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36

  次日晴空萬里, 太陽高照,是個溫暖的好天氣。


  李畫屏一早醒來就對著鏡子梳妝打扮。昨夜亥時, 二房的丫頭來通知她, 說是二太太說了,今天上午請她去「望月閣」小坐喝茶。


  去就去唄, 反正她最近都借口說自己頭風又犯了, 也不再去給秦氏請安……與其天天坐屋裡無聊,還不如趁這個機會去討好一下二房, 說不定以後會對自己有大幫助呢。


  春紅在一旁站著, 沒有說話。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再攔的話就沒什麼意義了, 重點是她也攔不住李畫屏。倒不如她也跟著去, 看看二太太這葫蘆里賣的到底是什麼葯。


  李姨娘的梳頭手藝很好, 三兩下便給自己挽了垂雲髻,斜斜地插了一根素銀雕花的簪子。她又去內室換了桃.色如意紋褙子, 雪白的月華裙。


  這樣的妝扮看著雖素簡,卻也格外的顯得她身量窈窕、楚.楚動人。春紅暗自點頭,姨娘在別的方面腦子是不靈光, 但是論如何讓自己看起來更美麗動人這一塊、特別擅長。


  主僕倆人吃完早膳, 往二房去。剛到垂花門,年兒迎了上來, 笑道:「姨娘來了, 裡面請, 二太太等著呢。」


  李畫屏含笑道謝, 裊裊婷婷地跟在她身後往正房走。


  二房的趙姨娘正跪在地上給李氏捏腿,一屋子的丫頭、婆子屏聲靜氣,話都沒有一句。


  李畫屏臉色有些漲紅,這情形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尷尬極了。更可氣的是,這些丫頭、婆子明明看見她了,卻都站得直直的,沒有人向她行禮問安。


  「太太,李姨娘來了。」年兒走到李氏身旁,大聲說道。


  半響,李氏都沒吭聲,她眼睛閉著,像是睡著了。


  這樣子的輕視,連秦氏都不曾有過,二房又算是個什麼東西。李畫屏只覺得難堪。


  春紅瞄了瞄四周,等看見趙姨娘恭順的側臉時,突然間明白過來,她拉了一把李姨娘,倆人一起跪在地上行禮:「給二太太請安。」


  李氏像是被驚醒了,驀地睜開眼睛,「喲,李姨娘來了,起來說話吧,不必行此大禮。」說著話又罵:「你們這些小蹄子,沒眼力見的,看見貴客來了,都不知提前告訴我一聲……」


  年兒陪著笑搬了錦繡緞面的杌子,讓李畫屏坐下。


  「不怪她們,是我來的太倉促,擾了太太的清閑。」李畫屏笑得柔弱。


  「狐狸精」,李氏暗罵一句,她最看不慣這樣心比天高的妾侍,「行了,既然李姨娘開了口,今就饒了你們,不然可是有板子受的。」


  眾人屈身行禮:「謝過二太太。」


  「……」李畫屏咬了咬紅唇。


  「行了,都出去候著吧,看見你們就煩。」李氏擺擺手。


  以趙姨娘為先,丫頭、婆子們都退了出去,正房內僅留下李氏和李畫屏。厚重的門帘放下,隔絕了外界的嘈雜。


  大丫頭年兒和品兒站在廡廊上陪春紅說話,三人談笑風生,看起來很是和睦。


  約一柱香的功夫,李畫屏掀門帘走了出來,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


  年兒和品兒互相看了一眼,屈身行禮:「給李姨娘請安。」


  「姑娘客氣了,二房的龍井茶果然比旁處更好,今個算是有口福了。」李畫屏笑笑道:「我這先回去了,改日再來拜訪。」


  年兒上前一步,笑眯眯地:「我送姨娘。」


  品兒愣愣地看著三人遠去了,轉身進了正房。


  「太太……」她看了一眼端坐在主位上的李氏,猶豫著開口。


  「怕什麼,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她這個人也算是徒有其表了……不足為懼。」


  「她身邊跟著的那個丫頭倒是個穩重的。多注意些。」


  李氏看了品兒一眼:「你待會去庫房些挑衣衫、首飾之類的東西給李姨娘送去。」頓了頓,她繼續說道:「把那株五十年的野山參也帶上吧,讓她煲湯喝、補身體。」


  品兒大驚失色:「太太,那野山參……」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李氏厲聲打斷:「按我說的去做!」


  「……是,奴婢遵命。」


  「對了,昨天晚上我吃的葡萄奶酥不錯,又甜又香。你讓廚房新做些,找個丫頭給大小姐送去,她總愛吃這些。」李氏吩咐道。


  品兒「嗯」了一聲,轉身出去了。


  二房的二等丫頭憐兒挎著紅色梅花紋的食盒趕到蓮苑的時候,新荷不在,她去了「芳菲閣」。


  「去我屋裡坐會吧、說說話再走。」雲朵看憐兒過來了,親熱的過來拉了她的手。


  當年,她們倆是一同進的新府,一個分給了大房,一個被二房挑走了。兩人私下裡常常見面,關係很好。


  憐兒把手裡的食盒遞給一旁的丫頭,笑道:「你就不留,我也要討一杯茶吃呢。約十多天不見姐姐了,近日可還好?」


  「難為你還惦記著我,一切都好……」


  兩人說著話去了西廂房。


  「芳菲閣」里,林靜正在教新荷雙面綉。因為左手腕受傷的緣故,她拿著手綳就有些不大方便,時間一久,覺得左手沉重的很。


  「你不舒服嗎?」林靜看小徒弟的臉色有些蒼白,便關心道。


  「昨個不注意摔到手腕了……」


  「……現在怎麼樣了?我看看。」


  新荷把手臂伸出去,一臉的可憐兮兮。


  大概是太疼痛吧,小姑娘眼淚汪汪的,黑葡萄似的眼睛撲閃著……林師傅的母愛就泛濫成災了。


  「怎麼如此不小心?可還疼?」她拉著新荷的手腕查看傷勢,看樣子是上過葯了。白白嫩嫩的小胳膊上纏著厚厚的紗布,粉色的襖袖都快要拉不下去了,很是臃腫可憐。


  「不怎麼疼了。」


  「早些回去吧,最近都別做女紅了,等傷勢好了再來「芳菲閣」。」林靜憐惜地揉了揉她的額發。


  「謝謝林師傅。」新荷乖巧地行過禮,轉身往外走。


  雲玲在院子里守著,此時見她出來,有些納悶,這還沒到點呢,怎麼就下學了?


  「姐兒……」


  「走啦,我好餓,早晨都沒吃什麼。」


  雲玲笑著來抱她:「就知道姐兒會餓,「蓮苑」備好了你愛吃的桂花糕,咱這就回去。」


  「不用抱啦,我摔的是手腕,又不是腳腕,可以自己走的。」新荷在她懷裡掙扎。


  「姐兒老實一點,讓奴婢抱著你吧。奴婢是大人了,腳程快,我們早些回去「蓮苑」,你就可以早些吃到桂花糕了。」


  新荷想了一會,「好吧。」


  雲玲看著她,眼神里都是笑意,姐兒說話、做事看起來像小大人似的,卻是十分好騙。她從小看著她長大的,當親妹妹一樣疼。如今,卻因為自己照顧不周而受傷,心裡愧疚的很,情願這樣抱著她走。


  青石小徑的兩旁開滿了木芙蓉,花朵嬌小像蒲公英一樣,呈粉紅色。氣味淡淡的,香香的,很好聞。


  「這花真好看。」新荷趴在雲玲的肩頭,說道。


  「……姐兒喜歡的話,我們去采一些。」


  新荷剛想拒絕,抬頭便看到一波人在前方的不遠處慢悠悠走路。說是一波人,看仔細了才發現領頭的是趙淵,身後跟著一眾小廝和僕從,總共有五、六人之多,挺有派的。


  趙淵剛從趙家過來,算著上午的課快結束了,也不慌張。他可不想半途進學堂,被先生罵不認真進學。


  「咦?是你……」少年左顧右盼,一眼便看到了新荷。他停下來,和她說話。


  新荷心緒有些複雜,不知道怎麼面對趙淵,她示意雲玲放她下來。


  「你怎麼不去學堂?」


  「我昨天回趙家了,今日貪睡便起晚了。準備吃過午膳后再去。」趙淵聽著小姑娘脆生生的聲音,索性走過去,蹲在她面前。


  「我母親說,你滿月時她還抱過你呢,你要不要去我家玩?她會很疼愛你的。」


  新荷嘴一裂,怎麼聽這語氣像極了誘哄。她抬眼去看少年,他穿著灰白色的直綴,英氣濃郁的眉毛微皺著,氣宇軒昂。


  「我不去。」


  「為什麼?」


  小姑娘的臉頰微微鼓起,看起來很好玩的樣子……趙淵忍不住就想逗逗她。


  新荷剛想說,不去就是不去,不為什麼時,肚子卻「咕嚕嚕」響了。


  雲玲用手捂住了臉。


  趙淵哈哈大笑,回頭和小廝說:「把帶的糕點拿出來。」


  新荷沒想到自己的肚子這麼不爭氣,被他一笑,臉更紅了。


  「諾,都是你的,吃吧。」少年拿出錦盒,把蓋子打開,裡面裝了滿滿的核桃酥。


  「……」


  「吃吧,都給你。」趙淵看她不動,以為她是不好意思,便遞給了雲玲:「這裡面添的有牛乳,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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