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101 噩夢不停
發完朋友圈之後, 時輕音又切換到了扣扣界面, 再次沒話找話的給傅子衿留了言。
最近她隔一兩天就會跟傅子衿說幾句話,但對方都沒有回復, 她倒也並不著急, 因為知道傅子衿的心理狀態一定還很不好,所以並沒有過多打擾。
傅子衿這兩天扣扣都處於離線狀態, 時輕音知道她看不到也不會回復, 但依然不間斷的給她發信息,想著她哪天心情好了, 上線看到了或許就會回復自己。
連續進行了五天的治療, 這一天傅子衿送走了童廉恭之後, 偷偷打了個電話給苑果。
苑果並不知道傅子衿現在的病情,只以為她和時輕音一樣負責長京那邊的調查工作。
「果果, 最近這兩天案子的調查資料, 能發給我么?」
「嗯?你們那邊沒有么?」
傅子衿沉默了一下,解釋道:「我現在沒在市司, 突然想到一件事,需要資料來確定一下。」
她們在一起辦案的時間很長了, 苑果對傅子衿非常信任, 沒有多想就把資料傳到了她的郵箱里。
傅子衿靠在床上, 盯著手機里的案件卷宗, 強迫自己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分析案情上。
北宮璃落鎖定的嫌疑人是一對雙胞胎兄弟, 哥哥叫寧順, 弟弟叫寧齊, 這兩人今年30歲,身高都在180cm以上,符合北宮璃落對兇手的基本側寫。
寧順和寧齊幼年喪母,記錄顯示,他們兩個7歲那年,母親因家暴導致死亡,父親因此被判刑。
他們的母親是死在他們面前的,這對年幼的他們造成了極大的心理創傷,從此他們由外公外婆撫養長大,在學校遭受過無數白眼,身心都有嚴重的影響。
寧順平時的工作是開計程車的,有非常便利的交通工具,方便作案。
「計程車司機……」傅子衿擰著眉心嘟囔了一句。
這就難怪了,第二起案件的死者楊威全和第三起案件的死者楊俊都是死在家裡的,根據現場的血跡分佈狀態顯示,死者死亡后屍體沒有進行過拖拽,證明兇手是進入了死者家裡之後才行兇的。
最早傅子衿去楊威全家裡進行現場勘查的時候就懷疑這可能是熟人作案,因為案發時間為凌晨24點多,門窗都是完好的,鑰匙也沒有被偷走,這證明死者是自己開門把兇手帶進家裡的。
當時她們把偵查方向定為了熟人作案,林磊帶人進行了連續幾天的排查工作,結果都是毫無收穫。
傅子衿曾經懷疑過兇手的職業,很可能是會被死者主動請進家裡的職業,比如鐘點工或者下水道工人,但是這些職業又很明顯不會在夜裡才去工作。
現在北宮璃落鎖定了兇手,寧順的職業是計程車司機,這就可以對上了,楊威全和楊俊應該都是預定的計程車要出門,他們在晚上沒有對計程車司機設防,所以才給了寧順鑽空子的機會。
但是還有別的問題,寧順是怎麼鎖定目標的?他的目標又怎麼剛好預定了他的車呢?
如果是通過計程車公司預定的,那肯定查一下就有記錄,這條線還是很好確認的。
只是,寧順兩兄弟到底是怎麼鎖定目標的呢?他們是怎麼確定被害人之前有過家暴的行為?這些情況他們是怎麼查到的?
傅子衿越想越覺得心煩,她把手機扔到一邊,垂頭揉了揉眉心,深呼吸了幾次,決定放棄思考。
過多的思考會給她目前的精神狀態造成極大的壓力,傅子衿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點,她對自己的身體和精神狀態甚至到了一種極端敏感的地步。
自幼患有先天性心臟病,被病痛折磨了很多年,接受了成功率本就極低的心臟移植手術,在生死的邊緣徘徊過一次,原本以為活下來了就是涅槃重生,卻沒想到老天給你留了一條活路,就必定讓你失去一樣東西。
聽覺神經嚴重受損,傅子衿需要靠藍牙助聽器維持聽力,也咬著牙堅持著學會了唇語。她的心臟病好了,看似可以像正常人一樣繼續生活下去,但失去聽力給她造成的心理傷害卻是巨大的。
傅子衿外表看上去清冷寡淡,性子沉靜,這也造成她把所有不愉快全部都本能的壓在心底深處,從不會表現出來。
聽力下降的那段時間,她其實心情很不好,她聽不清別人說什麼,就要努力去猜對方的唇語,或者只能無時無刻都戴著助聽器。這種情況給生活帶來的不便,一時間讓她措手不及。
傅子衿內心像是有一頭被捆綁束縛的野獸,明明想要掙脫、想要嘶吼、想要憤怒的摧毀破壞,但她的理智和清冷的性子卻偏偏行成無法掙脫的束縛,壓抑著內心的不安和不滿。
傅子衿是刑偵學出身,她在自己專業領域也從不會故步自封,有機會都會學習一些新的東西,比如她會研究犯罪心理學,而同時也會涉獵到臨床心理學方面。
她並非對自己的心理狀態毫無察覺,而事實上,她很早之前就有所察覺,在聽力剛剛出問題的時候。
那次對她的打擊真的是很大,她每天都過得渾渾噩噩,心情非常不好,情緒悲觀,負能量爆棚。
那段時間,傅子衿每天都把自己關在屋裡,過得渾渾噩噩,和前兩天一樣失去時間的概念,也睡不著覺,就睜眼看著天花板,一看就是一天。
後來她慢慢習慣了,那頭野獸安靜了下來,不吵不鬧,隱遁於無形,成為了她沒有察覺但確實存在的隱患。
傅子衿其實很善於自我暗示,她無數次的對自己強調,聽不到也沒關係,好在有助聽器,而且唇語掌握的非常嫻熟,這麼多年都過去了,根本就不影響正常的生活。
心理暗示是管用的,至少她之前的這麼多年,都安然無恙的過來了,看上去異常的平靜,但只是看上去而已。
傅子衿用工作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嘗試讓自己像正常人一樣生活,時候長了自然就習慣了,也自然而然的認為自己就是個正常人。
然而心理上的自我暗示,總有被現實擊垮的那一天,當她察覺到自己的聽力一天不如一天的時候,那真的是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內心的那頭野獸再次蠢蠢欲動,在她的心底對著虛無的方向嘶吼。她壓抑著這一切,在表面繼續維持著湖面的平靜,盡量不去理會湖面下面捲起的兇猛浪潮。
傅子衿本以為這次和幾年前一樣,她還是可以靠不停的心理暗示挺過去,然而結果卻是失敗的徹底。
她的生命中多出了一個時輕音,她在時輕音面前不自覺的要保持最好的狀態,不想讓對方看出一絲的不正常。越掩飾,心就越累,她疲憊了十幾年的心沒有一刻得到釋放。
但時輕音是無辜的,傅子衿知道自己不該歸咎於她,她也知道這是毫無根據的遷怒,但她那顆被負面情緒完全控制的心,根本就不受她的控制。
傅子衿瞪著眼睛,怔怔的看著天花板出神,眼淚就在不經意間從眼角滑出來,流入髮絲之間。
察覺到自己突然哭了,傅子衿慌忙用手捂住眼睛,試圖讓自己的情緒穩定下來,理智告訴她真的不能這樣,必須要把情緒調整過來。
可生活為什麼這麼苦呢?
傅子衿用手背不停的擦著眼淚,但眼淚卻不受她的控制,不停的流出來。
「停下來。」
「快停下來啊!」
她想強迫自己不要哭,但結果卻是眼淚越流越多。
她突然想到這起連環殺人案的兩個兇手,他們從小遭遇了很大的打擊,他們到底是怎麼活下來的呢?
所以他們才會扭曲吧,心理的極端扭曲,導致犯下了無法挽回的錯誤。那他們殺人的時候是怎樣的一種心理呢?
傅子衿躺在床上,任由眼淚從指縫間流出,再等待它們停止,最後風乾。她的心思卻好像飄到了一個無法形容的地方,恍惚之間,她彷彿又看到了噩夢中的那場車禍。
這次她看清了,她的身後站著一個男人,那個男人好像在對她說什麼,但她聽不清,也還是看不見那個男人的長相。
對面的車燈亮了起來,夢境中無數次出現的貨車沖她疾馳而來,傅子衿依然是本能的想要躲避,但腳下還是如同生了根一樣扎在了地上。
「還躲什麼呢?」
傅子衿抬腳的瞬間又重新把腳落回了地上。
「還有什麼可躲的?」
反正也躲不掉,不如就這樣算了,一次都躲不掉,結局都是註定的,其實就是一瞬間,被撞出去,反正也感覺不到疼。
還有什麼比陷進這種無端也無盡的夢境更疼痛的?
傅子衿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幻想著夢境中那場車禍的到來,想著那刺耳尖銳的剎車聲。
真奇怪,為什麼在夢裡還能聽得到呢?既然都已經徹底聾了,為什麼夢境還要這不實的欺騙。
28年來,傅子衿第一次,在絕望的心理掙扎中,想到了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