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第三章


  似乎因為做得太狠,又沒有清理的緣故。當天之後,楚宴發起了高燒。


  林瑾之看著他在床上氣若遊絲,伸出手去勾住他的髮絲。輕輕一下,那一縷墨發便從手心滑落,一點也抓不住。


  林瑾之的眼神幽深。


  他從不知道,楚宴也有這麼美的時候,每一處都勾引著他的心神。


  那段時光,是林瑾之最不願意提及的話題。


  除了楚宴,沒人敢在他面前說。


  那是早已經腐爛的傷疤,每次被提及的時候,都會重新滲出鮮血,變得疼痛不已。


  林瑾之痛恨楚宴,恨他強迫了自己,恨他關押了林侯爺。


  然而看見楚宴這個模樣,林瑾之的心底升起了一股報復的快/感,這種感覺異常複雜。不知道是不是他壓了楚宴,林瑾之總有一種自嘲——看,天底下最尊貴的人不還是被他壓在身下?

  他要報復,要讓楚宴知道他當時的感受。


  可看見楚宴這樣虛弱的模樣,林瑾之忽然心情極差。


  他第一次知道做這種事也會使人發燒。


  直到最後,林瑾之吩咐人給楚宴洗了澡,重新換上了衣服,讓人派太醫過來看看。


  太醫姓名葉,今年不過二十六歲,能當上宮中的太醫,在醫術上小有所成。


  葉太醫早就知道如今這皇宮已經在林瑾之和韓錚的掌控之下,戰戰兢兢的過來給楚宴看了病。等他直到楚宴傷在哪裡之後,葉太醫的眼眶都紅了。


  這可是當今天子,就被這群畜生給這樣糟蹋了!

  「回公子,陛下發燒得太嚴重,還望公子別再碰他了。」


  林瑾之氣笑了:「你這是什麼意思?」


  葉太醫雖然臉色發白,卻還是挺直了背脊:「字面上的意思。」


  林瑾之眼底一冷,動了殺意。


  葉太醫忍不住說:「當初陛下雖然強行讓您入宮,可他在碰您之前,還朝我問了許久的話,就是害怕自己傷到您。可如今……你是怎麼對陛下的?」


  林瑾之微愣,他當時的確沒受到什麼疼,原來是楚宴在做之前問過太醫。


  可也……難以啟齒。


  「……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還能為什麼?」葉太醫咬咬牙,「男子和男子,到底不是正途,那處怎可用來承歡?他是怕您疼!」


  ——他是怕您疼!

  幾個字重重的砸在林瑾之的心頭。


  林瑾之不由睜大了眼,平生第一次慌亂了起來,覺得事情脫離了自己的掌控。


  林瑾之原以為,楚宴是看中自己的相貌,還想讓他留在宮裡鉗制他爹。


  為什麼……怕他疼?

  林瑾之最終無力的擺了擺手:「你去幫他看看吧。」


  [林瑾之悔恨值:一顆心。]

  [這位葉太醫真是神助攻,他的說法都讓我覺得我從錯方變成了對方,口才不錯。]

  [友情提示:這位葉太醫之前受過原主恩惠。]

  楚宴在心底悶笑:[不過這樣下去悔恨值漲得太少了,而且林侯爺遲遲不出現,得來猛葯啊。]

  因為葉太醫的話,楚宴得以被清理又換上了衣服,不再是之前那身薄得如月光的紗衣。


  恍惚之間,葉太醫看見了楚宴藏於寬大衣袖裡的雙手。以前用來作畫彈琴的手,已經滿是傷痕。微微露出的手腕,一緞雪色的肌膚上,也被鐵鏈勒得青紫。


  葉太醫甚至能聯想到,無數個黑夜裡陛下是怎樣掙扎的。


  不斷想從這個猶如籠子的寢殿里出來,拚命想要打開這些鎖鏈。


  葉太醫給手腕上了葯,用白色的布條墊著,十分憐愛的看著楚宴。


  陛下未免太可憐了。


  葉太醫這個樣子,讓林瑾之更加煩悶。


  他不喜歡有誰這樣看著楚宴,他分明是個人渣,談何憐愛?


  「下去。」


  葉太醫手死死握緊,有些不願意離開這個地方,但現在宮中已經被這位武安侯公子掌控。


  他,無能為力。


  葉太醫只能壓制自己所有的憤怒,小心的退出了這個地方。


  林瑾之坐在裡面許久,一動不動:「你分明是個殘暴之人,竟也會有人死心塌地的關心著你?」


  想起以前的事,他也同情過這個孩子。


  林瑾之笑了笑,頗為自嘲,「不,我當初不也是一樣的嗎?」


  只可惜,這份關心被你踐踏,強行扭曲了我們之間的關係。


  沒過多久,楚宴迷迷糊糊的醒來了。


  初初醒來時,他的眼眸里藏著懵懂和依賴,似乎完全敞開心扉,彷彿對方是他在這世上唯一信任的人。墨眸之中不帶一絲防備,楚宴這個樣子看著別人的時候,能讓任何人為止沉迷。


  下一秒,這眼神變了。


  楚宴的理智回來,重新變得戒備、不信任、悲痛。


  ——騙子。


  林瑾之永遠無法忘記楚宴吐出這兩個字時的表情。


  他,無法不留意。


  林瑾之湊了過去,似乎想對他做什麼。


  楚宴的身體僵直,隨後認命的垂下了眼眸。


  自逼宮那天,兩人始終這樣針鋒相對。


  楚宴性子陰晴不定,為人十分殘暴,殺死的宮人大臣不知多少。


  林瑾之很迷惑,自己怎麼會放不下他。


  不過他的身體,真的很讓他喜歡。


  「你還想對我做什麼?」


  聽見他的話,林瑾之心頭震動。


  可惡!他差點又要被這個人所迷!

  林瑾之眼底微寒:「林家世代忠良,你為何要對我父親出手?還有,你到底把他藏到哪裡去了?」


  「殺了。」楚宴冷淡的說。


  林瑾之青筋凸起,一字一句的問:「你、說、什、么?」


  楚宴看向了他:「朕只恨當初為什麼沒能狠心,連你一併除去,就不會有今日之辱。」


  「是啊,我沒死,我還活著。可我寧願你把我殺了!」林瑾之笑了起來,既然楚宴覺得這是恥辱,他就非要給他恥辱。


  下一刻,林瑾之湊了過來。


  楚宴臉色微白,很想推開林瑾之,奈何現在身上根本就沒有力氣。


  於是兩人又做了一次。


  不過這一次,倒是做得太狠了一些,楚宴直接臉色蒼白的昏迷了過去。


  楚宴似乎燒糊塗了,一直在說著胡話。


  「騙子……為什麼要騙我。」


  楚宴的眼角藏入淚水,就連眼梢也帶著一抹嫩紅,彷彿是傷心得狠了。


  如此可憐,和那個高高在上的帝王完全不同,讓人無端心憐。


  林瑾之皺緊了眉頭,心底莫名升起了一股憐惜來。


  只因為這股憐惜被恨意夾雜,他無法分辨。


  楚宴說殺了他父親,很有可能是為了激怒他。


  而他,偏偏就是被激怒了。


  林瑾之覺得很累,吩咐人好生照顧他,忽然想查一查楚宴說的騙子是什麼意思。


  [總算攻破了一角。]

  [他開始相信主人了。]

  [嗯。]楚宴閉著眼裝睡,不過該做的可一點沒落下。


  咚、咚、咚。


  攻破一角之後,就得動用他的能力了。


  記憶編織,開始——


  林瑾之整個人無力極了,當他走了出去,望見外面的簌簌梨花,風一吹就落了一地,宛如白雪那般。


  林瑾之忽然想起了以前,他比楚宴大五歲,第一次見到這個孩子的時候,他活得根本不想皇子,甚至比畜生還不如。


  他身上臟極了,臉也一團污泥,只有那雙眼睛熠熠生輝。


  「你這狗兒,怎麼不爬快點!」


  「皇兄,我肚子好餓。」


  「等我玩夠了,就賞你快吃食。」


  「真、真的嗎?」


  三皇子笑道:「當然是真的。」


  他被人在身下當狗騎,因為身體太瘦弱,終於跌倒在地。三皇子呸了一聲,從他身上走下來:「沒勁,這樣就沒力氣了?我還有些書童陪讀沒玩夠呢。」


  楚宴當時的反應,讓他永遠也忘不掉。


  他的黑眸泛著冷意,最後卻重新跪在地上,可憐兮兮的朝三皇子說:「皇兄,那你記得給我點吃的。」


  那天不也是這樣的梨花樹下,花瓣落了一地么?


  林瑾之走不開,被這個孩子給吸引住了眼球。直到最後,慢慢的朝他走了過去。


  當時楚宴說什麼來著……?

  他朝他笑:「你也想玩嗎?」


  你也想玩弄我,糟踐我,和那些人一樣嗎?


  林瑾之心頭一緊,輕輕的搖了搖頭,從自己的袖子里遞出一張錦帕來:「擦擦臉。」


  楚宴微怔,低下了頭。


  「不敢擦。」


  「為什麼?」


  「反正也會同樣不幹凈的。」


  不幹凈?

  「我從小就在泥里,從來都不幹凈。」


  林瑾之皺緊了眉頭。


  他看到楚宴輕聲說:「沒人會給我乾淨。」


  林瑾之的呼吸一顫。


  不過那張帕子終究留到了楚宴身邊,他沒有用來擦自己的臉,反而珍藏數年。


  [嚶嚶嚶,好慘!記憶編造的那張帕子怎麼辦?哪裡去找保留了十年的帕子?]

  [傻瓜,你主人會忘掉這種關鍵的事情嗎?林瑾之給的帕子沒有,但蕭宸保留了他過世娘親的帕子啊。]

  林瑾之重新回到了屋子裡,看到裡面服侍的太監高華似乎眼眶紅了起來。


  「怎麼了?」


  「陛下在說夢話。」


  林瑾之走了進去,真的聽見楚宴微弱的在喊:「荷包……我的荷包……」


  他的荷包?


  林瑾之想起來了,楚宴身上一直隨身佩戴著一個發白的荷包,他珍藏了許久,不許人碰的,連林瑾之也不行。


  林瑾之受了記憶影響,難得善心大發的叫人尋找。


  因為那是楚宴珍愛之物,並不難尋到。


  很快高華就呈了上來。


  林瑾之把荷包快要放到楚宴身邊,忽然很想看看裡面到底是什麼東西,讓他珍愛這麼多年。


  當他打開,才發現——


  那是一張早已發白的帕子,和自己記憶里的,一模一樣。


  林瑾之的呼吸都帶上了疼,胸腔里滿是血腥味。


  楚宴原來珍藏了那麼久?


  留於己身,莫敢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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