伸出了手,要扶她起來。
他伸出手的時候,顯得彬彬有禮、謙遜成熟。
阿定卻沒有扶他的手。她起了身,低頭戰戰兢兢地問:「是我做錯了什麼嗎?」不然,燭台切何至於用那塊石頭來嚇她呢?
「昨夜做了什麼,您已經完全忘記了?」燭台切一副不可思議的語氣,「您真是我見過最健忘的人了。我雖然服侍於您,可也是個有脾氣的傢伙。」
阿定生怕被冤枉了什麼,連忙自辨道:「我……是懷疑我偷了東西嗎?」一提到「偷東西」這件事,她敏感的心就微微刺痛起來。於是,她努力辯駁道:「我沒有偷過東西,從來沒有。」
燭台切:……
她的腦迴路似乎和自己完全不在一條線上。
「我說的是——」燭台切彎下腰,用寬大手掌輕輕托住她的下巴,道,「您約定好在昨夜來見我,又爽約的事情。」
他的面龐近在咫尺,富有男性魅力的、高大的軀體,緊貼著阿定,令她不由得顫抖起來。一邊倉皇著,她一邊小聲地說:「我並沒有答應過您呀……」
下一刻,捏在她下巴上的手指陡然扣緊了,幾乎要按入她的骨中。
「主君這個可恥的騙子。」燭台切的聲音很溫柔流連。
「真的沒有……」阿定連連擺手,「燭台切大人是認錯了人嗎?」
她總是這樣不肯認賬,燭台切竟然想要笑了。
——小女孩就是小女孩,以為嘴硬一會兒,咬緊牙關就能挺過去了嗎?
就在此時,阿定忽然小小地驚呼了一下。原來是她的手指在草葉中劃過,被鋒銳的葉片邊緣割開了一道口子。殷紅的血珠子,立刻從那道細長的傷口裡滲了出來。
燭台切蹙眉,立刻道:「我帶你去處理一下傷口。」
「啊,不礙事,小傷。」阿定擺擺手,並不在意的樣子,「不疼不癢的,沒必要特地給別人增加麻煩。」
「走吧。」燭台切恍若未聞,牽起她的手,口中道,「這一回我就原諒你了。如果下次再爽約的話,我可是會生氣的。『騙人』可不是女人在情場上該做的事情。」
頓了頓,他側過頭,低聲說:「……是真的不會再原諒你喲。到時候再求饒的話,就絕對來不及了。」
阿定在內心小聲地說:什麼和什麼呀,這位燭台切大人可真奇怪。
燭台切帶阿定去見了葯研藤四郎,這是阿定第一次見到葯研。
葯研是一柄短刀,從身形上來看應當只是一位少年,但行事的做派卻又是一副沉穩可靠的模樣。阿定仔細想了想,用「外表的年齡」來判斷刀劍是不對的,畢竟它們都存在很久了。
聽燭台切說,這位葯研曾經在戰場上待了很久呢,是一柄很厲害的刀。
「主君受傷了?」葯研見到阿定與燭台切,微皺眉心,推了一下架在鼻樑上的眼鏡。
「只是被草葉割到手指了。」阿定一邊盯著葯研的眼鏡,一邊說。
——葯研鼻樑上的,又是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呢?是將軍身邊的潮流吧?
燭台切舉起她的手掌,遞至葯研面前,說:「處理一下應該很快吧,辛苦你了。」
阿定瑟縮了一下。
她的手著實算不上好看——雖然指形原本是很好看的,但因為常年幹活而布滿了繭子,還有冬日留下的烏瘡殘痕,一看就是下等人的雙手。
要把這樣的手展露在男子面前,還真是羞慚。
葯研卻彷如沒看到一般,不發一言地在她的手指上貼了類似膠布的東西:「這樣就可以了。」
阿定道了聲「謝謝」,立刻將手指縮回來了。
就在此時,鶴丸來喊燭台切:「光——坊——,三日月有事找你喔。」
「偏偏在這種時候……」燭台切很抱歉地一笑,一副風度翩翩的模樣,「葯研,主君就請你先照看一下,我失陪一會兒。……我會讓加州過來的。」
說罷,燭台切就離開了。
燭台切走了,阿定如釋重負。
因為在她眼裡,燭台切大人實在是個奇怪的人。
葯研在一旁翻閱著書籍,很安靜的模樣,一點多餘的目光都沒有分給阿定,彷彿她不存在。阿定老老實實地跪坐著,目光卻一直跟著葯研的眼鏡在移動。
終於,葯研開口了:「主君在看什麼?」
「葯研大人鼻子上的,是什麼東西呢?」阿定好奇地問。
「……眼鏡。」葯研回答,「看書時戴著,比較方便。」
葯研在心底嘆口氣:早就聽說新任的主君是個很舊派的人,沒想到是個真真正正的古人啊。
「那,衣服上那條長長的帶子又是什麼呢?」阿定愈發好奇了。
「……領帶。」葯研說,「搭配襯衫用的。」
「襯衫是什麼呢?」阿定問。
「平常穿的衣服。」葯研回答。
阿定連問好幾個問題,才反應過來自己好奇心過了頭,說:「啊,是我妨礙到您了,萬分抱歉……」
「……不必這樣。」葯研有些不適應,「照顧大將……不,照顧主君才是我的本職。」
葯研察覺自己失口了,才匆匆將「大將」改為「主君」。
明明已經耗盡對審神者的希望了……不應該將這個含著信任與尊重的稱呼再說出口了才對。
所幸,阿定完全沒察覺不妥。
她以為那個「大將」不過是口誤。
加州清光被燭台切告知主君受了傷,匆匆忙忙地來了。
「怎麼會受傷的?就在我去找三日月殿的這一點時間裡……」加州清光就像是來接孩子的年輕媽媽似的,頭疼極了,「這可是我的失職啊。」
「是、是我給您添麻煩了。」阿定窘迫地道歉。
「還好是小傷。」加州將阿定的手翻來覆去地看,「聽燭台切的語氣,還以為你傷到了手臂,都不能動碗筷吃飯,要我喂你了。」
阿定小聲說:「沒有那麼誇張呀。」
阿定要被加州領走了,葯研放下手中的醫學書籍,對阿定的背影說:「下次受了傷的話,不必害怕麻煩,直接來找我就可以了。……有其他的問題,也能來問我。」
阿定跟在加州清光的背後,遲疑了一陣,便笑了起來,柔順地說:「我記得了。」
葯研的話不多,可卻給人很安心的感覺。
阿定記得,從前還沒被賣入主家為奴的時候,隔壁家的長子也給過她「安心」的感覺——那時的阿定六歲,或者七歲——任何超過十二歲的少年,都算是她的哥哥。
即使那位隔壁家的兒子牙齒不齊整、腳趾里終日卡著泥沙,可因為他識字又會幫著做買賣,村裡的孩子們都很崇拜他。那個男孩,經常關照她,並且說一些「長大了就要娶三郎家的女兒為妻」之類的話。
被賣入主家之後,她就再也沒有遇見過待她那麼好的人了。
***
阿定走後,葯研摘下眼鏡,微微嘆了口氣。
那位主君最後笑起來的模樣,可真是天真爛漫,讓他不由感到有些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