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糊塗賬
張家的家教極嚴，張雲微從小到大收到的熏陶便也是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
原來宋清歡同蕭蔚和離的時候，給她的震撼特別大，便是那會，也從來不敢想。
隻覺一個女子不管是被夫家休棄還是同夫家和離，都是有些離經叛道的，而且，這樣的女子往後也沒得人生可言。
可後頭她盡力了那些絕望，才真正的理解當初宋清歡為何有那樣的勇氣，好端端的邑王妃不當，非要去同蕭蔚和離。
可張家同宋家是不一樣的，宋文德還能為著女兒去鬧一鬧，可張家卻是萬萬丟不起這個臉的。
張雲微當著張有齡的麵說了這樣話，便是忤逆不孝，離經叛道。
她那日跪在祠堂是挨了打的，張有齡這一把年紀了，子女那麽多個，卻是第一回親自請了家法對張雲微動了手。
偏生張雲微鑽進死胡同裏，半點錯都不認，叫張有齡打得半死，口中還道：“爹今兒最好是能女兒打死，若是打不死，女兒總要想法子離了魏家的。”
她越是這般不複服軟，張有齡便打得越狠，打得張雲微吐血都不手軟。
直道：“早知你是這樣的性子，當初就不應該生你下來，你想死也行，老夫今兒個成全你。”
張家抱著打死張雲微的態度，也不願意讓家族蒙羞。
若是承恩伯夫人餘氏實在心疼女兒，從張有齡手下強行將人救回來，張有齡隻怕真是要打死她了的。
孩子是自個生的，自個又是過來人，若不是在婆家受了什麽天大的委屈，也斷然不會想著要和離，情願休棄也要從魏家出來。
可整個伯爵府，誰都不敢逆了張有齡的意思，餘氏把張雲微護到身下，聲淚俱下的求道：“老爺，你就放過雲微吧，她不過一時迷了心竅，我會好好勸她的，一定會好好勸她的。”
張有齡手裏拿著家法氣得發抖，可到底沒對餘氏下手，隻怒道：“你看看你自個慣出來的女兒，慈母多敗兒。”
餘氏隻是哭，隻是求，張有齡也沒真要了張雲微的命。
見張雲微還有些意識便道：“你要是死了我就將旭哥兒送回魏家，你要是執意要和離也行，反正我張家丟人的也不止這一件，索性把你母親也休了去。”
打蛇打七寸，張有齡何其狠毒，一進一退皆拿捏了張雲微的弱處。
她在張家養傷養了半個月，再不敢提一句和離或是休妻的事兒。
可精神頭卻一日不如一日，若非旭哥兒，隻怕壓根就挨不下去了。
餘氏早勸晚勸，直到有一日，張雲微總算同她承諾道：“娘，你放心，為著旭哥兒，為著你，不管是和離還是自請下堂的事兒，我都不會再提一句。”
“我生是魏家的人，死是魏家的人，我會旭哥兒在魏家老死，絕對不會給伯爵府丟人。”
她說出來的話是張有齡想要聽到的，可餘氏卻心疼得不得了。
一個女人沒了希望，日日在夫家熬著，不就等同行屍走肉。
張有齡得了張雲微的話，總算還是生了些良心，著了長子往厲州去周旋此事，態度強硬的給自家撐了腰，又說留她在京都過了年，再送回厲州來。
那休妻的信伐，也不過魏修明吃醉酒叫妾侍哄了寫來送去伯爵府的。
魏修明縱然對張雲微沒了感情，可也曉得她還有利用價值，當然不會真個要休了她。
張家大少爺往厲州去問罪的時候，魏修明的態度也極是好，左一句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右一句是我糊塗了，往後再不敢生這樣的事兒。
魏修明認錯認得極快，便是說要留張雲微在京都過年，他也沒得半句怨言，直說：“應當的應當的，夫人遠嫁到厲州，難得回去一趟，又叫事兒耽誤了，這天寒地凍的若是趕回來我也舍不得，讓夫人在京都多住些日子，好生在嶽父嶽父跟前盡盡孝道，應當的，應當的。”
張雲微的後半生就這樣被她爹她大哥安排好了，一生都瞧不見希望，沒有了盼頭。
這些個事兒生了好些時候了，張雲微連身上的傷都養好了，可外人連半句閑話都沒聽到。
自然而然的宋清歡也壓根不曉得。
張雲微壓抑了這麽久，若非今兒遇到了宋清歡，實在是心頭難受，忍不住了，不然也是不會說半句的。
馬車早就在岔路口停了下來，蕭辭同蕭靖川的馬車都跟在後頭停住，既沒有上前催促，也沒有不耐。
張雲微靠在宋清歡懷裏，哭得連氣都上不來，捂著嘴巴道：“我原來總不能理解你，可如今卻是再清楚不過你當時的感受了。”
又道：“你比我幸運，便是所托非人，卻還有父母為你出頭，讓你得了自由身，而我，我這一輩子便隻能看著魏家那些醜惡的嘴臉過日子了。”
“若不是為著旭哥兒，我真想就這麽撒手去了，嗚嗚嗚……”
張家所有人都覺得張雲微是病了，那樣的夫家卻還要鬧騰，餘氏便是理解她，卻也不能支持她。
這些日子張雲微將所有的痛所有的苦都埋在心裏，輕易不敢同人說。
如今這些事兒叫她都倒了出來，心頭便鬆快不少。
宋清歡卻聽得心驚，這些時日她自顧不暇，自不曉得張雲微短短這麽些時日，竟然經曆了這麽多事兒。
又是心疼又是生氣的，拍著她的後背便道：“這麽大的事兒，你怎的不同我說一聲，姐姐與我不是姊妹卻也勝似姊妹，我在最難的時候，你出手相助，如今姐姐遇了難事，卻同我外道起來了。”
張雲微隻是哭，好半天這才又道：“本就不是什麽體麵的事兒，如今已成定局，我也不過心頭難受，要同你哭一哭，哪裏外道不外道的。”
這些個事兒，便是說了又能如何，宋清歡既不是她父母，也不是她親生兄弟姐妹，便是要同她出頭，也師出無名，更別說她如今的處境也算不得好。
她存著不麻煩人心態，可宋清歡卻已經氣得七竅生煙了。