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049 囚徒心理
從江中平的公司出來之後, 傅子衿和北宮璃落坐進了停在停車場的車裡, 北宮璃落正要發動車子,卻被傅子衿攔住了。
「阿璃,剛才你聽完江中平最後一句話之後臉上的表情不太對,怎麼了?」
北宮璃落手上動作停了一下,然後說道:「原本我已經排除了江中平的嫌疑, 但是聽了他剛才那句話之後,我又開始懷疑他了,因為他撒謊了。」
傅子衿看著她,問:「為什麼?」
北宮璃落道:「我和江中平接觸了兩次,我只告訴過他柳芳失蹤並且遇害了, 也提過柳芳失蹤的時間是7月份,但是卻沒有說過柳芳死亡的具體時間。」
傅子衿立刻明白了,她繼續道:「但是剛才江中平卻說,他被綁匪放出來的時候,柳芳已經死了。」
「對, 他不應該知道柳芳具體的死亡時間才對。」北宮璃落轉頭看向傅子衿, 說:「子衿,我現在非常肯定這個江中平有問題,他在說謊。」
傅子衿想了想, 卻道:「可是他被綁架卻是事實,如果他在說謊, 那目的是什麼?為綁匪脫罪嗎?這又是為什麼?」
北宮璃落沒有直接回答她, 而是反問:「你聽說過囚徒心理嗎?」
傅子衿愣了一下, 她的專業是刑偵學,雖然最近兩年在研究犯罪心理,但並不是犯罪心理專業出身,所以一些比較偏門的心理現象她印象並不深刻。
但北宮璃落卻是警校犯罪心理學畢業的,她在這方面比傅子衿要權威很多。
北宮璃落一反往日不靠譜的形象,她雙臂環胸靠在駕駛座靠背上,雙眉微蹙,說道:「專業上把囚徒心理叫做斯德哥爾摩綜合征,也稱為人質情結,是指在綁架案、囚禁案、甚至有的虐待案中,被害人對加害者所產生的一種依賴、好感、甚至是協助加害人的情結。」
傅子衿聽著北宮璃落的話,她之前對這種心理還真的是沒怎麼了解過,借這個機會倒是跟北宮璃落討教了。
北宮璃落一邊思考一邊繼續解釋:「這種心理聽上去很讓人難以理解,但是這種情況卻真實存在。在綁架案中,人質會在長時間處於極度危險的情況下,對綁匪產生一種心理上的依賴。試想一下,人質在遭到綁架之後,他們的生死操控在綁匪手中,他們能否活下去,全在綁匪一念之間,如果綁匪讓他們活下來了,他們就會不勝感激。他們會在這樣被劫持、囚禁的過程中,感受到一種和綁匪命運聯繫在一起的感覺,從而從心理上把綁匪的命運當成自己的命運,綁匪的安危看做自己的安危,最後甚至把解救者當成他們的敵人。」
傅子衿心咯噔一下,問:「所以江中平現在就是處於這樣一種心理狀態?」
北宮璃落點點頭,道:「我懷疑是。嘖,如果是這樣就麻煩了,他被兇手洗了腦,雖然表面沒有表現出來,但內心其實是把我們看做敵人的,從他嘴裡是吐不出實話的。」
「這個斯德哥爾摩綜合征,為什麼會形成?」
北宮璃落道:「這個說簡單也簡單,說複雜也複雜。這麼跟你說吧,被綁架、囚禁的人會從資源對比和環境這些要素中感受到自己處於絕對的弱勢。」
「首先,被囚禁在一個不見天日的地方,被害人沒有任何資源,無論是吃、喝、睡、甚至是活下去,都要聽從綁匪的,在這種情況下,綁匪掌握了絕對的控制權,掌握了生殺大權。人類說白了,從前也是動物,而動物的世界里一向都是掌握資源的勢力地位高。被害人為了生存,逐漸產生對綁匪的依賴。」
「從環境這方面來說,因為囚禁的地方肯定都是黑暗、封閉、陰森恐怖的地方,會使被害人從心底升出絕望和無助感,沒有外界信息的交換,無法掌握外界信息,這種時候被害人就會產生退社會性,說的直白一點就是從人類退化成了趨於動物的生活方式。誰佔有資源、擁有武力,誰就是這個時候的強者,被害人會為了生存去依附這個人。」
北宮璃落嘆了口氣,說:「人在心理上所能承受的恐懼都有一條脆弱的底線。在面對一個兇殘瘋狂的罪犯時,這條脆弱的底線會輕易被跨越,很多人質會把自己的生命交付給罪犯。他們會把罪犯給他們吃飯、喝水、讓他們活下去,當成最大的恩惠。時間長了就會把最開始對罪犯的恐懼轉化成感激,甚至變成崇拜。」
傅子衿聽完后沉默了一下,問:「所以你的意思是,江中平和柳芳是遭到同一伙人的綁架,只是江中平在被囚禁的過程中患上了斯德哥爾摩綜合征,他因為屈從於罪犯所以得到了釋放,而柳芳卻被殺害了。」
北宮璃落點點頭,道:「沒錯,我猜情況大概就是這樣。」
傅子衿問:「這種情況有什麼辦法解決么?」
「人質情結很難轉變,需要進行心理治療,但被害人大多數不願意配合。」北宮璃落無奈苦笑,道:「很麻煩,江中平這個情況。」
兩個人都沉默了起來,一時間車廂內安靜得只能聽到她們的呼吸聲。
過了一會兒,北宮璃落泄氣地握住方向盤,道:「算了,實在不行我去求求我表哥,讓他幫忙吧。」
傅子衿瞥了她一眼,道:「童表哥……有多久沒回家了?」
北宮璃落腦門頂在方向盤上,無奈道:「很久。自從他跟我舅舅坦白了戀情之後,舅舅把他趕了出去,他就再也沒回來過。」
傅子衿抿了抿嘴唇,道:「我現在真挺慶幸的,我不是你們家的女兒,不然我和輕音的事……恐怕免不了也要斷絕關係。」
說完,傅子衿用一種複雜難言的表情看著北宮璃落,把北宮璃落看的一激靈。
「誒!你幹嘛這麼看著我?」北宮璃落使勁兒往車門上靠,雙手護住胸前。
傅子衿好笑地看著她,道:「你表哥和表妹都是彎的,你能直到哪裡去嗎?」
北宮璃落整個人哆嗦了一下,道:「別鬧,我肯定是直的!定海神針一樣直
!我這跟你說正事呢,我表哥是臨床心理學的專家,我去找他幫忙,應該可以治好江中平。」
傅子衿收起臉上玩味的笑容,說:「你不是說患上斯德哥爾摩綜合征的人一般都不會配合么?你讓江中平去見童表哥恐怕也很難。」
「總要試試……」北宮璃落說:「我回頭先聯繫我表哥看看吧。」
傅子衿點頭同意,然後說道:「我剛才在想,雖說江中平現在的心理狀態很麻煩,但我們現在知道他在說謊,猜到他應該是跟柳芳一起被綁架的,那我們就能換個思路去想了。綁匪大費周章的綁架、囚禁他們,到底目的是什麼?索要贖金肯定不可能的,柳芳的父親從來就沒收到過綁匪要贖金的電話。」
北宮璃落心領神會,道:「對!再聯繫到這些被害人都在繪畫方面有很高的天賦,綁匪的目的會不會跟他們這個才能有關?」
「江中平被放出來了,到現在還在替綁匪遮掩,就證明他到現在還可以從綁匪那裡獲得利益。」傅子衿沉吟道:「阿璃,讓林磊去查一下江中平賬戶最近的交易記錄,看看有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北宮璃落一拍大腿,說:「好嘞!我順便安排人手盯著他,看看跟他接觸的都是些什麼人。」
兩人商量妥當,北宮璃落開車帶傅子衿返回青青子衿,之後一個人去了市司。
時輕音已經安排好店裡的事,正坐在傅子衿平時坐的位置用電腦整理案子的材料。
傅子衿快步走過去,直接坐到她身邊的位置上,問:「忙什麼呢?」
時輕音把電腦屏幕挪了一下,道:「案子的資料,我從頭整理了一遍,包括咱們去津陽那邊查到的信息。」
傅子衿大概開了一眼,眼中微微閃過驚訝之色。時輕音的資料整理的非常好,脈絡清晰,條理清楚,看上去像是擁有長年累月從事文字工作鎖積累出的經驗。
時輕音笑道:「我還差點兒沒有整理完,等到都弄完了就發給北警官他們。」
傅子衿點點頭,說:「好,你寫著,我聯繫一下林學長。然後訂一下去津陽時住的酒店。」
兩人一時無話,各自忙各自,她們並肩而坐,即使一句話都不說,也能夠輕易感受到彼此就在身邊的溫暖。
傅子衿打開手機扣扣,看到了悠悠我心的留言。
悠悠我心——【東西已經寄出去了,寄到你女朋友的店裡,我發的特快加急的文件,順利的話明天下午就能到了,注意查收哈。】
傅子衿勾起唇角,禮貌的回復了謝謝。然後給林蕭南發了簡訊,說明天晚上會到津陽,之後的事到了津陽會跟他聯繫。
收起手機,傅子衿握著桌上的咖啡杯,腦子裡想著江中平的事。如果真的像她和北宮璃落猜測的那樣,那麼這個案子幕後恐怕是一個非常有紀律的犯罪組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